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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卖身豪赌(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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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皇甫鹜还在回味墨潇适才之言时,他却忽然冲着皇甫鹜悠悠一笑,随即毫无声息地翻上了梁柱,竟是一副打算跳窗逃走的模样儿!皇甫鹜不由大急,赶忙叫嚷了起来:“等等!别余下我一人呐!”她挣扎想要立起,无奈双腿却还软着。眼见墨潇转瞬之间便自檐口消息得无影无踪,她忍不住高声喊道:“大哥,别走,等等我……墨大哥!墨大侠!墨潇!墨潇你这个王八羔子、直娘贼!快给咱家回来!”不知不觉,她竟一句比一句骂得爽利、解气。两天来积累着的怨气如决堤的洪水般,一股脑儿凑在此刻爆发了。
也不知是不是屋里头的动静太大,惊吓了四方。不一会儿,客店的掌柜便亲自引着四、五个农人打扮、肤色黝黑的壮汉推门而入。皇甫鹜急忙住了嘴,如临大敌般地直视着他们。这几人看似样貌普通,但眼底里都闪着精光。肯是练家子无疑。但照着皇甫鹜的修为,却丝毫瞧不出他们的深浅,不由地暗自惴惴:莫非他们就是墨潇所说的魔教中人?
不过这些人入门看见房里只有皇甫鹜一人时,不由地也是一阵面面相觑。诧异的目光纷纷落到了覆着食案的呕渍上。过了好半晌,那长得一团和气的掌柜的这才出声问道:“姑娘可是中了‘酥骨散’?能否告知小的,此间适才发生了何事?”他不但一眼瞧出了皇甫鹜是个女子,还道破了附着她身上迷香。可惜任凭他经验再丰富、见识再广阔,却打死也想不到此番出手的人,竟是颍川荀氏。
“那是阿哥同我闹着玩的。”皇甫鹜虽是鲁莽,却也不笨。只消一眼,就瞧出自个儿此刻的处境怕是有些不妙。即便手脚动弹如常,她自忖也不是那些大汉的对手,于是不得不便信口雌黄了起来,“他恼我擅自离家,便想出了这法子要将我捆回去成亲。不过适才我的荀郎也追来了,也不知他们此刻会不会就在外头交手。”皇甫鹜说着有些心不在焉地掏出了“阿彩”,置在手心里把玩,摆出了一副心有戚戚的小儿女模样儿。
这些人何等眼利,一见“阿彩”顿时尽数变了颜色。那满脸和气的掌柜的在接连变换了几番神色后,客客套套地冲着皇甫鹜行了一礼道:“原是墨姑娘大驾光临。小的这就速速退去。叨唠之处,还望姑娘海涵!”
皇甫鹜理所当然地回道:“没事。你们来得正好。替我将它好生收拾一番罢,留在此地着实瞧得碍眼。”她蹙着秀眉,伸手指了指那遍布呕渍的食案。那掌柜的怎敢怠慢?当下二话不说,一笼长袖,便亲自俯身,小心翼翼地替皇甫鹜打理起了污秽。滚着肥肉的脸庞上还堆砌起了几丝媚笑。墨家的声名当真好使!皇甫鹜的心中掠过了一阵暗爽。
待在此地好食好睡不假,但连隔两日都不见墨潇现身,皇甫鹜不觉慌了心神。她倒并非是忧心那个瞎子会遇着什么凶险,只是对赊钱客舍之事一筹莫展。居上房,食佳肴,一日食宿少说百钱,但此刻的皇甫鹜却是身无分文。她本是有些长物傍身的,但当日却尽数被墨潇丢弃在了道上。如今从头到脚,就只剩下了一件粗衣、和一只形状怪异的罗经尔尔。怎么看都抵不出一顿的饭钱。
而今劲道、内力已然大复,也能在短时里头抑下不停作呕的冲动,皇甫鹜虽也想过一走了之、或行宵小窃盗之事,但数次窥探间,她飞快地觉察到这座毫不起眼的客舍里头竟是高手如云,便立时打消了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妄念。随意往镇子上闲逛、在舍里吃喝,背后总隐约有人尾随。也不知他们是卯上了墨氏的名号,还是赊欠的钱款。总之,在几番盘算、观测之后,皇甫鹜就越发不敢轻举妄动了。
这一日正逢初一,她听说镇中市集正盛,邻近乡民皆要来此赶集,便起了个大早,跟着舍里的仆役,踱到了人流不息的街坊处。信步片刻,突然见到一群装扮各异、身份大殊之人正密密麻麻地拥在一块儿,围观其中几人博弈、赌彩,不由地眼前一亮,心下大喜:这倒是个圈钱的好法子!她二话不说,扒开人群便钻了进去。那些人赌得正酣,钱粮、衣物、醇酒、零嘴、首饰、金银、书简都纷纷被当做彩资押上了宝,是故也没人注意到身板矮小的皇甫鹜。这儿行的并非是士族喜乐的投箸、投焭之戏,乃是市井、乡人的粗鄙掷钱之法。不过她却乐得蹲在角落里细细窥探了好一阵子,眼见除了轮庄的叫号之外,大抵同西北军营里的博弈别无二致,心里便有了底儿。
“请问先生,此地一个女婢能卖几钱?”凑在摇钱的间隙,皇甫鹜伸手抓住了前头一个衣着考究,正要将墨砚往赌桌上押的青衣书生,轻声问道。这人的背影一瞧便是个富户,且穿着打扮似自外乡而来,信手押上墨砚大抵是想顺道儿图个乐子。说不定是只肥羊儿,皇甫鹜满怀期待地眯起了眼。一脸浅笑,极是甜腻。
“怎么,姑娘莫非也想玩一把不成?”那人转过头来见着皇甫鹜的这身小厮装扮,不由微微一怔。但皇甫鹜见着他的正容时,却也不禁眼皮一跳:好家伙,这吴地果然卧虎藏龙,怎街上随便拉扯一人就是个有模有样的练家子?她忍不住细细打量起来眼前的书生:约摸二十来岁,生得皓齿明眸、面如冠玉,一双凤眼顾盼流连……除了眼底里尽是些不正经的笑意之外,端的像是个武艺稀疏的翩翩佳公子。只不过,别在他腰间的一双小巧笔挝令皇甫鹜莫名地感觉一股危险而强烈的煞气。她立时意识到此人断然是个不能招惹的主儿。
“啧啧,这胚子当真不错。可惜年岁尚幼,一身涩气,还未长开,实不够看。虽说希望渺茫,不过若再过个三年、五载,说不定也能长成个一笑倾城、再笑倾国的绝世佳人?”那书生似已无兴再看赌局,随手撩起了皇甫鹜厚厚的额发,一双凤眼尽在她的脸上打起了转儿,“也好这般也好,我瞧着你手脚利索、人也伶俐,这婢女横竖收得。不过像你这般年岁的寻常丫鬟通常只值三、五百钱……如今我出你纹钱一千,小丫头你看如何?”他满眼轻佻,似在同皇甫鹜打趣一般。
“借我五十钱就成!”皇甫鹜毫不客气地一口回绝道,“若天黑之前我不能还你一纹钱一百,咱家就跟你走!为婢、作妾,任你处置!”
那书生眯了眯眼,无耻地笑道:“我看一百钱也太少了点罢?”
“两百!”皇甫鹜狠狠瞪了他一眼,大声道:“你若还嫌不够,咱家就找别人讨要去。”若不是忌惮他的身手,皇甫鹜又岂会忍气吞声至此?不过是暂借几个时辰罢了,这书生竟摆出了一副坐地起价、漫天无边的模样儿!
“至少五百!”那书生悠然一笑,颇有几分仗势欺人的纨绔味儿,“你可知让我钟繇看中的人,即便是圣教教主亲来此地,也只有容让、不语的份儿?”皇甫鹜并没有听说过钟繇这号人物,但她一看周遭众人早已退避数尺、自顾不暇时,便了然了几分:此人胆敢在魔教的地盘同教主叫板,必有几分斤两,绝非是什么寻常角色。皇甫鹜心中暗恼,情不自禁地当着那书生的面儿大骂了一声“晦气!”
“行,五百就五百!”她咬牙切齿道。这么一来,算上这两日的食宿花费,她少说也得凑齐千钱。更何况,还需赚上些盘缠、路费,备好兵刃、草药,方才好离了这鬼地方。如此一来,必要在本金上头翻个二十来倍才行。
这钟繇倒也不气,眉开眼笑数出了五十个铜钱,用绢帕一裹,递到了皇甫的手中。“姑娘好生收着。五十钱虽不是什么钱,但好歹也是你的卖身契儿。”他笑得一脸不怀好意,不知为何皇甫鹜看着他却情不自禁想起了家里那个成天游手好闲的六师兄,魏席。他们在某些地方似有异曲同工之处,只不过,魏席的身手比皇甫鹜还不如,性子恶劣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诸位师兄弟当中,魏席可谓是除了貌美,一无是处。只因年岁与皇甫鹜相近,是故时不时会玩到一块儿去。每每念叨他,总觉一阵气结,皇甫鹜甩了甩头,决定不再理会魏席、或是钟繇。
她捧着五十纹钱直凑到了赌案跟前。瞄了赌局一眼,见钟繇的墨砚处在“老阴”一格,便大手一挥,毫不客气地那包铜钱尽数押到了“老阳”一方。也不知为何这一局竟是无人投注在“少阴”、“少阳”位。是故皇甫鹜的铜钱,与钟繇的墨砚两两相对时,便更显得扎眼了。
“你这丫头当真好魄力。”钟繇见状,眯起凤眼拍了拍皇甫鹜的肩头,调侃道。
“五十钱坐不了庄,但凑到一百钱就可以。”皇甫鹜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要想在天黑之前赚到千钱,咱家非得自个儿坐庄才行。”她指了指晌午的日头,豪气满怀地说道。
“那先前为何不直接问我借上一百钱?还要赌上这把作甚?”
皇甫鹜听罢奇怪地瞪了他一眼,转而又低头瞧起了彩盘。眼睛里头神采奕奕,竟似兴奋异常。“我家周子夜师兄时常说:凡博弈,皆需看天命。得天命相助,则可成事。所以咱家素来只赌这第一局!是成是败,绝无怨言!若输你墨砚,跟你走便是!”
“哦?只赌这第一局……”钟繇玩味着皇甫鹜的话,眼里的笑意忽然更甚了。
“好!天助我也!算上你这墨砚,少说百二十钱有余。这一回,轮咱家来坐庄!”还不待他说完,皇甫鹜一见翻局,手舞足蹈地跳了起来。一把抢去正席、揽过赌资,大大方方地端坐了下来。围拥之众,顿时面面相觑。瞧着皇甫鹜的眼,一双双皆溢满了诧异、与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