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平海阔》踏月醉步

2、第二章 海棠花依旧

　　素手纤纤，锦丝成卉。

　　秋海棠在素白的丝帕上连成片时，海朱放下了针线，站起来揉揉脖子。手指上有五六个小小的伤口，都是针尖刺出来的，连着丝帕上也缀着斑斑血痕，隐在颜色相仿的丝线中，汇成花海。海朱接过描月递的药抹在伤口上，不服气地皱皱眉。她的女红在闺阁中小有名气，怎么就为了点点烦事出这么多状态？还好手上有这样颜色的丝线，不然拿出去看时，别人还不笑话她连个帕子都绣不好？

　　“小姐是要看书吗？刚刚绣了花儿，还是休息会儿吧，不然眼睛可不好看了。”秦嬷嬷坐在一边也在绣花，她有些岁数了，绣的花式也老样，不过针脚很细致。她看到海朱往书架边走，起来劝阻道。

　　海朱抓着扇子摇摇，头也摇摇，步摇就在耳朵边上轻轻晃着：“我不看的，我就站在这儿，看看外头那株花儿。”又扫了一眼书架：“怎么以前的书都不见了？谁叫你们换的。”

　　丫头和嬷嬷都是不识字的，连妹妹海玉也见了书就躲，也没人催着她念。家里能识字的，除了她只有阿玛，描月和秦嬷嬷就算不说，她也很清楚。海朱皱皱眉头，又是轻咬着下唇：“给我换回来吧？这些书我是不用再看的。”《女则》《女戒》，从小就在女先生的板子下背熟了，如今阿玛又让人把其它书籍搬走，只留这些，用意自然不是要让她读。

　　“可是老爷……”柳影拿着剪下的废线翻花儿玩，听到这个走过来很为难地说道。
　　海朱已经亲自动手寻找旧书：“阿玛来得勤还是我住得多？阿玛要问起来我自个儿担着！”
　　秦嬷嬷的眼色让柳影描月都噤若寒蝉，没人敢告诉姑娘，那些书其实大家就藏在隔壁的三姑娘那儿。描月很想暗示海朱什么，无奈秦嬷嬷挡在中间，连个眼神都传递不了，又怕过火了被嬷嬷罚，只好低垂着头，眼珠儿不住转着默不作声。

　　海朱不问她们了，转着圈儿在屋内绕着。她倒不是一定要看那些书，女孩儿么，读书多少都是随性随心，随意而为。但看着阿玛故意放着提醒她什么的东西，她就是心里头诸多不舒服。阿玛也是，一心想着让她入宫，也不想想当今圣上年岁几何了，她就是进了宫，能得多少好呢？家里有个进宫了的姑姑，十几年来难以见面，至今也不见得了宠啊！要她赔进去一辈子吗？

　　“冷静，冷静，朱儿！”

　　额娘在时常常对她说的话，又浮现在了脑海里。

　　对，冷静，冷静下来！海朱心里命令自己道，家里没有多少位置，阿玛的书房今早去过，里头没有空余位置再藏她的书籍。剩下的，唯有住在西面的二娘那儿，以及海玉那里。二娘看她是不怎么顺眼，但搬着那么多书过去二娘房里，怎么会一点动静也没有？

　　海朱推敲着，脚步已经跨出房门，向妹妹海玉的房间走去。

　　还站在门口已经听到了海玉的声音，她的大嗓门恐怕再有十年也改不了：“这些是什么？这么臭这么沉！”紧接着便是砰砰砰砰物品落地的声响。

　　海朱赶着跑了两步，挑帘一瞧，立刻心疼地进去：“果然是在这儿！”

　　秦嬷嬷见了也很无奈，只好容着描月柳影赶紧弯腰收拾，把被海玉扔了满地的书都拾起来，摞在一起带到隔壁海朱房中。海玉满脸厌恶地摇着扇子，似乎地上的都不是书，而是一堆臭烘烘的垃圾：“这屋子这么小，怎么能摆这些东西！都挤得转不过身了。”

　　海朱心疼着书顾不得斗嘴，描月帮着姑娘解释：“三姑娘，这些书是老爷让挪过来的。说是二姑娘该收收心，不该读这些个杂七杂八的。老爷又舍不得丢掉，就说让我们先借一下三姑娘的屋子，放两天再拿走。”

　　“阿玛？哦……，那倒也是，这念书是男人们的事儿，女孩儿们读多了可就移了性子。二姐将来可是做娘娘的命，可不能叫几本书耽误了。”海玉转了口气说道，走动两步，不着痕迹挡住柳影的路，又把她手里的书拿回来，“违背阿玛的话，要是误了二姐，可是我的罪过了。”

　　柳影可怜巴巴看向二姑娘，两位姑娘都是她的主子，俩人完全相反的命令，她该听谁？
　　海朱不想与妹妹发生争执，自己走过去伸手接书。海玉抱着书就退后，瞪着姐姐，海朱心说你个小丫头，竟还瞪起我来了？斜眼瞪了回去，海玉到底还是个小孩儿，被姐姐这一瞪，虽然委屈，终于是不敢反驳了，眼睁睁地看着海朱笑吟吟抱过那摞书。

　　海朱想想，又从戴着的荷包里，拿出一样新样式的小花珠递给海玉：“这是我今儿收到的礼物，你拿去戴如何？”

　　海玉扁扁嘴：“姐姐这算是贿赂我吗？”说着这眼睛可是止不住地盯着花珠转来转去。
　　海朱微微一笑：“咱姐妹俩还需要贿赂吗？就像我从前替你抄《心经》一样，正当互相帮助不是么？”

　　海玉歪着脑袋想了一想，嘴角扬起笑容：“那也是哦！”弯着眉眼接过了礼物，就手插在了发间。她又不喜欢什么书，放多了满屋子都散发着说不出的难受味儿，那些字她看了就头疼。连额娘都放弃了让她念书，换来个漂亮东西戴戴，也挺划算的！

　　不过她想起了一件事：“那天阿玛跟额娘说姐姐呢，说你人大心大不好管教。哈哈，姐姐终于也成阿玛头疼的对象了！以前都是我挨骂！”

　　描月把书放到隔壁又转回来，海朱把书交给她，点点海玉的鼻梁：“傻子！阿玛跟二娘管你，那也是为着你好呀！总比我这样儿，不到这种关头，也没人搭理的好是不是？唉，我也是长到这时候了，性子也定了，他们再想管怕也改不过来。到时候，我大概反而要驳一驳他们的呢！反正我在这里也待不了几日的，不怕他们恼我。”

　　海玉继续歪着脑袋，海朱揉揉她的头发转身便出去了。海玉不解地眨眨眼，正想吩咐人来换衣服去打打秋千，就见自己额娘从门口走进来，还没来得及问安，就被额娘点了一下额头：“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傻乎乎呢？也不见人家多精明！”

　　“精明？”海玉忙着换衣服出去，随口答话。要说她和二姐有什么相似，就是都不喜欢阿玛他们唠叨，连应对的方法也几乎一模一样。

　　“你说小也不小了吧？三年后十五了，也要去宫中的。你现在这种脾气性子再不改改，将来要怎么办？”海刘氏拉着女儿走到桌案边，坐到圈椅里问海玉。

　　海玉冲口而出：“额娘也想让我侍奉皇上？可皇上都那么大……”

　　“住口！”海刘氏赶紧截住海玉的话，吓得脸色青白。虽然只是小孩子胡说，但十分了解女儿的海刘氏身上浸出了冷汗，“平时嬷嬷怎么教你的？嘴上再不把着门，当心额娘给你缝起来！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自己，怎么就天天像只泥猴儿呢？规矩学到哪儿去了！”

　　海玉用帕子捂住嘴不敢再说了，缩在一边默不作声，只低头看着自己。她是不像二姐那么安静，可哪天像只泥猴儿了？不就是不乐意念书，爱去打打秋千、爱跟来玩的堂姐表姐们说笑玩闹一下么？人人都赞她礼节上细致，也就额娘，总拿她跟那个人比！哼，二姐也是的，哪里安静贤淑了啊？从前阿玛额娘不在家里那两天，不照样和她一起在院子里玩得一身泥土？也就是会装乖一些，有什么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