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沐而栖》隐冬历

3、第三章

　　（五）
　　记忆如此难堪，她痛苦地合上眼，“林久业，你还敢说林家依旧是林家吗？”
　　他不话语，大手一把握紧她的手臂，浴巾顺势掉落，她听见他倒吸一口气，然后是咬牙切齿的声音：“林之沐，你在翠峰路用那种方式折磨自己多久了？”
　　她知道，林久业是看到了她身上的伤口，“那不是折磨，那是我营生的一种方式罢了。”
　　她扬眉嬉笑掩饰自己的不堪：“而且很直接，赚钱很快。”她只需在将近傍晚的时候，将阿宝哄睡，然后偷偷出来一会就可以了。
　　对了，阿宝，阿宝还在屋子里。
　　她要回去，阿宝醒来见不到她会哭的。“林久业，你不能否认，林家已经是你的了，我抢不走，而且我也不想抢。”
　　她对上那一双墨黑的眸子，定了定心神道：“我结婚了，林久业。我有了孩子，我要回去，不然我的孩子会哭。你放我走吧，就像两年前一样，其实一点都不难，对吗？”
　　林久业面无表情，良久，他走出浴室，冷道：“那样的男人，让你出来被人打才能赚钱，就是你要的生活？”

　　“起码，这样我活得很心安。”
　　他看了一眼床边的衣裙，莫名的眼神令她不安。下一刻林久业的话却让她欣喜万分，“穿好衣服，出去。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林久业终于肯放了她，他真的愿意放了她。

　　走出霞飞路的林府，她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偷偷地揣着怀中的两个苹果和一袋小米，她飞一般地赶回家。
　　果不其然，阿宝已经醒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巴里喃喃道：“沐沐，沐沐……”
　　她心疼地抱过他，“阿宝，阿宝，沐沐回来了。不哭哈。乖宝宝不哭，就有果果吃哦。”
　　阿宝喘着气，小肚子咕噜一声先表示同意了，憋着嘴断断续续讲述：“沐……沐，好久……都不……会来。”
　　她抱着他，有些心酸：“是沐沐错了，以后不会了。”
　　她曾无数次问过自己，不想再跟林久业扯上任何关系，就该不要这个孩子。
　　可是那一条漫长没有尽头的旅途，每当她支撑不下去，覆手感受到肚中阿宝的跳动，所有的孤单委屈都会化成最温柔的爱意。
　　她与阿宝，有着最无法割舍的纽带。

　　她喂饱了阿宝，转了身找了一身旧衣服出来，身上的衣服是两年前最流行的新潮旗袍，糅合了女子洋服的工艺。
　　那时她不过是在汽车里多看了几眼，第二日一整个衣柜里的衣服都变成各色色系的新潮旗袍。
　　林久业那时是在弥补自己的错误吗？
　　呵，真是可笑。林久业，上海滩上赫赫有名的久爷，怎么可能会犯错呢？！

　　她将那件旗袍塞进了箱底，阿宝吃苹果吃得不亦乐乎，吧唧着小嘴道：“衣衣……好看。沐沐，衣衣好漂漂。”
　　她转过身，抱过阿宝喂他吃苹果，笑道：“那过几天沐沐将衣衣改成阿宝的大小，给阿宝穿漂漂衣衣好不好？”
　　阿宝拍着小胖手乐道：“好，穿漂漂衣衣。”

　　她想着或许，这一次的相遇后，这辈子她和林久业都不会有任何交集了。
　　林久业，上海滩上的□□久爷。和她一个贫民区的女人，再怎么样都不会有瓜葛了。

　　（六）
　　五月，梅雨季。
　　二十几日的连连暴雨，屋子里到处都是沿着屋檐漏的水，潮湿，炎热，木屋里的空气实在太难闻。
　　她头痛欲裂醒来，看到阿宝蜷缩着身子，抖得厉害，伸手替他掖好薄被。
　　阿宝病了，病了好几日，吃了好多药都不管用。听着他糯糯的声音喊着：“沐沐，阿宝难受，阿宝好难受。”
　　她比他还难受，除了日夜守着他，抱着他，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办：“乖阿宝，很快就好了。很快就好了。”唯有哭得难以自禁。
　　阿宝似是感受到湿润，睁开了眼睛，伸出小胖手擦掉她的眼泪，乖巧道：“沐沐不哭，阿宝马上就好了。”
　　她忍着眼泪，慢慢哄着他入睡。夜里阿宝浑身发烫，翻来滚去得难受，看到她竟像不认识一般。
　　她才惊觉不对，慌忙抱着阿宝去西洋医院。

　　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对着每一个医生喊：“医生，我有钱，有很多钱，求求你……救救阿宝。”
　　如果没有阿宝，她是否还有勇气去面对自己的人生，不，没有。她抱着阿宝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哭作一团。
　　“林之沐？”
　　她顺着白衣大褂向上望去，一个眉眼间有些熟悉的男人，记忆中似乎有过这个人的印象。
　　她喃喃道：“成书南？”
　　“是啊，看来哭得还不傻，还记得我。”他弯腰探过阿宝的额头，皱了眉：“要检查一下，把他交给我，行吗？”
　　她把阿宝交给他，跟在他身后喃喃重复：“真的是成书南？成家的眼镜哥哥？”
　　林家的世交，阿爹最好的朋友成叔叔去世后，成家举家移居去了国外，要不是他先认出她，她估计是拿放大镜都认不出他了。

　　“连绰号都记得，算你厉害。”他抱着阿宝转进了急诊室，细细检查了一会，才蹙眉问道：“这孩子的父母呢？他贫血得厉害，导致现下的晕厥，需要马上输血。”
　　她语塞，缓缓伸出手：“我是阿宝的母亲，输我的血吧。”顿了一会，又急道：“贫血很严重吗？他不会有事吧？”
　　成书南沉默好半晌，才出门唤了小护士来给她抽血。他静静站在一边，询问：“林叔叔知道这事吗？”
　　“眼镜哥哥，阿爹和姆妈都去世好些年了。”她搂着阿宝，惨笑地回答：“很多很多年了。”
　　“那如今的林家？”他赫然清醒，“是林久业那小子，是不是他忘恩负义，夺了林家的东西？简直欺人太甚！之沐你怎么不跟我联系？”

　　还能见到熟人，已经是很难得了。她心平气静摇了摇头：“没有，是我自己出来的。”
　　没过一会，小护士过来在成书南耳边说了几句，成书南的脸色明显僵住，她急忙问：“是不是阿宝的病很难治？”
　　成书南张了张口，道：“阿宝的爸爸呢？他的血型很稀少，你的血根本不适用他。”

　　她赫然呆住，“一定要他的吗？其他人的不行吗？”
　　成书南默默地点点头，“目前医院血库没有这类型的血，而且阿宝贫血，已经到了晕厥的地步，能输入至亲的血是最好不过了。”
　　她咽了咽口水，抬头看了成书南一眼，“眼镜哥哥你帮我照顾阿宝一会，好吗？”
　　成书南担忧地看着她，“阿宝在这有护士照顾，我送你。”
　　她轻轻摇了摇头，“不用，我自己去，很快就回来。眼镜哥哥帮我照顾好阿宝就可以了。他要是醒了估计会找我。”

作者有话说

　　好狗血的赶脚，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