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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再一次重逢 ...

  •   周六,海上花开休业一天,一大早我就陪章茜去市一医院。
      在公车上,我问她,“要做眼科手术,你害怕吗?”
      “有何可怕?林医生说过,这种准分子激光治疗仪有非常高的精确度。”
      “爱情的力量真可怕。”我摇摇头道。这些天来,只要说到与眼睛相关的事物,只需一句话的功夫,她就能与林亦辉医生联系上,这使我不得不佩服她的敏捷思维与说话技巧。
      “这并不是爱情的力量,而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信任。”章茜纠正道。
      “没有爱,哪来信任?”我反问。
      “可爱情是两个人的事。”
      “我以为你正在热恋中。”
      “若真是热恋,他会开车来接我,还用得着你作陪?”她斜睨我一眼。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尚须努力’,国父这句话送给你,以示激励。”
      “谢谢鼓励,我会发奋图强,尽力打拼。”
      “你真的不担心。”我不放心的再次问她。
      “林亦辉动手术,即便是为我开脑我也放心。”
      她信心十足,使我又一次相信爱的魔力。
      “他是眼科医生,若为你开脑,你绝对会一命呜呼。”
      “手术刀下死,作鬼也风流。”
      公车在市一医院正门口停下,我被章茜拉着向医院走去。进了大厅,一路拐了无数个拐,上了无数层楼梯,才晕晕呼呼停在眼科中心玻璃门外。
      这更让我相信,章茜为了林亦辉下足功夫,不说别的,光看她对这里的熟悉程度就可知道。
      “老实告诉我,你究竟来过多少次,熟得像你家似的。”
      “不多,才两次。”她眨眨眼回答我。
      “不可能吧,来两次就能如此熟悉?以前你好像是个路盲。”
      “若真用心去记,一次就够了。”她得意的说。
      “看来以前,你都是不用心的。”
      记得有一次,我与她去另一个区购物,俩人要买的东西不同,为了节省时间,只有分头行动,约好在一个有标志性建筑的广场碰头。结果,我购完物后,等了她一个多小时也不见回。最后收到她的电话,居然告诉我她迷路了。
      事后回忆起,我总会笑她是白痴。可她却回答,搞艺术的就应该这样不拘小节,忘性大。真真让人哭笑不得。

      林医生的办公室在走廊末端,浅绿色的门上贴着一块牌子,上面写有:“林亦辉医生办公室”。
      正要推门进去,章茜却一把抓住我,然后紧张的理理衣服与头发,小声问我,“怎么样,不乱吧。”
      “不乱不乱。”我回答。
      是不是每个人在初遇爱情的时候,都紧张自己的外貌,怕自己不够好?我的眼前忽然闪过那双忧郁的眼睛,那天那刻,我留给这双眼睛的,是最美的一面吗?
      待我推开门,却发现办公室里是空的,林亦辉并不在。
      “他说过今天早上在办公室里等我的。”章茜轻轻关上办公室门,有些失望。
      我知道,她的失望并不是因为见不到林医生做不成眼科手术,而是因为,他的爽约让她以为他不在乎她。
      “也许间或有什么事走开。”我安慰她。
      “你说,他是不是因为太忙,而忘记与我的约定?”她有些自责,“我应该昨天给一通电话提醒他。”
      我拍了拍他的肩道,“如果他存心忘记,昨天甚至前一秒给他电话都枉然,他还是会记不起。”
      “我们回去吧。”章茜轻叹一声道。
      “那你的眼睛呢,不治了吗?”
      “不治了。”
      “我们去护士工作站问问,眼科医生并不止林亦辉一个。”
      “可是我不愿别人为我治疗。”
      正要离开时,走廊里走来一名护士,远远的看见我俩就问,“请问是不是有位章茜章小姐。”
      “我就是。”章茜大声应一声,然后小声对我说,“一定是林亦辉要她来的。”
      “林医生现在有事要处理,他要我转告你,会迟些与你见面。”护士走至我们身边,带着甜甜的微笑。
      “他在哪里?有什么事?”章茜着急追问。
      “在病房里,他负责的一位小病人闹情绪吵着要见他。”
      “哪一间病房?”
      “好像是9018号。”
      章茜说了声谢谢,拉着我的手调头走。
      “原来他并没忘记我。”兴奋的语调。
      我被她拉着大步行走,看着她脸上泛开幸福的笑容,很是羡慕。爱情,能使快乐与痛苦,幸福与失望,都在一线之间。
      “就是这里了。”章茜隔着门上的玻璃打量9018号病房。
      我凑过头去,此病房中只有靠窗的床铺躺着一个小孩,双眼蒙着白纱布。一位年约三十岁的男医生坐在其旁,象是在给小孩讲故事,脸上流露出父性的关爱。
      “他就是林亦辉。”章茜指着那个男人。
      “看起来很不错。”我赞道。
      “他这么疼孩子,以后我们若有了小孩,他也会更加疼爱。”章茜痴想。
      稍后,男人起身摇了摇小孩,发现他已经睡着,替他盖好被子,向门外走来。
      “闪。”章茜迅速拉着我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抚了抚胸口,尽量使自己平静。刚坐定,林亦辉就推门出来,然后轻轻关门,仿佛怕吵醒病房中的小孩,回过头时,他看见我们。
      “对不起,有点事耽搁了。”他看看表,非常抱歉的说。
      “没关系。”章茜温柔的微笑,然后指指我,“向你介绍,这是我的好朋友牟星。”
      “你好,林医生,经常听章茜说起你。”我伸出手与他相握。
      “真的吗?这是我的荣幸。”他微笑向我颔首。
      一个多钟头后,林亦辉带着章茜做完扩瞳检查,从观察室出来,章茜只能眯着眼睛看人。
      “为什么会这样?”我问林亦辉。
      “这是手术前的例行检查,到下午就可做手术了。”
      “那我们下午再来?”
      “她这眼睛,最好不要去灰尘多的地方。你们去我的办公室坐坐聊聊天,中午一起用餐,然后就可以开始手术。怎么样?”后面三个字,他说得轻描淡写,说的时候,目光转向章茜。
      “当然可以。”章茜迅速接过话,害怕我嘴快替她拒绝。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们呆在林亦辉办公室里。偶尔,林亦辉会进来陪我们,但多半时间,他都被叫去处理临床上的事务。
      章茜坐在林亦辉的办公桌前,他不在的时候,她就眯着眼睛贴着桌子打量,比如桌上的日历记事簿、相框,这些都是她研究的对象。
      “看来林亦辉对你并非没有感觉。”
      “否则他不会邀我们中午一起用餐,是吧。”章茜得意的说。
      “嗯。”我点点头,开玩笑道,“你说我在此刻是不是应该谎称有要事要办,然后匆匆离开?”
      “得了吧,这么俗。”

      中午,快到两点的时候,我们在医院附近一家有透明落地玻璃窗的餐馆里用餐。
      坐下后,林亦辉略带歉意一笑,“非常抱歉,刚刚一个手术,害你们等到这么晚。”
      “没关系,没关系,有什么比救死扶伤更重要。”章茜抢着说,有点媚俗。
      桌子靠着落地玻璃窗放着,刚巧三个位置,林亦辉与章茜相对而坐,我则面对玻璃窗。这样的阵势,让我错觉是在看一出戏,主角是他们,我只是一个陌路的旁观。
      他们继续对话,我只是机械的笑,机械的挟菜,有点不入戏的感觉,知道自己在想一件事,好像是一个男人,却又摸不清纹路。
      忽然听到他们在谈论海上花开的网站,我缓过神来。
      “你们的网上业务,是可以在线下单,然后网上支付吗?”
      “这个你得问牟星,她管理网站,我不太懂。”章茜笑笑说,然后用手肘碰了碰我。
      “只是一个留言本,供顾客留言,或留下电话再聊络,或约好时间在聊天室洽谈。”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我的脑里清晰现出一个人影,他捧着一束“此情不渝”,低头看着怀里的花,很忧郁的样子。
      “这样的方式不太好。”林亦辉道。
      “我知道线上订购与在线支付这种模式比较方便省时,但水平有限,无法做出那种模式的网站。”我有些哀然与无可奈何。
      当一个人,在做能力不及的事时,无论事业还是感情,也许总会生出这样恼恨又无奈的情绪。
      “我认识一位朋友,他负责管理电子商务程序开发,也许可以给你们一些意见,解决线上支付与线上订购的问题。”他拿出一支笔,在便笺纸上写了一阵,交由我手里,“这是苏先生的电话号码,你就说是林亦辉介绍。”
      “谢谢。”
      我接过便笺,匆匆瞟了一眼,收进钱包里。苏先生,会不会是苏启天?然后我笑了,怎么会是他,苏姓人,天下多得是。
      就在放好钱包,抬起头时,发现窗外掠过一个身影,是他,我在心里猛得一惊。虽然今日脱了那套西服,只穿一件灰色衬衣,但我还是能认出那个身影。并不是因为初见面他留给我的印象多么的深刻,而是因为,我总感觉到,我们似曾相识,也许今生,也许前世。
      “对不起,突然想起有急事要办。”
      丢下这句话,我急步出门,向身影消失的方向跑去,眼睛掠过人群,直视前方。在掩映的人群中,隐约能见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他走得并不快,但却在人群中时隐时现,仿佛随时会消失。
      因为看得太专注,感觉到眼睛被刺痛,眨眼之后,却再也无法从人海中寻出他。
      他真的消失掉了!在不经意的时候发现,却因为太在意而失去。
      也许缘份,从来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这一刻,我异常的失落,这样的感觉使我想起覃泽臣离开的那一天。那天,我一个人躲在家里哭得死去活来,感觉到一辈子的眼泪就这样流干了。然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欲哭无泪,心里非常的失落。而今天,让我重温了那种感觉。
      这样的不哭比哭更难受。然而让我更难受的是,我的理智告诉我,不应该这样难受。
      苏启天是谁?他只不过是“海上花开”千百位客户中的一个。若说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是他因为顺路而载了我一段。
      即便是恩人,也不需要以情相许,更何况他载我只不过为了报答我曾应允他先送花后付款。虽然他没说,但从他淡然的神情可以看出,他只是非常君子的用他认为对的方式,回报我曾付于他的信任。
      我失魂落迫的走在街上,脑中纷繁交错呈现无数多个杂乱画面,有覃泽臣,有苏启天。但覃泽臣的脸在我脑里是模糊的,不像苏启天那般清晰。
      再回到眼科中心时,我已经在街上游荡了两个小时。
      “请问是不是有位章茜的病人在这里做手术?”我问那个笑得很甜的护士,偷偷看了看她的工作牌,她姓姜,今天大概是她的主班。
      “章茜是谁,这里一天有好多个病人。”护士茫然。
      “就是林亦辉医生带来的那个。”
      “哦,她呀。”护士恍然大悟,语气忽然变得冷淡,“手术做完,已经走了。”
      “这么快?”我不敢相信。
      “做准分子激光手术,夸张一点说,只需三十秒。”
      “哦。”我应了一声,道声打扰,转身离开。

      回到家里,章茜已经半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看样子并不像熟睡。
      “只不过做眼科手术,怎么像全身瘫痪?”我伸出手,打算推她。
      “别动。”她忽然喝住我,把我大吓一跳。
      “怎么了?”回过神后我问她。
      “别动被子,这是林亦辉替我盖上的。”
      “是他送你回家?”
      “嗯。”
      “他送你回来,扶你上床,还替你盖好被子。你们会不会……”
      “暂时没有。”她轻笑,“人家是个君子。”
      顿了一会,她又道,“你那模样装得真像,若非早知你是有意走开,我也被你骗了,以为你真有急事。”
      原来,章茜误会中午在餐厅,我是为了成全她与林亦辉独处才离去。
      “进展还顺利吗?”误会就误会,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错,谢谢你成全。”章茜露出幸福的笑容。
      看着她的脸,我有些欣慰,又有些自怜,为什么别人的幸福,总比我来得容易。
      “你打算这样躺一辈子?”
      “不打算,但多温暖一会儿总行。”
      “算了吧你。”我伸手揭开被子,钻了进去,“让我也跟着你温暖。”
      “死丫头。”章茜挠我痒痒,惹得我左躲右躲只笑。
      笑够了,忽然发现眼眶里侵满了泪,顺势也就哭了。先是无声的流泪,然后就是哽咽。
      章茜笑着笑着,发现不对劲,搬过我的身子,看见我满脸的泪。
      “星儿,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想哭。”我擦干脸上的泪水,笑道,“我就是这样,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用泪水洗洗眼睛。”
      “你是不是想起覃泽臣了?”
      “他?”我在记忆中搜寻覃泽臣的脸,越想越发现,已经彻底忘掉他的样子。
      “人不能总向后看,过去的事,再幸福也已经过去。”
      “我不是为了他。”
      “那是为了谁?”
      “另一个男人,中午在餐厅,我突然跑出去就是因为看见他。”
      “后来呢?”
      “还没追上,他就消失掉了。”
      “那还不简单,你可以打电话约他。”
      “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我颓然道。
      是啊,我只知道他有一个曾经的爱人住在金樟花园C座802室,而他,在我的花店订了三十天的“此情不渝”送给她。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你能遇到他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章茜安慰我。
      “为什么不说,他能在我眼前消失一次,就会消失第二次。”
      “像你这么想,太悲观。”
      “不是悲观,而是感觉渺茫。你的林亦辉,你知道他住哪里,在哪里工作,他送过你回家,你们甚至已经约好下一次见面。而我,对那个他一无所知。”
      “他并没有约会我。”章茜有些怅然,“送我回家,也只不过因为他是个好医生。”
      “可你总有目标。”
      “你也会有的。相信我,上帝让你遇见他第一次,也会安排你们再次相遇。”
      “你什么时候开始相信上帝?”
      “向往爱情的时候。”
      是啊,我们总会在爱情开始的时候,相信上帝,相信一种叫命中注定的说法,我们会算两个人的姓氏笔划,会匹配两个人的星座血型,会做一切关于爱情的心理测试,只是因为,爱情刚在心里滋生,而我们,对它没有十足的把握。

      深秋一刻不缓的来临,再过江去德宁区送花时,金樟花园所在的济北路已是落叶纷纷。因为单车坏掉,下公车后只有徒步而行。迎着秋风,一路踏着枯黄的叶子,听树叶在脚下枯荣的声音,竟有一些溶入风景的感觉。然而,风景是苍凉的,同着一颗孤独的心。
      送完花,经过金樟花园,忍不住驻住脚,向小区内望去。
      苏启天会不会再一次到来,或凭吊过去的恋人,或仍不死心,向申贤仁购买那套802的房子?
      抱着可能一见的心态,我慢慢踱进金樟花园。
      这一次,没有乘电梯,而是一阶阶顺着楼梯走上去。因为,我不想再次错过。
      直至八楼,没有遇见一个人影。也难怪,秋天,本就是个凋零的季节,凋零的,不止是花朵,还有爱情。
      一步步向802室踱去,宁静的走廊,只回响着我的脚步声。以前放花的那个脚落被清理干净,一片残红也未留下。
      忽然,802室的门被打开,里面伸出一个头来,一看那顶愤怒而杂乱的黑发,我就知道是申贤仁,他仍旧住在这里。
      “一听脚步声,我就知道是你。”他扬扬眉毛说。
      “你能听出我的脚步声?”
      “当然能,你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天天送花来,想听不出也难。”
      “我的脚步声有什么特色?”
      “告诉你也没有用,你仍是听不出来。”
      “当然,我并不能像你一样成天呆在家里,无事可做,专听人家脚步声。”我有些恼恨他,不知是恼他说话爱与我抬杠,还是恼他不把房子卖给苏启天,仍旧住在这里。
      他笑了笑,问我,“你呢,来这里干什么?难道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一听这问话,我的神情变得有些悲凄。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本就不该我再次到来。
      “怎么了。”见我长时间默不作声,他问。
      我缓过神来,突然感觉到非常疲倦,“没什么,对不起,打扰了。”
      当我正要转身离开,他却拉长声音叫住我。
      “还有什么事吗?”我问。
      “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那位有点神经质的男人,又来问过这套房子,这次他提出用多出两成的价格来购买。”
      “他又来过?什么时候?你答应卖给他了吗?”我一下子就来了劲,凑到他面前问。
      “问这么多问题,要我怎么回答?”他恢复漫不经心的神情。
      “一个一个回答。”
      “第一,他来过;第二,差不多半个小时前;第三,我还要考虑。”
      “哦。”我听后,神情更是沮丧。
      为什么我就不能早半个小时来呢?如果早晨早点起床,如果路过街口时不吃那一碗拉面,如果我是在送花而非回家的途中过来,也许还会遇到。即便遇不上,远远看一眼也好。
      然而,世间有了遗憾,就没有了如果。
      “你为什么不把房子卖给他?”我突然责怪似的问他,话出口后,自己也为这语气感到莫名其妙。我凭什么责怪他?
      “我在这里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卖给他?”
      “可是他能用多出两成的价格购买。”
      “我并不缺钱。”他高傲的说。
      “是啊,你并不缺钱。”我机械的应答,忽然回过神似的说,“不许你叫他有点神经质的男人,他有名有姓,叫苏启天。”
      “叫什么都无所谓。”他习惯性的耸耸肩。
      “当然有所谓,他并不神经质。”我争辨。
      “丫头。”他突然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看着我,“你是不是爱上这个神经质了。”
      “他叫苏启天,我也不叫丫头。”我不置可否。
      “你是不是爱上苏启天了。”他很认真的问我。
      我爱上苏启天了吗?那算是爱吗?只是匆匆一面,只是觉得身影似曾相识,我就爱上他了吗?我连自己也不肯定这是不是爱,只是觉得牵肠挂肚,只是好想再次见到那双忧郁的眼睛。
      我摇了摇头,沮丧的说,“不知道。”
      “那就是了。”
      “可我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我哀哀的说。
      “进来坐坐吧。”他把我让进屋内,指了指沙发,让我坐下,然后道,“住在哪里并不是阻碍。只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送三十天的‘此情不渝’到这里,并且一直想用高价买下这套房子。”
      我摇摇头,这个问题,我一直抗拒去想,虽然心里隐隐知道什么,但,不理清,不确切想明白,我就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你应该知道。”他注视着我的眼睛,让我无法逃避。
      “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我恨他撩起这个伤口,挑战似的说。
      他的认真一闪而过,又恢复玩世不恭的神情,“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随后是长时间的沉默,我坐在802室的沙发里,打量这套苏启天一直想买下的房子。这是一套两居室,有着非常明亮的客厅与宽敞的露台。客厅里的家私简单大方,恰到好处,无一不显露房主的品味。
      “这套房子的陈设,不是你布置的吧。”我问。
      “不是,搬进来就这样,我觉得还不错,就将就用着。”
      “瞧你也没有这样的品味。”
      “我是深藏不露。”
      我冷哼一声,表示不信,“卖房子给你的人是谁?”
      “房屋中介。”
      “能不能查到前任屋主的资料?”
      “我有帮你查找的义务吗?”他瞟了我一眼道。
      “好像没有。”我重又露出沮丧的神情。
      他叹了一口气,进了里屋,在内面翻弄一阵,拿了一个大牛皮口袋出来,摸索一阵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便笺,递到我手里。
      便笺上面写着:
      尹曼君—139********
      “这就是上任屋主的联系电话,但不一定是你要找的那个,也许此屋已易主多次。”他告诉我。
      “但也有可能是。”我忽然有拨通这个号码的冲动。
      我翻遍荷包,发现手机放在店里没带出来。
      “能不能借你的电话用用?”我问他。
      “难不成你要打电话给她?”
      “嗯。”我点点头。
      “你能跟她说什么?”
      “说‘对不起,打错了’,我只想听听她的声音。”
      “女人真是可怕。”他挥挥手说,“用吧,用吧,真不知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
      我握着话筒,按照便笺上的号码拨号,过了半晌,电话里提示:“您拨打的号码为空号。”
      “你是不是戏弄我,这明明是空号。”
      “我不可能那么先知先觉,知道你这么神经兮兮,要一个陌生人的电话吧。”
      想想也对,我只不过临时起意,有了这样的想法,他又怎么会事先知道,然后弄个空号码放在牛皮口袋里骗我?
      “对不起,错怪你了。”我知错便改。
      “没关系。”他很客气的说,“我被你错怪多次,习惯了。”
      “为什么会停机呢?”我在心里思量,她是不是在避开一些并不想见的人,比如苏启天。这样想着,我居然露出一个笑容。
      “你别想歪了,停机是常事,我就经常换手机号码。”他仿佛看透我般。
      “你知道我想什么?”我仰起头,挑衅似的问他。
      他只是笑了笑,并不回答。
      这时,墙上的古董钟咚咚响了三下,把我吓了一跳。
      “十二点了,你还没吃饭吧。”他问。
      “你家这钟,怎么十二点整只响三下。”
      “搬进来时,就这样,时间还走得准,也就将就着用。”
      “你还真能将就。”
      “有些东西,可以将就一辈子,有些东西,一刻也不能将就。”
      “什么东西不能将就?”我问他。
      “走吧,吃饭去。”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我身后的沙发靠背,“我请你。”
      “好像每次都是你请我吃饭。”我笑着说。
      “谁叫你总是在吃饭的时刻出现,我一大男人,不请你不好意思。”
      “说得那么无可奈何。”我吐了吐舌头,跟着他出门。
      我们在上次用餐的餐厅里坐下,依旧是老位置——二楼靠窗的地方。上次是我选的这个位置。我喜欢坐在靠窗的地方,这让我感觉整个世界都是透明的,展现在眼前。
      然而,世界又怎会透明,即便是人心,也不可能透明。我们永远不知道彼此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最亲近的人也是如此。

      这个城市的秋天很短,你才听到他的脚步声,才刚刚感受到他的存在,他就倏的一下走过去,而你,只能凝视他的背影,看他渐渐远去。
      在这逝去的秋天里,章茜丰收了爱情的果实。在一次又一次复症那双已经痊愈的眼睛后,她与林亦辉终于发展到隔三、两天就要一见的地步。
      “你们这是谈恋爱?”我问她。
      “算是吧。”她用淡淡的语气回答。
      “什么叫算是吧,恋爱就是恋爱,没恋爱就是没恋爱。”我对她的回答非常不满。
      “我就是不知道我与他是在恋爱还是没恋爱。”她轻叹一声,有点委屈的说,“他并没有向我表示什么,难道要我对他说,林,做我的男朋友吧。我已经够主动了,这句话一般都是男人说的。”
      “恋不恋爱是靠感觉,而不是一句做我女朋友或做我男朋友能搞定。”
      我想起当初与覃泽臣在一起时的情景,当时的我们,并没有具体到谁对谁说做谁的恋人,但就是轻轻的一个拥抱,爬山涉险时一次牵手,鞋带散落后小心的系上,让我们感受到,我们是作为彼此的恋人而存在。
      做恋人,并不只是简简单单说一句“我爱你”或者别的什么动情的句子。
      那都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现今在需要用爱情经验来证明一个道理时,我都会把我与覃泽臣那点往事翻出来。并不是我忘不了他,而是,他是我的初恋,并且是我仅有的爱情经验。
      章茜呆了半晌,然后道,“可是当你不相信自己的感觉时,就必定会需要一个承诺。”
      “会这样吗?”
      “如果遇到一段不平等的恋情,就会这样。”
      “不平等的恋情?”我表示疑惑。
      “就是你爱他胜过他爱你。”章茜冷笑着说,“需要你大量的付出而收获甚微。”
      “这样的恋情,不如放弃。”说这句话时,我突然想起消失已久的苏启天。我每时每刻都不忘了在人群中渺茫的寻找,而他,却迟迟没有回应。如果这算是一种付出,那我的收获又是什么?而我又何不放弃这种寻找。
      “如何放弃?虽然收获甚微,但也不是一无所获。可是,这样更使人欲罢不能。”
      我仿佛明白了什么,点点头,脑子里却一片茫然。
      “章姐,有人找。”下面传来陆青的声音。
      陆青是我们新请回来的职员,是她主动找上门来要求工作,并不拿薪水,只要包吃包住就成。这女孩勤劳好学,平日睡在客厅中,一大早就下去开店忙碌。
      我与章茜从阳台上探出头去,花店门口站着林亦辉。他习惯这样,每次来接章茜,都是非常客气的站在大门口,并不进店,更别说上二楼。
      “你看,我的渺茫希望又来了。”
      章茜说完,立即起身换衣梳洗,几分钟之后,急急跑下楼去。
      我站在阳台上,看着章茜出了店门,很自然的挽起林亦辉的手臂,然后依偎着远去。
      如果章茜的希望还只是渺茫,那我岂不是渺无?她至少还可以与所爱的人见面、说笑、挽手。只要自己不跟自己认真,她就可以当自己在恋爱。而我,能够做什么?伸出手去,能抓住的就只能是空气。
      在我转身要下楼的时候,下面又传来陆青的声音。
      “牟姐,有人找。”
      谁会找我?难道我的希望也来了?
      我急忙应了一声,跑进卧室,对着镜子理了理长发,整整衣服,然后下楼。
      楼下,却只有陆青在花房里插花。
      “人呢?”
      她直起身子,从花房里走出来,指了指外面,年轻的脸上露出好看的笑容,小声对我说,“是位帅哥。”
      帅哥,我在脑里思索关于帅哥的印象,向外走去。
      然后,我看见申贤仁。他穿一身浅灰色西服,一只手斜插在裤兜里,整个人侧着身子印在薄雾中。听见脚步声,他转过头来,朝我微微一笑。说“嗨”的时候,嘴里呼出一团白气,渐渐飘渺。
      “怎么是你。”看见他,虽也高兴,但难免有淡淡的失望。
      “你以为会是谁?”
      我与他并排站在街旁,同样仰着头,看着被薄雾罩着,并不朗亮的天空。
      “至少没有想到是你。”
      “这么多天未见,看来你并不想我。”他故意做出很失望的神情。
      “想你的人一定很多,并不缺我一个,刚刚我们店里的小妹妹,还夸你是帅哥。”
      “是吗?”他侧过头来望着我,“不过我这张脸,是还对得起观众。”
      “臭美!”顿了一会儿,我问,“你来有什么事吗?是不是苏启天找过你?”
      他摇摇头,“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他并没有找过我。”
      “他真的没有再来找你?”我的语气绝然心痛,失去了这条线索,也许此生,再见不着苏启天。
      “他对你真的这么重要?”
      “我也不知道。”我哀哀的回答。
      “他若真是再来找我,我一定会问明他的联系方式,然后第一时间联络你。”他急急的说,“你放心,他那么在乎那套房子,甚至不惜花重金,断然不会轻易放弃。”
      “真的吗?”
      “真的。”他坚定的告诉我,迟疑一会儿,道,“我现在要回去了。”
      “这么快就走?”
      “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苏启天还没有消息。”
      话毕,他转过身,大步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薄雾中,我痴痴的想,他来,真的仅只是为了告诉我,没有苏启天的消息?可是,又何必这么麻烦,他有我的手机号码,只需简简单单打一个电话即可。

      晚上洗完澡出来,看见章茜独个儿坐在沙发上抛一枚硬币。
      “你在干什么?”我问她。
      “你猜是花还是字?”她淡然一笑,然后问我。
      “我怎么知道。”
      “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要猜。”
      “花。”我随便选一个。
      “我也猜花,因为我们是开花店的。”她按着硬币的手微微发抖,嘴里小声咕哝,“如果揭开是花,那就义无反顾,如果是字,我就临阵出逃。”
      “什么意思?”
      她没有应我,迅速移开按住硬币的那只手,而后就听到她的惊呼,“是花,是花。”
      “什么意思?”我再问。
      “这是上帝的意思,让我继续对林亦辉的这份感情。”
      我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也许又受了什么感情上的刺激,到了难决断的时刻,于是依靠抛硬币来选择是否与林亦辉继续。
      “真正抛到了字,你会放弃吗?”
      “会,我本已下了决心,一切都听上帝安排。”
      “是吗?”
      她叹一口气,语气弱了下来,“我已经在这里抛了好多次了,都是字,唯有这一次才是花。”
      “你怎么了?”
      “没什么。”她摇了摇头,拿了那枚硬币起身回卧室,然后关上门,把自己锁在里面。
      这个时候,陆青哼着歌走上来,甚是欢快。
      年轻真好,没有什么烦恼。
      “牟姐,大门已经锁好。”她环顾四周,“章姐呢,这么早就睡了?”
      “她有点不舒服。”
      “病了吗?病了要去看医生。”她紧张的说。
      “是心病,别的医生治不好。”
      是啊,能医好这个病的,只有眼科医生林亦辉。
      “是那位林医生让章姐伤心了吗?”陆青小声问我。
      我点点头,无限感慨的说,“像你这么小该多好,就不会生这样的病。”
      “我又怎会没心病。”她的笑容隐去,很老成的叹了口气。
      “小丫头,你能有什么心病。”我望着她,好笑的问。才十八岁,在我眼里,还是个孩子。
      “我要学好手艺,然后回县里开花店。如果明年再不能赚钱养家,退了嫁妆,我就要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与成俊哥分开。”
      “成俊是谁?”
      “他叫江成俊,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
      “他现在在哪里?”
      “他在一位老农家学养花,我们的愿望就是学好手艺,一起开一间花店赚钱。”陆青的神色带有无限畅想,一张银盆似的脸上重又露出笑容。
      “早点睡吧。”我拍拍她的肩,“不要多想,你们这么努力,一定会美梦成真。”
      她点点头,开心的说,“是啊,一定能成功的。”
      回到自己的卧室,关上门,奇怪的是,听闻陆青的身世后,我竟一点也不觉得她可怜。虽然她也满怀心事,生活压力远远大过我与章茜。但是,她与自己所爱的人,却有一个相同的目标,这样,走在路上,寒风凛冽,也不会觉得冷。
      隐隐的,我居然有些羡慕她。
      也许人都是这样,当富有爱情时,就开始为物质而努力,在物质丰厚后,又回过头去追求爱情,总是没有停歇的那一刻。

      一连好几夜,都做同样的一个梦。
      梦里,总是昏暗一片,遥远处,有一个亮点,就在这光亮的来源地,伫着一个身影。当那个身影缓缓转过身,我发现,是苏启天。忽然,他向我伸出双手,而我,也不顾一切飞奔过去。终于,我抱住了他,伏在他肩上喜极而泣。这么久,终于找到他了,我紧紧抱住他的身子,却听见他嘴里喃喃叫道:曼君,曼君。
      怎么会是曼君?我是牟星啊。突然的,就从梦里惊醒。
      每次做这个梦,我都是在他喊曼君的时候醒来。就像做噩梦,总是在别人拿利刀戳向你的时候惊醒。而此时,他呼唤曼君的声音,就像利刀,直插入我心里。
      醒来抱膝,我仿佛能听见心在流血。
      再也睡不着,起身拧开台灯,但在这个失眠的夜里,又能做什么打发无聊的时间?
      钟上的时针指向十二时,又是新的一天。正巧桌上有一枚硬币,是否我也试试,用硬币决定自己的选择,给自己一个机会,开始新的一天?若是花,就继续,是字,就放弃。想到这个点子的时候,我忽然心虚的笑了。
      章茜说,遭遇爱情的时候,会相信上帝。而我现在,算得上遭遇爱情吗?
      我拿着硬币,抛出一个抛物线,却因为力道太大,使硬币弹在墙上,跌在地上,最后慢慢滚进床下。我用手在床下摸了摸,却无法触及,也许硬币滚进去太深。
      是花是字?不得而知。
      打开钱包,想从里面翻出另一个新的硬币来抛,可是翻遍钱包,也寻不着一个硬币。是否上帝让我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
      忽然,瞥见钱包里斜插着的一张便笺。
      苏先生:139********。
      这是那个周六的中午,林亦辉给我的一张便笺,说这位苏先生可以为花店的网站提供好的解决方案。事隔这么久,我却忘了。
      苏先生,会不会是苏启天?我又一次生出这样的念头,然后决定,在午夜时分,拨通这个号码。
      若是苏启天,他习惯晚睡,这个电话并不会扰他,若不是他,那么打不打扰也就无所谓了。
      电话接通后,是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低音。
      “喂。”
      我仔细辨别这个声音,遗憾的是,并不能从简简单单一个字里确定他究竟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等了一会儿,见我不出声,他又问,“喂,请问你找谁?”
      这个时候,我听清楚了,并能确定,他就是苏启天。
      “是苏先生吗?我是牟星。”
      “牟星?”他似乎在脑里搜寻关于牟星的记忆,许久,才客气的抱歉一笑,“对不起,最近客户太多。”
      客户?难道他把我当成他的客户?难道他对我一点印象都无?突然间,非常浓烈的失落感扑向心间,很想就此挂上电话,让他以为这仅是位无聊访客的打扰。然而,握电话的手却迟迟不肯放下,一张嘴不受控制向他解释,“就是‘海上花开’那位替你送‘此情不渝’的牟星。”
      听闻这话,他并无太多的惊喜,只是淡然一句,“原来是牟小姐,你好。”
      “就叫我牟星吧。”
      “嗯。”他很简洁的应答。
      “是林亦辉医生介绍我来找你。”一时话窘,只有搬出林亦辉。
      “有什么事吗?”他问。
      “苏先生应该到访过我们花店的网站。林亦辉说,你能替这个网站提供好的解决方案。”
      “当然可以,我们约个时间面谈,不知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什么时候都有空。”若不是时间太晚,我想我会回答:现在就有空。
      “那就后天下午五时半,我们约在德宁区左岸茶屋谈。”
      “好的。”
      “那就在样,后天见。”
      “再见。”我困难的说。

      下午店里关门后,我约章茜一起逛街。换衣将出门时,看见陆青在电脑前很专注的看一些文档。
      “一起去逛街。”章茜邀她。
      “不了。”她挥挥手,“我想多阅读一些有关插花的电子文档。”
      我与章茜并肩出门,她身上穿着Jv suis的米白色风衣,新近才买,今天第一次穿上身。
      “小丫头真努力。”章茜感叹。
      我摸了摸她那身价格昂贵的风衣,笑道,“你也努力呀,只不过是为了爱情。”
      “你难道不是?别以为我不知,你今天为什么约我上街。”
      “买衣服呀,早说过的。”
      “为什么买衣服?”她顿了一会儿道,“是为了明天要见的那位苏先生吧。”
      我不置可否,望天轻叹,“真想不到林亦辉与他是朋友。”
      “是啊,不然不会白白错过几十天的时间。若在拿到电话的第一天就致电过去,说不定现在你已是苏启天身边人。”
      “我希望如此,可他并不是随便的男人。”
      回想昨日电话中淡然的语气,我对明天的会面又期待,又惧怕。
      “俗话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章茜为我打气。
      “可是男人很容易就越过高山,而女人,倾其全力也拂不开一层薄纱。”
      “是啊!”章茜的脸色黯淡下来。
      “也许是因为纱太飘忽不定,太让人难以捉摸。”
      “也许吧。”
      无需二人商议,我们就来到临街的“Jv suis”专卖。这种品牌的女装设计,多以简约大方取胜,更为可贵的是,这种品牌的衣服,只生产黑、白两色,且每款不同尺码的只有一件。因此,这家店的生意极好。也难怪,女人,谁不愿自己或是自己拥有的东西是独一无二的一个?
      以前我们在公司上班时,经常光顾这里。当然,因为价格的关系,不是每次都买。
      还未进店,我就看中放在橱窗里的那件黑色大衣,简单的几乎没用什么装饰,但却让人一看就喜欢。直到进店,我的眼光甚至没有离开过这件大衣。
      善解人意的店员立即走到我身边,“小姐,您想试试这件大衣吗?”
      “嗯。”我猛点头。
      店员替我取下大衣,递在我手里,“小姐真有眼光,这件大衣是设计师新设计出的今冬新款。”
      稍后,我在试衣间穿上这件大衣,然后走到镜子前。
      “真好看。”章茜叹道。
      望着镜中的自己,这件大衣确实像为我量身订做,特别是腰身,极为合适,这让我穿上,就舍不得脱下。
      当我正要脱下付钱时,章茜忽然叫住我,“慢着,牟星,你看这后背上怎么有一条挂痕。”
      店员听闻后,也紧张的凑过头来。
      “怎么办?”我脱下衣服,失望的望着那条挂痕,越看越明显。
      “也许是哪位顾客的手饰,不小心挂开的。”店员说。
      “还有没有相同的一件?”我明知故问。
      店员摇摇头,“我们这种品牌的衣服,每个款式的每个尺码在每家分店,都只会有一件。”
      “怎么这样啊。”我一腔的埋怨,忘了自己刚才,还隐隐赞叹这里的独一无二。
      “没办法,我们的设计师只允许这样。”
      “真是个怪人!”我感叹。
      店员无可奈何的笑笑,“他说,世界上只有独一无二的,才会被人认为是最好的。”
      如果是以前,我会赞叹此人不仅懂设计,还有发达的经济头脑,但如今,却只能在心里埋怨,为什么要独一无二?当我们爱着不能被拥有的一件东西或一个人时时,就不希望他是独一无二了。
      “你说找个技能熟巧的师傅,能不能把这条挂痕缝得天衣无缝?”我指着那条挂痕问章茜。
      章茜摇头,“这条挂痕在正背后,一般的黑色线与衣服颜色不配,再怎么都看得出来,很显眼的。”
      “那怎么办?”我真的很想要这件大衣。为什么女人能够接受一段有缺憾的感情,却不能接受一件并不完美的大衣?
      “你刚才说,每个款式的每个尺码在每家分店,都会有一件,是不是说,有可能在另外一家分店里,会有同样的一件衣服卖?”章茜忽然望向店员问。
      “有可能。”
      “记得德宁区,有Jv suis专卖。”章茜说。
      “那我们这就去。”我拉着章茜的手走出店门。
      就在此刻,章茜的手机在包包里响起。
      “喂,怎么会是你?”章茜的声音,有些惊喜。
      “我现在有空,当然有空,马上过来。”章茜急急回了话后,合上手机。
      “你不陪我了?”我问她。
      “林亦辉约我去看电影,你说我该不该去?”
      她放开我的手,转身即走。
      “我根本不知道德宁区的Jv suis专卖店在哪里。”我在她身后大喊。
      “亲爱的,你会有办法的。”话毕,她回过身,转身之间,还不忘得意的向我抛个飞吻。
      望着她飞速远去的背影,我只能无可奈何在心里暗骂“重色轻友”,骂毕,还是要靠自己去找那件心仪的大衣。

      坐761号公车在济北路下车,公车站就在金樟花园旁。忽然,我想到申贤仁,反正他一天到晚闲着,拉他当向导,不算打扰。
      申贤仁依旧一身睡袍,满面的疲惫不堪。
      “你是否晚上去当小偷,所以白天补瞌睡。”
      他点点头,伸了个懒腰。
      “有什么事吗?苏启天这些天并未找我。”
      “我要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
      “带我去这个区的Jv suis专卖。”
      “你喜欢这个品牌?”他眼睛一亮。
      “是啊,我在我们那个区的专卖店里,看见一件非常喜欢的大衣,可是,那件大衣后背上被挂破。你知不知道,Jv suis的设计师是个怪人,他设计的衣服,在每间不同的专卖店只能放一件。章茜告诉我这个区有一间Jv suis专卖,所以我就过来了。可是,我对这个区不熟,不知道专卖店在哪里。”我接过申贤仁倒给我的白开水,一口气喝下,差点呛着,顺了口气道,“你一定要带我去。”
      “不就是件衣服,何必这么紧张。”
      “重要是我喜欢这件大衣。”
      “看不出你这人还执着,不管对人还是对物。”
      “太执着好像是个缺点。”我忽然有些伤感。
      “算了算了,我就是怕你这样。”他起身,走进卧室,换了一身浅色茄克出来,指了指门口,“走,我带你去。”
      “真的。”我转忧而喜,“你这么好,下次我请你吃饭。”
      “你请客,照例还是要我付钱。”他好笑的说。
      来到梯间,电梯还要从一楼上来,似乎每一层楼都会有人按停,所以上来的速度极慢。
      “我们走楼梯下去吧?”他询问。
      我皱眉摇头道,“走了这么多路,太累了,要等电梯!”
      他点点头,不再说话,与我一起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慢慢变成八。
      “到了。”他与我一起走进去。
      “这些天,苏启天有没有找过你?”我忽然问。
      “很可惜,没有。”
      “希望他永远不再找你。”
      “为什么?”他脸上闪过一阵欣喜,“你不是一直想通过我找到他吗?”
      “因为我将与他见面了。”我得意的说。
      “你就是为了与他见面,所以要买件新衣服?”他有些不屑。
      “对。”我使劲的点点头,“可是不知能不能买到。”
      “蠢女人。”他忽然骂了一句。
      “干嘛骂我。”我感到很委屈。
      “如果他喜欢你,不论你穿什么,他都不会介意。”
      “我是为了增加自信心,你没有爱上一个人的感觉,当然不会明白。”
      他没有回话,甚至偏过头去,以示对我的不满与鄙视。我朝他冷哼一声,只要带我去Jv suis专卖,管他什么神情。
      出了金樟花园,他阔步向前走,我吃力的跟在身后,本来脚就有些酸痛,这一走,更要命。
      “你能不能慢些。”我冲着他的背影喊。
      “你这是自作自受,怪不了谁。”愤怒的头发在寒风中张扬。
      他这样说着,脚步却放慢下来,不一会儿,我就能与他肩并肩走在街上。
      忽然,他停了下来。
      “怎么了。”
      “那边就是本区的Jv suis专卖,你自己去。”他的手指向一个方向。
      “想不到这家Jv suis专卖你离住的地方这么近。”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是店面豪华的Jv suis专卖,隐隐看见,挂在橱窗里的大衣就是我想要的那一款,“你怎么不陪我进去?”
      “我不想被人误会是你的男朋友。”
      我忽然忆起那次买鲜花的情景,花店的店员居然误会他是我的男朋友。
      “我也不想被人误会。”我向他皱皱鼻子,转身向专卖店走去。
      “欢迎光临Jv suis专卖。”刚走进店门,就有一个眉目清秀的店员迎上前来招呼。
      “橱窗里挂着的那件大衣,有没有我穿的尺码?”我问。
      店员上下打量我,然后摇摇头,“小尺码的那件中午刚被买走。”
      我望着橱窗里的大衣,喃喃自语,“为什么我想要的东西都不能属于我。”
      “小姐,您说什么?”
      我回过神来,告诉她,“你们的设计师,为什么这么怪,辛辛苦苦设计出来的衣服,居然只少量生产,很不划算。”
      “是呀,很多款衣服,都非常好卖,刚一出来,就会争着被人买走。比如小姐您看中的这款,今天早上才挂出来,现在就只剩橱窗里挂着的那个尺码了。”
      “算了,是我与这件衣服无缘。”我的心情陡然低落,希望衣服无缘,人有缘。
      出了店门,我一副沮丧的模样。
      “看你这样子,一定是没买到。”申贤仁居然在笑。
      “幸灾乐祸。”我白他一眼,“你与Jv suis的设计师一样可恶。”
      “人家设计师怎么得罪你了?”
      “这么好看的大衣,居然只允许生产几件,你说可不可恶。”
      “不知什么样的衣服,让你如此痴迷。”
      “就是橱窗里挂着的那件黑色大衣。”
      “那好看吗?”他很不屑的说,“看来看去就是一块黑抹布。”

      晚上回到家里,我躺在床上轻揉快要走断的双腿,章茜带着一抹笑容来到我房里。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曾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大衣买到了吗?”她问。
      我摇摇头,感叹,“有缘无份,那边店里没有适合我的尺码。”
      “刚刚送你回来的人是谁?挺帅的。”
      “就是那个申贤仁,住在金樟花园C座802室的男人。”
      我曾告诉过章茜,那个住在金樟花园C座802室的男人,经常偷我们放在走廊上的“此情不渝”。
      “是他呀,我原以为偷我们花的人,一定很不堪。”
      “你呢,把我一个人扔在街上,一定过得很快活吧?”
      “只是看场电影罢了。”
      虽然她尽量的轻描淡写,却依然掩饰不住眉目中自然流露的欣喜之色。而明天,当我见完苏启天后,是否也能够像她这样,一脸的欣喜,无以言表?

      次日很早就醒来,躺在床上再也睡不着。从衣橱里挑了几件曾经还算满意的套装依次试,全都试完,却没有一件比得上那件黑色大衣。
      也许比不比得上,只是我的感觉而已。认准一样衣服后,其旁再漂亮的衣服,也都黯然失色。
      爱情亦是如此。如果没有比较,也许还可以将就。然,金玉在前,似乎就没有屈就的心情,最后随便找了一件许久未穿的牛仔衣套上。
      来到花房,与章茜、陆青一起插花。
      “你今天打算穿牛仔衣去见苏启天?”章茜见我一身休闲,很是惊异。
      “不然怎么办,没缘穿最漂亮的,只得挑最舒适的穿。”
      “反差也太大。”章茜笑笑说,“要不试试我的大衣?”
      我摇摇头,“你比我高半个头,怎么合适?”
      “其实这样也挺好看的。”陆青说。
      “好看是好看,不过这次去的主要目的是去谈网站的事,这样穿着是否有些失礼?”章茜反驳。
      “是去茶屋谈,又不是去会议室,应该不算失礼。”
      不理她二人争得热闹,我埋下头独自插花。也许我可惜的并不是那件大衣,而是没机会在第一次见面时,穿上最能给我自信的衣服,或者也不是因为这个,而是我隐隐以为,与衣服无缘,也有可能与人无缘。
      “插错了。”章茜盯着我手中的花,大声喊。
      “怎么插错了?”我缓过神来,握着满天星茫然问。
      “牟姐,‘此情不渝’应该用黄莺配,不是满天星。”陆青微笑道。
      “哦。”我应了一声,低下头,继续插满天星。
      “怎么还插满天星呀。”章茜问。
      “这束‘此情不渝’我要。”我低声回答。

      怀着一份迫切却又忐忑的心情,终于待到下午。正在卧室里准备,却见章茜一步并作两步急奔上来,一路嚷道,“有那件黑色大衣卖了。”
      我皱着眉头,满脸问号。
      “刚才Jv suis专卖店致电来,说仓库里居然多一件小尺码的黑色大衣,一模一样的款式。”
      “怎么会?她们不是说同一种尺码在每家专卖店只有一件?”我欣喜的说。
      “管它,只要有穿的就行。”
      “好,这就去。”我拉着章茜下楼出门,“不过,Jv suis怎么会有我们的电话?”
      “她们说是你留下的。”
      我有留下吗?怎么一点印象也无?
      来到Jv suis专卖,店员已经把衣服装好。
      “这次不会有什么挂痕了吧?”章茜小心的问。
      “怎么会有呢?这是崭新的一件,已经替牟小姐装好。”
      我害怕误了与苏启天的约会,非常爽快的付钱,谁知店员却微笑着不肯接受,“牟小姐是在我们分店购物的第一万名顾客,据本店规定,这件衣服完全免费赠给你。”
      “真的?”我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
      店员颔首。
      回到家里,换上大衣,感觉整个人都清爽许多。
      “今天我一定会一帆风顺。”我笑道。
      “当然,本来以为没有了的黑色大衣,不仅多出一件,居然还免费赠送,连我都不相信你有如此好运。”
      “是啊,也许从认识苏启天那天起,我就开始转运。”我得意的说。

      抱着怀里的“此情不渝”,满怀兴奋搭公车去德宁区。
      下车后,才意识到,我根本不知道左岸茶屋在哪里。就在这一刻,想起我的救星——申贤仁,于是赶紧拨通他的电话。
      “喂,我是牟星儿。”
      “什么事?”他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疲倦,在电话彼端,我听见他居然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
      “申贤仁,你昨晚又去当小偷了?”
      “是啊,所以没有重要的事,就不要打扰我睡觉。”
      “当然有要事,你知不知道左岸茶屋在哪里?”我急忙问,害怕他挂断电话。他这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略作思索,道,“顺着济北路一直走,尽头就是。”
      “哦,谢谢,你慢慢睡,打扰了。”
      问完路,高兴的挂断电话,招一辆计程车,告诉司机,“济北路尽头。”
      下车后,我在人行道上转了个圈,却未发现左岸茶屋。该死的申贤仁,会不会睡糊涂了,在耍我?
      正在生气的时候,忽然发现,济北路与青和路交界的一角,的确有一个貌似茶馆的小店,走近一看,果真是左岸茶屋。
      茶屋很小,推门走进去,一切尽收眼底,而苏启天,还未到来。
      依旧选了靠窗的位置,把花放在身旁的椅子上,要了一杯玫瑰花茶,静静的等待。
      忽然,手机在提包里响铃。
      会不会是苏启天打来?告诉我今天有事,不能赴约?我紧张的从提包里拿出手机,心里但愿不要如此。
      翻开手机,原来是申贤仁,这使我舒了一口气。
      “喂,有什么事吗?”
      “找到左岸茶屋没有?”他问。
      “找到了,我正在里面喝茶。”
      “你等的那个人还没来?”
      “没有。”我看看表,“离约定的时间还差几分钟。”
      “不是应该男人等女人吗?发展到你那里,怎么反过来了?”他好笑的说。
      “你嘲笑我?再用这种语气说话,我就挂电话了。”我威胁他。
      “好好好,我不笑你了。”他忍着笑意道。
      “不笑我,我也要挂电话了。再见。”
      在挂断电话的那一霎间,我听见电话彼端在问,“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向茶屋走来。是苏启天,他,来了。
      这么小小的茶屋,他却没有在第一时间看见我。望着他的视线从我这边转回,我着急的向他招手。
      他终于看见我,向我走来,在对面坐下,把一大叠资料放在桌上,抱歉一笑。
      “等了很久了吗?”
      今天的他又是一袭深色西服,整个人都仿佛在缅怀什么。
      “不是很久。”
      我啜了一口已经凉了的玫瑰花茶。是啊!不久,只不过等了他几月而已。
      “这是我们公司以前的案例,你选一种比较喜欢的界面风格。”他把桌边的资料推向我。
      那叠资料,都被一本本规规矩矩装订成册,每一本的头几页都是网站界面的彩图打印版。
      “这些网站界面设计得真漂亮。”我翻看着,发自内心赞叹。
      “是很美。”
      忽然,我看见一个用满天星做底图的页面,设计非常精美,配色也异常和协,让人一看,就感到温馨。
      “如果用这种设计,会不会很贵。”我指着那幅图问。
      “为你们做,是免费。”
      “免费?”我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就在昨晚,章茜还在教我怎么讲价,而陆青却在旁边说笑道,牟姐一看到那位苏大哥,只怕眼睛发直,还能讲价?
      他微微颔首,“你是林医生的朋友,那次送花又帮了我的大忙。”
      “那算什么大忙?”我只不过相信我的直觉,先送花,允许他后付钱而已。
      “对我来说,是个大忙。”他温柔的说。
      听闻这话,我忽得心底一凉。他对那次送花那么在乎,可见,收花人在他心里是什么样的地位。
      “那我也不坚持付钱,先谢谢你。只不过,你免费帮我,公司方面会有意见吗?”
      “你放心,不会有意见。”他微笑着问,“程序方面,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我不懂程序,你比我要有经验,觉得怎么好就怎么办吧。”没有付钱的交易与没有把握的爱情一样,永远都是心虚的,不能有任何过多要求。
      “那好,我负责替你做得完好。”
      “那就谢谢你。”
      “你已经谢我两次了。”
      我笑而不语,一阵脸红,低下头去。
      “就这样好吗?界面设计好后,我再与你联系。你有什么需求,也可打电话给我。”他起身向我道别,“公司里还有一个会议等着我。”
      “你不用吃饭?”我有些不舍。
      “一般我会在晚上吃。”
      “那对胃不好。”
      “已经习惯了。”
      看着他转身离去,我忽然叫住他。
      “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从椅子上捧起那束“此情不渝”,“还记得这束花吗?”
      “‘此情不渝’?”
      “嗯。”我把花递给他,多余的解释,“送给你。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因为,我们通过这束花相识。”
      “谢谢。”他礼貌的接过花,大步离去。
      透过玻璃窗,目送着他远行,渐渐失去踪迹。收回目光,又只剩下孤单的一个我,他并没有叫茶,没有留下任何来过的痕迹,而我,却不仅仅只失去一束花。

      回到家里,章茜与陆青在大门口迎接我。
      “怎么样。”看见我回来,两人抓着我的手同声问。
      “什么怎么样,是问网站还是问别的?”
      “当然是网站。”章茜没心没肺的说。
      “网站费用全免。”
      “很甜蜜吧!”陆青凑过脸来,“一定是因为你,才免去网站费用。”
      “是因为林亦辉。”我侧过头去问章茜,“林亦辉应该知道苏启天的事,是吧?”
      “下午亦辉来电话,我替你打听过,你想知道什么?”
      “苏启天的一切。”
      “据亦辉说,苏启天是一家电脑软件公司的老总,曾经患过眼疾暂时性失明。”
      “就这么多?”
      原来他是公司的老总,难怪可以做主免费为我们做网站。
      “嗯。”章茜点点头,“难道你想知道他的生辰八字?再问下去,亦辉就说,作为医生,不应该透露病人资料。”
      “这么讲原则!”我瘪瘪嘴,不以为然。
      “当医生,就要有医德,他做得很好。”章茜一脸赞许。
      “重色轻友!”我叹道。
      “你有了苏启天,不是一样?”
      “明天我跟你去见林亦辉。”
      “连我他都不说,你别指望他会告诉你。”
      我哼了一声,“才不会指望他,我自有办法,你只需负责带我去。”
      “好好好,明天中午,你与我一道去医院找他。”

      中午的眼科中心,显得寂清,护理工作站的护士一手撑着头,一手无聊的摇着圆珠笔。旁边的电脑开着,医院管理程序正在运行。
      我故意弄出声响,惊得护士转过头来,我认出,她是那日在走廊上遇见的姜护士。
      “小姐,你又有什么事吗?”她显然也认得我们。
      “林医生在办公室等你,说找你有事。”骗人的时候,我的声音通常变小。
      “哦。”姜护士眼底流露出惊喜,并没有察觉我的神情异样,道了声谢谢马上就起身向走廊尽头走去。
      章茜在一旁扯了扯我的衣袖,“你这是干什么,林亦辉何时找过她?”
      “不这样说,她怎会离开?”
      我非常迅速的坐上电脑桌,用医院管理程序查一位名叫苏启天的病人。
      “你偷看病人资料?林亦辉知道了一定会很不高兴。”
      “谁叫他那么有医德?”我继续查找。
      “终于查到了。”我欢呼,招章茜凑过头看,“苏启天,生日是1968年1月28日,1999年入院治疗。”
      把电脑还原成初始状态,我拉着章茜跑出眼科中心。
      “终于知道他的生日了。”我拍拍胸口,喘着粗气。
      “为了苏启天,你居然当贼。”章茜摇头轻叹,“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你去见你的林医生,我去街上逛逛。”
      “要不与我们一起吃饭?”
      “算了,看你样子就知道此话言不由衷,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
      作别章茜,我一个人在街上晃荡,1月28日,还有很长一段日子,我是不是应该事先想想,送苏启天什么生日礼物?
      忽然好想打电话给他,听听他的声音。
      拿出手机,拨通苏启天的手机号码,电话里传来通话忙的声音。
      他在与谁通电话呢?我看看手机上的时钟,中午十二点半,谁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他?
      过了一会儿,又开始拨号,边拨边告诉自己,这一次若仍占线,就再不打给他。
      这一次电话立即被接通。
      “喂。”低沉的声音。
      “喂,苏启天吗?我是牟星。”
      “是你?有什么事吗?”他的声音有掩饰不住的失望。
      有什么事?我在事先居然未想明白,我与他的关系,并未到没事可以打个电话问候的程度。
      顿了半天,我忽然想到网站,只有这件事,可以用作找他的理由。
      “我想把网站首页背景的满天星变在一些,可以吗?”
      “当然可以,过两天就可以给你看美工做的效果图。”
      “嗯。”我贪心的凝神倾听彼端的声音。
      “还有别的什么事吗?”他问。
      “没有了。”
      “那就这样吧。”
      “你吃午餐了吗?”我不忍这么早就结束通话。
      “还没有。”
      “记得上次,你说过习惯很晚吃晚餐。这样不按时吃饭,会把胃饿坏的。”
      “什么事,习惯了就好。”
      “但有些事,还是不要习惯为妙。”
      “也许吧。”他笑笑说。
      “记得按时吃饭。”我叮嘱他。
      “嗯。谢谢你。”
      挂断电话,凝神回忆刚才的对话,很是懊悔。为什么要问他吃饭没有,为什么总是围绕这个俗气的话题?似乎每次与他对话,我都是那样无措。总是这样,又怎能期望留下好印象给他。
      忽然,手机又响铃。
      “喂。”我立即翻开机盖接听。
      “你的电话怎么总占线。”申贤仁的声音。
      “是你?”我有些淡淡的失望,“有什么事吗?”
      突然之间,我明白苏启天初接电话时的感受。他一定是在期待另一个电话时,接通我的来电,所以语气才透露出掩饰不住的失望。
      是谁让他那么期待?是那个曾住在金樟花园C座802室,叫尹曼君的女人吗?
      “不是我是谁?”申贤仁道,“没事难道不能给你电话?”
      “当然可以,但一般有事才通电话的。”
      “今天是真的有事。”
      “什么事?”
      “刚才接到苏启天的电话,再次要求我把房子卖给他,要用多出三成的价格购买,弄得我都快动心了。”
      “不要卖。”我冲口而出。
      申贤仁一愣,“你曾经不是希望我卖这套房子吗?”
      “不要卖。”我喃喃道。
      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我是在嫉妒曾经住在这所房子的女人,嫉妒苏启天对她的深情吗?我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卑鄙。
      “为什么?”
      “不为什么。突然不想了。”
      “你是怕他住进来,日夜思念另一个女人吧?”申贤仁干笑道。
      “关你什么事!”
      他说中我的心事,这让我感到悲哀。
      “你觉得我是不是非常坏?”我的语气带着做错事说错话后的自责。
      “不坏,已经很善良了,换成我,会用炸弹炸了这栋房子才安心。”他夸张的说。
      我被他的夸张逗笑,“你会不会卖这套房子?”
      “不卖,等他把价格再提高些。”
      “谢谢你。”我由衷的道。
      “谢什么?我有帮你吗?我只不过想乘这机会,赚更多的钱。”
      “苏启天什么时候打电话给你的?”我突然问。
      “不久前,挂断他的电话我马上就拨给你,你的电话却占线。”
      不久前,也就是我与苏启天通话之前。他接通我的电话,也许是以为申贤仁回心转意,答应把房子卖给他,谁知却是我,所以才会失望。
      原本并不要那位女人亲临,只要她曾住过的房子,就可以轻轻松松击败我。

      回家的路上,居然遇见周长川,他孤单一个,刚下计程车,向我这方走来。
      迎面而来,躲也不是,只得硬着头皮上阵。
      “你好。”他笑着向我打招呼。
      “你好。”我假装环顾四周,“咦,你女友没跟着来吗?”
      我多怕因为上次的事情,导致他与女友分手。原本这是我的初衷,想为章茜出一口恶气,但现今章茜活得开开心心,若他们真因为我上次的胡闹而分手,我会于心不安。
      “买结婚戒指还是一个人比较好。”他幸福的说。
      “你要结婚了?”
      他点点头,就在下个月。
      “恭喜你。”我言由心发,“上次的事情真是抱歉。”
      “没什么,她情绪平息后,明白我不是那样的人。”他充满自信,顿了一会儿,坚难的开口,“我要结婚的事,最好不要告诉章茜。”
      “你以为她会大闹婚场吗?”我好笑的说。章茜也许连周长川这个名字也记不起了。
      “不是这个意思。”他分辨,“只是不想让她伤心。”
      “好的。”我笑着答应。
      男人,真是可怜的动物,他们以为女人离开他就会日渐消沉,就会寻死觅活,知道他们的感情有了归宿后,就会心态不平衡,念念不忘报复,却不知道,离别意味着新的重逢,而世间也有一种情感叫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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