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者》澪拾

1、第一章

　　‘乘客们您好，飞机将于二十分钟后降落于希斯罗机场。现在是格里尼治时间，晚上七点半，伦敦的地面温度为华氏69度。厕所及屏幕将于十分钟后关闭，需要入境卡的乘客可向我们的工作人员索取。’

　　总算到了。我扬手扯掉脸上的眼罩，努力适应舱内逐渐变亮的灯光。长时间被动固定的姿势已让我半边身体麻痹，狭小的空间完全不够我伸展。

　　“先生...”

　　座位前方，乘务员小姐正微笑看着我，精致的眼妆很有东方气息。她手里握着几张A5大小的纸。

　　“给我一份，谢谢。”

　　伦敦已不是第一次来了。前两年跟随性质的匆匆路过，只被动在泰晤士河旁某个小餐厅吃了顿陪餐，什么景点也没能刷到就踏上了回国的班机。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再来，并且长住。
　　寥寥草草写下个人信息以及停留期间的联系方式，一回头，隔壁的中年妇人正盯着我以及我手上的笔。

　　我立刻会意，推推眼镜给了她一个微笑。

　　“马上。”

　　拿起纸片正反都检查了一遍。最后才在目的那栏后面写下两个字，读书。

　　虽然时值伦敦夏末，下飞机还是感到了丝丝凉风。

　　随人流走过长长的甬道，入境口早已排满了人，大都是亚洲面孔。欧洲人有专设的入境通道，那条通道的长度甚至不及我们的四分之一。

　　突然人声嘈杂。队伍最外围，黑人女保安正用英语喊问，有谁懂中文，能否帮忙翻译一下。她旁边，站着一个打扮时髦的中年妇女，满脸不知所措。

　　应该是与随团走散的游客。

　　立刻有人自高奋勇。

　　我好奇多看了几眼，被后面人推搡了一把，发现已轮到自己。

　　穿制服的胖男人隔着玻璃问了几个问题后便客气放行。公式化的表情带着些许不耐，不知对工作还是对我。

　　取了行李走出大厅，外面全是接机的人群。肤色各异。

　　似乎只有我是孤单的。

　　八点。伦敦的夜才开始。去对面Costa要了杯咖啡，打开手机输入目的地，很快导航给出了最佳路线。无论伦敦在人们心中是多么时尚，也掩盖不了它破旧的本质。尤其是地铁，新老交替，杂乱分布在城市各处。有时同一条线上会同时覆盖几班不同车次，不小心一个转身，就乘错了方向。

　　我花了好长时间才看懂那张地铁分布图。还好住的地方在伦敦最北，无须换乘，Piccadilly Line直接把我从机场载往去Wood Green。

　　公寓是老爷子叫人订的，四层老式的建筑。光看那歪歪扭扭的外墙就可以想象它的历史悠久。房东已等候我多时，站在楼道里，一脸焦躁。

　　我笑着问他怎么不在房间里等我，对方板起脸回答不用。外国人自有他奉行的一套思维模式，或者也可解读为对租客隐私的尊重。把钥匙和其他一些类似账单的信件交给我，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需要注意的准则后才满意离开。

　　昏暗的楼灯只够照亮两步之内，木板因负担不起箱子重量而发出嘎吱嘎吱的怪声。

　　我连提带拖地抱到三楼。门口正蜷缩坐着一个人，在听到动静时抬头看了一眼。很快。但我还是看清了他的脸。

　　漂亮，是当时我唯一能想到的词。他有着干净的鼻眼，混淆了男人的深邃与女人的清丽，只可惜被帽子挡去了大半。

　　谁？房东的亲戚？上一任住客？

　　我掏出地址迅速又核对了遍，长舒口气，原来是隔壁的。

　　邻居？没带钥匙？新的疑问闪过脑海。

　　手却不停歇的掏出钥匙打开门。拜十三个小时的里程所赐，现在我只想躺下来睡一觉，根本没心思理会其他事。

　　虽然...

　　我放下行李，转头看了眼被自己关上的门。

　　他长得确实养眼。

　　一觉睡醒已是第二天中午，地上箱子散得七零八落。昨天倒头就睡，根本来不及整理。现在仔细观察，发现房间有些年龄却保存得很好。家具装饰都算干净，特别是不沾粉尘的墙壁，看得出是刚被打扫过。

　　这样一室一厅的房子，在伦敦租金应该不便宜。

　　老头子倒是舍得。我弯弯嘴角哼笑了声，打开室内另一扇门，躲在后面的衣柜活像间暗室。右下角，一块颜色有异的木料引起了我注意。摸上去手感凹凸不齐，显然是后补过的痕迹。
　　那旁边拇指大小横截的缝隙，隐约可以窥见隔壁房间。

　　眼前闪过昨天那张脸，鬼使神差般我凑了过去。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也不知是缝隙太小还是对面没开灯的关系。

　　切，像个变态一样。

　　我自嘲一句，收回身，把箱子里的衣服全拿出来挂进衣柜并盖住了那片木料。

　　按计划今天要去学校报道。打开文件夹，第一页上粗黑字体加重的学校名称便跃入视线。University College London。UCL一直排名靠前的学府，即所谓的精英大学。

　　‘你可不要浪费了。’想起小姑在自己临走前夕那番阴阳怪气的话。

　　呵。怎么换我身上就变浪费了。

　　打量镜中的自己，一头蓬松碎发，鼻翼架着黑框眼镜。虽说很努力套上了西装衬衣，但看上去不伦不类。领带在手里来回缠绕，我在心里祈祷，但愿这次的校园生活不会太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