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药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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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里面有个声音传出来：“是老大和老八吧，你们进来吧！”
赵凌珠与唐梵面面相觑，一前一后踏入内室。
老夫人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初，她喝着茶，慢条斯理的说：“老大，你先教老八唐门的心法，待她学熟了之后，再将‘细雨飞扬’给她。”
老夫人又喝了一口茶，缓缓的说：“老八，今日的事不要多想，老大的武功也是极好的，你要用心的学。葵儿说你根基不错，就是没觅到明师，老大在‘唐门七绝’之中排行第一，他来教你是最为合适不过的！”
唐梵和赵凌珠都应声答应。
晚上，赵凌珠说倦了，早早就上了床。琉璃帮她将灯吹熄，掩上门就退下了。
躺下没多久，外面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她侧耳听了几句，听到唐蜀葵在外面问琉璃：“我八妹怎么睡这早?”
琉璃答道：“不晓得，八姑娘回来就说倦，所以早早就歇了！”
赵凌珠听她的语气很失望，于是拉开纱帐对门口喊了一声：“姐姐，我还未睡着，请进来说话！”
唐蜀葵推门走进来，赵凌珠已经坐起来，她搭上一件衣衫，诧异的问道：“这么晚了，姐姐找我有何事吗？”
唐蜀葵在她床边坐下：“八妹，白天的事我怕你心有介怀，所以过来找你闲扯几句。”
赵凌珠含笑望着她：“姐姐不必担心，我心里都明白！”
唐蜀葵叹了一口气：“我娘是为你鸣不平，不过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赵凌珠低下头，轻叹道：“姐姐，你可知道为何我先没有认你吗？就是惧怕这样的结果，不料还是这样！”
唐蜀葵柔声安慰她：“八妹，你别多心。爷爷若是不认你，必不会同意将‘细雨飞扬’交给你。天长日久，爷爷的想法会改变的。你早些歇息吧，明日起就由大哥带你练武。”说完就告辞离去。
赵凌珠目送她走出门，心说，焉知我并非你唐门的人，唐然认不认我，我可不在乎。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唐梵依言每日到山茶苑来指点赵凌珠练武。
唐门的轻功和暗器向来为人所称道，暗器是细雨飞扬，唐梵教的就是唐门的轻功了。
唐梵说，学好轻功的秘诀就在于一个勤字，练得多了自然功夫就好了。于是赵凌珠每日便随着唐梵在山茶苑的一条条长廊中穿来穿去，跳上跳下。
刚开始，老夫人还来看过几次，后来就没来了。唐蜀葵倒是时常来，不过她一来就是叽叽喳喳的说个不休，时不时还点评几句他们练武姿势的美丑。唐梵有些不耐烦，后来索性不理她，只顾带着赵凌珠练武。
唐梵确实是一位明师，他教的甚为认真，赵凌珠学的也很快。
她生在皇家，自小就有人帮她疏通经络，加上在天星宫也偷学到一些，所以，学起来并不吃力。
一日，练武的暇间，赵凌珠靠在长廊的椅子上，闭着眼歇息，时不时还咳嗽几声，一边的琉璃拿着条帕子细细的给她擦掉额角边的汗。
远处的唐梵，神色冷淡，静静的不发一言。
琉璃擦完汗，看了看唐梵，低声笑着说：“八姑娘，你不觉得大公子很沉闷么？”
赵凌珠睁开眼，好奇的说：“倒没有发觉，不过他确实不太爱说话！”
琉璃抿嘴一笑：“山庄里面，老夫人和大公子都不爱说话，七姑娘和三管家又说得太多了。”
赵凌珠站起身，拿手指轻轻点了一下琉璃的鼻尖：“你这丫头，当心我去告密！”
琉璃伶俐的跑开，留下一片银铃般的笑声。
赵凌珠瞧着她远去的身影，露出一丝笑容。转过身，却发现唐梵正看着她。他今日仍然是穿了一身黑衣，在阳光下显得卓尔不群。
赵凌珠对她一笑，他的脸突然红了。几步轻点，飞身来到赵凌珠面前，递给她一个药瓶。
“大哥，这是什么？”赵凌珠捏着药瓶，疑惑的问。
唐梵有些面红，他尴尬的说：“七妹说你有旧疾，央我给你制药，药已制好，每日睡前服一丸。”
赵凌珠有些感动：“多谢大哥，只是大哥怎会制药？”
唐梵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八妹，你竟然不知道？”
赵凌珠更是奇怪：“不知道什么？”
唐梵脸色有些古怪，甩了甩袖子，说得：“也罢，你一直在外，不知道也不奇怪。待会问琉璃吧！今日时辰也到了，我先回梵苑了！”
赵凌珠愣愣的望着他离去，心中一动，莫非唐梵是唐门的药师！
有毒就有解，唐门扬名的是毒，那么自然就有相对应的解药。
药师在唐门的地位非常崇高，他们不仅武艺超凡，而且医术高明，能够通过惊鸿一瞥就诊断出疾病的根源。
所有的唐门子弟在年幼的时候都会经过严格的筛选，最终确定数人作为药师来培养。唐梵会制药，联想到唐然一直器重他，以及他刚才古怪的神情，赵凌珠心里有些明了。
正想着，琉璃姗姗的走过来了。赵凌珠笑盈盈的扶住她的手：“琉璃，大哥可是唐门的药师？”
琉璃“咦”了一声说道：“八姑娘，原来你猜到了!大公子很早就被选为药师了，前几年老掌门就命他执掌药坊，所以等闲时刻都不在这宅子里。这些时日是为了教八姑娘武功才回来的，八姑娘可莫要辜负了大公子的一片心意啊！”
赵凌珠微微一笑：“大哥的心意做妹妹的自然不会辜负，不过你的心意我也略略猜到些。”
琉璃羞红了脸，垂下头不再出声。看在赵凌珠的眼里，自然也当她默认了。
夜幕降临，赵凌珠凝视着面前的药瓶，耳边响着尹不凡方才说的话：“八姑娘还是先不要服这药丸的好，唐门的人在江湖上名声都不好，唐梵也不可小觑，凡事还是要小心一点。”
赵凌珠叹了一口气，应该是那一年就开始了。
叛兵攻进来的时候，舒姑姑将她藏到树中。待父皇被杀害后，趁着众人注意力集中在地上的尸体时，舒姑姑悄悄的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偷偷溜下来藏好。
可惜她尚年幼，不懂舒姑姑的苦心，竟然抑制不住悲愤，在树上呜呜哭了起来。叛兵寻声望上去，几下就将她从树上揪下来。
叛兵却是没有伤她，只是将她捆得像粽子似的，押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关起来。
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没有一个人出现。三日后的夜半，她感受到杀戮的气息，正惶惶中，一个蒙面人闪了进来，一剑挑开她身上的绳子，拉住她就跑。
一路上遍地都是死人，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赵凌珠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快到西宫门的时候，前面来了一群人。他们手里拿着弓箭，眼神冒着火花，透出必死的决心。
蒙面人停住脚步，轻轻在赵凌珠耳边说：“公主，老奴将你托付给这群死士了，老奴的妹子随后会赶到。公主切莫悲伤过度，一切要保重！”说完就飞身离去。
为首的死士对赵凌珠欠了欠身，为她套上一件黑衣，然后一群人拥着她朝西宫门前行。赵凌珠紧紧拽住为首死士的衣角，心里一阵紧张。
死士对她豪迈的一笑，低语道：“公主不用怕，舒姑姑马上就到，我等誓死保公主平安。”
赵凌珠正在回味他的话，舒姑姑已然到了。她眼里透着哀伤，抚摸着赵凌珠的头，对着死士们说道：“你们的家人舒公公都已经安排好了，各位放心去罢。复国之日，明兰当敬告各位的在天之灵！”
一群死士齐刷刷的跪下，场面无比的震撼。
西宫门是守卫最弱之处，门外就是皇陵。这群死士原本就是西宫门的守卫，舒姑姑选择从西宫门出去，看来是早有打算。
突然，西宫门的城墙上燃起来了火把，一排细密的箭簇射下来，身边的死士倒下了好几个。为首的死士临危不乱，指挥着众人将箭反射上去。一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
舒姑姑丝毫不乱，她拉着赵凌珠混入到死士当中。
西宫门的角落里有一个深水潭，里面原来喂养着一群五颜六色的鱼，后来不知道谁在里面投了毒，一群鱼几天之内死得干干净净。宫内派几批人去查都没有查出结果，后来就不了了之了。随后就下了旨，将深水潭视为禁地。
城墙上的箭越射越多，死士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舒姑姑对为首的死士说了句话，他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接着，一群人慢慢向深水潭退去。见到他们撤退，城墙上的人冲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舒姑姑抓住赵凌珠就地一滚，坠到深水潭中。这一切来得太突然，赵凌珠完全没有意识过来，就沉入到潭水中。
潭水冰凉刺骨，加上赵凌珠饿了这几日，一时间就昏厥了过去。再醒来时，只见四周都是尸体和血水，头上被几具尸体压着。她有些恶心，稍微动了动，却看到一张脸。这正是方才为首死士的脸。他闭着眼，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
赵凌珠忍不住滴下泪来。
待收住心神，望向四周，才发现水面上到处都飘浮着死人，阵阵浓浓的腥臭味笼罩在水面上。
赵凌珠四下张望都没有看到舒姑姑，心里发紧。在潭水中泡了许久，全身寒冷如冰，腹中又饥饿难忍，赵凌珠再一次晕过去。
后来才知道那天发生的一切。
一百三十四名死士都死了，尸体全部被抛到深水潭中，这样也恰好掩护了她和舒姑姑。在水中泡了四日后，来了一批人清理潭中的死人，这些人当中正好有舒姑姑的哥哥舒明仪。舒明仪一向对皇室忠心耿耿，他装作不知情，救了二人。舒姑姑带着她连夜逃到流光村，在那隐姓埋名住下来。
在潭水中泡的那几日可能就留下了病根，天气略冷一些，或是受了凉，赵凌珠就会咳嗽不止，顺带着连嗓子也会有些嘶哑。在流光村的日子，舒姑姑用尽了方法，也治不好。天星宫地处浙地，一入秋就凉了，这病就渐渐的拖狠了。
松风居唐蜀葵的那剂药虽然减缓了痛楚，但并没有去根。唐梵说是唐蜀葵央他制的药，也确有几分可信。这药是服还是不服，赵凌珠踌躇了。
次日，下起了蒙蒙细雨。
唐三珈一大早就立在门外传话：“八姑娘，老掌门一早就急召大公子去药坊了。大公子走的匆忙，派我来知会一声。”
赵凌珠看了琉璃一眼，琉璃心领神会，对着门外说道：“三管家，八姑娘知道了，你退下吧！”
唐三珈却没有急着走，他在门外嗫嗫嚅嚅着：“大公子问八姑娘服了药没有？”
琉璃没好气的说道：“八姑娘的事，你操什么心，改日见了大公子，自会亲口告诉他！”
唐三珈尴尬的答道：“大公子这么吩咐的，我只是照着问问。”说完却不肯走，一直在门外站着。
琉璃有些着恼，三步两步冲出去，质问道：“八姑娘服了药，有些不舒服，正在休息呢。你一大早就在外面喧闹，当心我告诉老夫人。”
唐三珈听了琉璃的话，马上走开了。琉璃笑着返回来：“三管家最怕老夫人，一提老夫人，他就跑的飞快。”
赵凌珠可不这么认为，她觉得这个唐三珈很神秘，但却没有对琉璃说破。
百无聊赖之时，唐蜀葵来了，琉璃知趣的退下去。
唐蜀葵看上去心情甚好，一张未施粉脂的脸渲染着些许红晕，如云的秀发用一支式样古朴的簪子松松的别在脑后。
可能是走得急，脸上还沾了一些雨丝。她步伐轻盈，身姿格外撩人。
赵凌珠起身迎接她，拿帕子递给她，一边笑着问：“姐姐今日看上去气色真好！”
唐蜀葵接过帕子，拭去脸上的水，对着赵凌珠娇羞的一笑：“八妹，我来告诉一个消息。开春了，淡哥就迎我过门，不知你是否愿意跟我到花海去同住一段时间？”
赵凌珠真心为她高兴，含笑点头答应：“那日听姐姐说花海的景色就向往之极，怎会不愿意去呢！”
唐蜀葵握住她的手：“那就这么说定了，可不许反悔！”
入夜，赵凌珠正准备睡下，突然闻到一股特别的味道。她拉开纱帐，问道：“琉璃，是什么东西，好香！”
琉璃正在关窗，听得此言把头回转过来：“这是熏香，去湿助眠的，平素老夫人和七姑娘也爱用。今日有雨，恐湿气多，所以才熏了一些！”
赵凌珠十分好奇：“熏香？好奇特的味道！拿来给我瞧瞧！”
琉璃将熏香炉捧过来，赵凌珠揭开盖子，一阵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看她沉醉的样子，琉璃在一边解释道：“这料熏香是用唐门独特的法子培制出来的，混了几种香在里面。今日这香里，以桂花为主，还有其他的，我也说不上来。”
赵凌珠将盖子放回原处，犹自回味着。
夜深人静，一个蒙面黑衣人悄悄潜入内室。他看了一眼沉睡中的赵凌珠，然后在床头摸索一番。不多时，就找到了。
蒙面黑衣人把那物事拿到眼前一看，唇边勾起一抹浅笑。这时，赵凌珠突然翻了个身，蒙面黑衣人迅速闪到帐后。却见她并没有睁开眼，只是嘴里含糊哼了一声，似乎是做了一个甜蜜的梦，脸上现出一丝满足的笑容。片刻之后，蒙面黑衣人才从帐后出来，替她将被子捻好。
清晨，赵凌珠从床上坐起，室内还残留着淡淡的熏香味。回想起昨夜的梦，她有着深深的遗憾。不知是第几回了，又一次梦见父皇。
略略算来，父皇已经故去五年多了。他早已入土为安，现任皇帝追封他为安帝，还追封自己为遗珠公主。父皇，他真能心安么？想到这里，赵凌珠一脸掩不住的哀戚。
琉璃端了盆水进来，看到赵凌珠的样子呆了一下，小心问道：“八姑娘，不舒服么？”
赵凌珠回过神来，不露痕迹的笑了笑：“突然有点头晕，现在好了！”
琉璃有些着急：“要不要去药坊看看？”
赵凌珠摆摆手：“不必了，小毛病，一会儿就好了！”
琉璃半信半疑，没有再坚持。
天空还在飘雨，微冷。赵凌珠身披一件天青色的披风，在长廊里缓缓前行。不知不觉，前面已是绝境，只有一栏高墙挡住视线。
赵凌珠见四下无人，一时兴起，想看看这些天跟着唐梵学得如何。于是，提力飞奔，脚步轻点，竟然给她越过墙去。
高墙外是一片密林，一望无垠。赵凌珠在林中穿行了一阵，一无所获。披肩和裙角俱已沾满泥泞，正打算从原路返回时，却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老夫人撑着一把桃红色的伞，正在林中漫步。风轻轻吹散披风的一角，露出里面的一抹桃红。在密林中绿叶的衬托下，说不出的旖旎风姿。
她像是极偏爱桃红色，每次见到她，映入眼帘的都是这一抹桃红。这么一个阴冷的雨天，她没有呆在自己的桃苑，却在山茶苑外的密林中漫步，这是为何？一瞬间，赵凌珠的心中闪过多种假设。
老夫人把视线转向这边，似是有些诧异，含笑望着她，远远的说了一句：“怎么你也在这里？”声音清脆悦耳，婉转动听。
赵凌珠没有动，只是静静的站着，任由细密的雨丝飘落到自己身上。
老夫人扬了扬眉，也停住了脚步。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对望着，时间仿佛停顿在一刻。
终于，老夫人还是走了过来，将伞让给她一些，爱怜的说道：“老八，天冷雨大，怎么不呆在别苑里面，你看你全身都湿了，当心着凉了！”
赵凌珠谢过她，恭谨的答道：“闲来无事，随便转转，不知怎的就到这地方了！”
老夫人接过话：“我知道这里有条近路可以直接穿回山茶苑，我送你回去吧！”说完就挽起赵凌珠的手，朝前走去。
抵达那道高墙时，老夫人轻启朱唇：“老八，这道高墙你可跃得过？”
赵凌珠抬头望去，摇了摇头。
老夫人眼神一紧，却未多言。她用手托住赵凌珠，轻轻一跃，就跳到高墙上。赵凌珠在心里暗暗喝彩，这一跃比刚才自己的姿势熟练多了。
老夫人温和的对她说：“老八，我就只送你到这里！”说完就将长袖一甩，奇迹般的，赵凌珠轻轻落到地面上。再向上望去时，已没有老夫人的身影。
一切恍然如梦，像没有发生过。
秋雨并未连绵，连着几日都是阳光普照。唐梵依旧没有出现，赵凌珠也不以为意。她每日照常练功，空闲时就与琉璃一起给别苑里的山茶树剪枝。尹不凡和周非林也跟在后面笨手笨脚的帮忙，琉璃开始反对了几次，后来看两人低眉顺眼，就不多言了。
苑内的山茶树正值花期，花色似锦，品种繁多，可见修建的时候是费了一番心思的。琉璃时常剪上几朵供在瓶中，给内室增添了几缕鲜色。
看着赵凌珠对着瓶中的山茶花沉思，琉璃轻笑着从瓶中拔出一朵，拿剪子剪掉多余的枝茎，别在赵凌珠耳边。
赵凌珠回过神来，笑了笑，有些落寂：“山茶花虽艳，可就是没有香味，令人生憾。”
琉璃黛眉一挑：“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美中不足方能平安。”
赵凌珠被这话搅得心里一惊，她第一次注意起这个有着清丽容颜的丫鬟，暗自叹道，这唐门，难道连个丫鬟都这么不简单吗！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药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