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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   (一)新生

      红尘乱世,赵国只是一个偏安一隅的小国。北方有游牧民族虎视眈眈,西南边陲是苗寨的地盘。

      时值开平年间,赵国的皇帝是赵令雍,他本是一个武将,生逢乱世,一番机缘巧合,坐上帝王的宝座,定都临州。

      赵令雍有两个弟弟,分别叫做赵显渊和赵斯慎,他们两人一个善战,一个善谋,为赵令雍称帝立下了汗马功劳。

      开平元年,为了表达对两个弟弟的感激,赵令雍封二弟赵显渊为“貔王”,封三弟赵斯慎为“貅王”。

      赵令雍膝下只有一子赵善纾,开平三年被立为太子,赐居东宫。

      宁做太平犬,莫为乱世人!连年征战,劳民伤财,赵令雍深有所感。定都之后,他体恤民情,为政仁和,短短几载,就将这临州城经营得有声有色。

      这是一个难得的太平年代!然而在太平年代,想做一个太平人,也要看天意的安排 。

      开平十年,春天来的早,未及社日,临州城已是百花争芳。

      连着几日都是暖阳高照,一夜之间,宫中御花园的花开了大半。

      太子妃凌氏芳龄二十有三,是赵令雍手下大将凌睿的独女。她入宫已有五年,此刻正怀有九个月的身孕,可她那活泼爱动的性子还是一如既往。听说御花园那棵百年梨树开了花,一大清早凌氏就吵着要去赏花。太子早朝去了,无人约束她,于是一群宫女只得战战兢兢拥了她前往御花园。

      通往御花园的小径上打扫得干干净净,两个宫女在前面开路,后面跟着凌氏,她咯咯的笑着,身旁一名年龄稍长的绿衣宫女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她。四个宫女紧随其后,再后面又有六个太监抬着软塌和小轿紧跟着,一行人个个都谨慎之极,生怕有一丁点闪失。

      很快就接近了那棵老梨树,一团又一团的雪白花朵,密密麻麻挂满枝头。肆意的洁白,犹如冬天的雪花,在阳光下晃着人的眼。

      凌氏凝视着这些花儿,赞了一声:“真当是花团锦簇,压枝欲低啊!”

      年长的宫女接过话:“可不是,梨花开过暗香留。这株老树年年花开不败,且有越开越猛之势!”

      凌氏丢给她一个赞许的眼神,微笑着说:“明兰,你说的话甚得我心。行了,我也走累了,就歇在这里吧!”

      被唤作明兰的宫女姓舒,来宫里有些年头了,平日为人谨慎,深得凌氏的喜爱。她朝后面的人使了个眼色,两个太监将一张软塌抬上前,舒明兰扶着凌氏慢慢的躺下。

      凌氏摸着肚子,笑着对舒明兰说:“这几日小人儿老是不安生!”

      舒明兰有些不安,俯身跪下请示:“娘娘,不如先回寝宫,然后再宣御医来看看?”

      凌氏略一思索,调皮的笑着摇头:“春光明媚,正是赏花好时节,再玩片刻!”

      舒明兰眉头轻锁,无可奈何的苦笑。

      微风轻起,枝头上有花缓缓坠下。花瓣在空气中轻轻的划过,最终还是落到了地上。一瞬间,小径上点缀着若干纯白色的阴影。

      有几片碎花落到凌氏的头上,舒明兰俯身去拣凌氏发髻中的花瓣,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舒明兰抿嘴轻笑,随手从另一名宫女手中接过一袭鸳鸯戏水的锦被,搭在凌氏的身上。

      凌氏突然睁开眼,笑颜如花。

      舒明兰方才明白刚才她是在假寐,不由嗔道:“娘娘都是要做娘的人了,还是这般顽皮!”

      凌氏搭上舒明兰的手腕,慢慢从软塌上起身,笑嘻嘻的说:“今日就不作弄你们了,扶我上轿回寝宫吧!”

      一行人都巴不得听到这句话,于是手忙脚乱的将备好的小轿抬上前,舒明兰和另一名壮硕的宫女将凌氏小心搀扶上软轿。四个太监稳稳的抬起轿子,步伐一致,行走在回东宫的路上。

      春风吹拂过人脸,跟着心情也和煦起来。

      凌氏坐在小轿里面还不肯安生,她撩起丝帘,把目光投向小径,对着外面的人说道:“今日我怎么觉得这落花像泪珠?”

      舒明兰不解其意:“娘娘又在作弄奴婢了!自在花落轻似梦,满径香雪添春晖,落花分明留有余香,哪里来的泪珠阿!”

      凌氏并未多言,她的脸色陡然变了。

      舒明兰注意到这一点,马上命人将小轿停下。

      凌氏脸上已经现出一股十分痛苦的表情,她抱着肚子,微弱的说得:“明兰,我,我肚子疼得厉害!”

      舒明兰用丝帕擦去她脸上的汗珠,安慰着她:“娘娘恐怕是要生了,请忍耐一些!奴婢马上派人通知太子,去请御医和产婆在寝宫等候!”

      安慰完凌氏,舒明兰唤过身边手足无措的几名宫女,吩咐下去:“几位小公公要留着抬轿子,只得劳烦各位妹妹们了!现在太子应该下朝了,东宫内殿离这尚有些距离,春雨,你去内殿告诉太子殿下娘娘快生了!夏荷,御医院就在附近,你去通知御医和产婆急速在东宫寝宫候着。不得延误,快去!”春雨和夏荷领命,小跑着去了。

      凌氏已经不出声了,她脸色灰败,额上的汗越冒越多。舒明兰叹了叹她的鼻息,镇定的对剩下的人说:“娘娘没事,只是疼晕过去了!这里离寝宫还有一些路,我们将娘娘抬到软塌上来。你们四个抬着软塌走,要快,又要稳!其他人在旁边护住娘娘,免得她掉下来!”

      众人领命行事,这一路都七上八下,提心吊胆。

      终于到了寝宫,自有人接过凌氏。几个太监将软塌放下后,一摸脑门,俱是一把冷汗。

      舒明兰对夏荷说:“你做的很好,娘娘必会赏你的!”

      夏荷低头:“舒姑姑,夏荷不是为了赏赐。娘娘仁德,夏荷只盼娘娘平安!”

      舒明兰拍拍她的肩,一时无语。

      寝宫内跑出来一个宫女,大叫着:“舒姑姑,娘娘刚才醒过来了,要你进去陪着!可是,现在又昏过去了!”

      舒明兰候在帐外,一阵揪心。

      月白色的纱帐内,凌氏双眼紧闭,任凭围着的人怎么叫唤。

      舒明兰端了一碗参汤,口中念念有词:“娘娘,奴婢也是不得已才为之。”

      旁边一个老嬷嬷接过参汤,在手背试了试温,示意舒明兰扶住凌氏的身体,然后将参汤徐徐灌入她喉中。

      凌氏咳了几声,醒过来。她脸上一点血色也无,紧紧捏着舒明兰的手,眼眸里写满无助,令人看得十分不忍。

      产婆在一边柔声劝道:“娘娘,你再忍忍!”

      凌氏把头转向一边,眼角流下一串泪珠:“明兰,我是不是不行了?”

      舒明兰暗自运功,将一股真气度给她:“娘娘大吉大利,怎么会不行了呢?娘娘再试试看!”

      凌氏依言用力,汗珠大颗大颗的渗出来,舒明兰不停的给她擦汗。

      产婆有些欣喜,叫道:“娘娘再用点力,就快了,就快了!”

      凌氏死死抓住被褥的一角,使足了力气,大声哀叫着。舒明兰将掌心对着她的后背,随时准备度真气给她。

      终于,小生命诞出了,婴儿的啼哭声响彻四周。

      产婆欣喜的说道:“恭喜娘娘,是位小公主!”

      舒明兰接过襁褓的时候,眼中噙着泪,她想起了那个白白胖胖的孩儿,这一生,恐怕再也见不着了。

      凌氏微弱的声音响起:“明兰,把孩子抱给我看看!”

      舒明兰回过神来,她把婴孩抱给凌氏看。

      凌氏头上都是汗水,可见疲惫之极,她目不转睛的看着,突然说了一句:“这孩子,怎么这么丑啊,一点不像我!”

      舒明兰噗哧一声笑了,她解释道:“娘娘有所不知,新生婴孩都是如此,过几日就会变好看了。娘娘天姿国色,小公主想不倾国倾城都难啊!”

      凌氏蹙着眉,疑惑的问道:“真的吗?明兰,你怎么会知道?”

      舒明兰有些尴尬的笑:“奴婢听老人说的!”

      床上的人却没有了声音,仔细看去,凌氏已经累极熟睡了。

      (二)沧海明珠

      东宫内殿,赵善纾刚刚下朝回来,两名宫女正在伺候他换上常服。

      两名年幼的小太监兴高采烈的走进内殿,跪下请安:“圣上跟前的康公公派人送来一颗明珠,说是圣上赐给殿下的!”说完用手托上一个外饰精美的檀木盒。

      赵善纾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高兴,他淡淡说道:“将明珠记入案,然后收于内库。”

      一名小太监鼓足勇气补充了一句:“殿下真的不看看吗?康公公说这颗明珠是南部海域的凤凰岛主献上的,来自沧海,是百年难遇的奇珍。圣上将它赐给殿下,可见是多么疼爱殿下啊!”

      赵善纾听到“凤凰岛”这几个字抬起了头,他扬扬眉,唤了一声“明仪”,身后闪出一名健壮的太监。这名太监姓舒,是赵善纾的亲信,平日不离左右。

      舒明仪勾了勾手,示意小太监将檀木盒呈上。

      赵善纾并不急于打开木盒,只是含笑望着小太监:“你们看起来很眼生,是新来的么?”

      两名小太监有些惶恐,其中一人抬头答道:“奴婢入宫好几年了,平日都在下面打杂,不能进入这内殿。今日康公公来的时候,无人可遣,于是就让奴婢前来!”

      赵善纾继续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周非林。”“尹不凡。”两声清脆的嗓音。

      赵善纾回头对着舒明仪一笑,含意明显。

      舒明仪走到两人跟前,冷厉的说道:“快向殿下谢恩!明日起,你们两人就跟了我学艺!”

      伏在地上的两人抬起头,一脸不太明白的样子。

      赵善纾和蔼的对他们说:“这位舒公公,武功很好,你们跟了他学艺,定当受教不浅!”

      此时,殿外有个宫女跌跌撞撞的冲进来,舒明仪上前几步拦住她,喝道:“什么人,竟然敢擅闯内殿!”

      那宫女扑到在地,声音急切:“太子殿下,凌妃娘娘要生了!”

      赵善纾和蔼的表情凝固了,他走下殿台,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宫女点点头。

      这时又有一名太监小跑着进来:“禀殿下,凌妃娘娘难产,御医请示,保娘娘还是保小殿下?”

      赵善纾冲他大吼:“都要保!太子妃和小殿下若有任何闪失,唯他们是问!”

      看那太监还在发愣,舒明仪对他斥道:“太子的话,还不快去传,愣在这里作甚!”

      那太监马上一溜烟的下去了。

      周非林和尹不凡还愣愣的跪在地上,舒明仪踢了他们一脚,示意他们也退下。

      赵善纾已经冲出内殿,这不像平时的他。

      舒明仪摇摇头,快步紧随其后。

      通往寝宫的长廊上,两边挂满琉璃的屏风。

      赵善纾头脑一片空白,他有些紧张,这孩子,怎么来的这么快呢,御医不是说要下个月才生产么!

      离东宫寝宫尚有一段距离,就已经听到喧哗的人声。

      赵善纾越发紧张起来,步履也更为匆匆。

      舒明仪看在眼里有些好笑,暗想:“妇人生孩子,总有些艰难的,当年兰妹也是。”

      寝宫外人声鼎沸,一群人忙得团团转。

      几个眼尖的太监看到太子迎面走来,赶紧跪下请安。

      赵善纾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起来。

      两名太监抬来一张镏金的椅子,赵善纾坐了下去,马上又站起来。他抓住一个太监的衣领问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怎么不早些来禀告?”

      太监哆哆嗦嗦的回答:“今日上午,太子妃赏完花后,返回路上就有征兆了!”

      舒明仪在旁边出声提醒:“殿下不可乱了心神!”

      赵善纾的脸色稍霁,对太监说道:“找一个御医前来问话!”

      片刻之后,一个气质沉稳的中年人被带过来,他俯身跪下:“下官曹思远,参见太子殿下!”

      赵善纾出声说道:“起来罢!太子妃情况怎么样,你要说实话!”

      曹思远跪地不起:“恕下官直言,小殿下的胎位不正,太子妃身体又弱,使不出力气来,情形很险,能不能撑过去就看天意了!”

      赵善纾脸色大变。

      舒明仪轻轻推了他一下,对他耳语道:“殿下请不要慌乱,奴婢的妹子一直都在伺候凌妃娘娘,刚才奴婢巡视四周却并没有看到她,想必是进入里面帮忙去了。奴婢的妹子略懂医术,定当会助娘娘度过难关的!”

      赵善纾素来相信他,听得此话,大喜,却说不出话来。

      突然,几声婴孩的啼哭声传出来。赵善纾激动的望着舒明仪,高兴的说:“我会重重赏你,还有你妹子,还有你!”这最后一句是对还跪在地上的曹思远说的。

      曹思远一时回不过神,他张大嘴巴,有些想不明白:“刚才分别是险象环生,怎么一会儿功夫就平安了呢?下官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形,真是殿下和娘娘的福气啊!”

      赵善纾乐呵呵的接过话:“你这张嘴倒很会说!”

      很快的,有人出来报:“恭喜太子殿下,凌妃娘娘诞下一女,母女平安!”

      赵善纾与凌氏少年夫妻,恩爱异常。这是他与凌氏的第一个孩子,此刻他完全沉浸在做父亲的喜悦当中了。

      舒明仪在一边提醒了一句:“殿下,是不是要派人去告诉圣上呢?”

      赵善纾乐呵呵的说:“那是当然,明仪,你随我去面圣!”

      舒明仪应声答应,却突然看到两个熟悉的人怯生生的缩在一边,可不正是刚才大殿上那两个小太监!

      赵善纾心情好,闲闲问道:“你们二人怎么跟到这里来了?”

      尹不凡拉着周非林上前:“奴婢刚才见太子殿下走得急,忘了将圣上所赐的明珠带走,所以斗胆跟了前来!”说着将檀木盒奉上。

      赵善纾接过木盒,一边打开木盒,一边笑道:“你二人还真当是……”

      话音突然止住,赵善纾双眼紧紧盯着木盒里面的明珠。

      这颗明珠颜色透白,形状不是特别圆,但却别有一番风致,大白天里也散着幽幽的光泽。

      舒明仪的注意力也被那颗明珠吸引过去了,他惊叹道:“这是真的沧海明珠啊!”

      尹不凡清脆的声音响起:“这颗沧海明珠是南部海域的凤凰岛主献上的,凤凰岛主说这颗明珠形如泪珠,百年难遇,得之不易!”

      赵善纾突然一笑:“果然是一颗好明珠!”说完,把木盒合上,唤过一名太监,吩咐道:“将这颗沧海明珠收好!另外传我的话,今日所有人等都有赏!”

      开平十年三月,东宫太子妃凌氏诞一女,帝悦,赐名珞,并赐沧海明珠一颗。同年四月,凌氏身亡,太子哀,誓不再立新妃。

      自从凌氏逝世后,赵善纾一直郁郁寡欢。凌氏亡故的蹊跷,赵善纾令舒明仪暗查,始终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凌氏所生的女儿赵珞已经岁余,开始牙牙学语,学会黏人,宫人都爱逗她玩。考虑到前车之鉴,赵善纾经过慎重考虑,请封舒明仪之妹舒明兰为东宫女官,全力照顾赵珞的日常起居。

      开平十一年秋,一场寒流来的异常凶猛,临州城已有数百人因此身亡。连日来,赵善纾忙着处理赈灾一事,身体更见消瘦。

      这一日黄昏,赵善纾拖着疲惫的身子刚回到东宫,就有一名太监上前禀告:“皇上请殿下去常思宫!”

      常思宫是赵令雍的寝宫,也是他日常生活起居的场所。赵善纾的生母楚氏早逝,常思宫就是为了追忆她所建。

      常思宫装饰的并不奢华,一切以简为主。内殿上数盏长明灯幽静的亮着,几缕青烟缭绕其中,满墙点缀着素雅的丝帘,正中挂着楚氏的画像。

      赵善纾虔诚的跪在地上,闭眼祷告。良久,才起身趋向偏殿。

      赵令雍已经等候多时。

      看见赵善纾进来拜见,他屏退了身边的宫人。

      父子二人相对默默无言,赵令雍先开了口:“你可知今日朕为何传你?”

      赵善纾摇摇头:“儿臣不知!”

      赵令雍继续说道:“纾儿,你仁德爱民,朕很欣慰!凌氏去了,朕知道你心中难过。不过,皇家子嗣仍是绵薄,须开枝散叶才是!宫中若无合意的,朕可以从民间给你选!”

      赵善纾沉静的答道:“儿臣已有子嗣,恕儿臣难以从命!”

      赵令雍耐心劝道:“珞儿只是女儿身,你膝下若无男嗣,待朕与你都百年之后,谁来接替这个位子?今日你三皇叔晋见时,也为此忧心忡忡!”

      赵善纾挑眉一笑:“原来父皇是担心这个问题!儿臣百年之后,自然是珞儿接替这位子!”

      赵令雍吃了一惊:“珞儿?她是一名女子,怎可继承皇位?如何能坐稳江山?”

      赵善纾直面迎上:“儿臣即位后,会立珞儿为皇太女!女子为君,前有古人,后亦有来者,父皇又何必拘泥于其中!”

      赵令雍思索片刻:“纾儿,你说的亦有理,朕不想逼你!此事,你须想清楚!”

      赵善纾双目炯炯有神:“父皇,儿臣心如明镜!”

      开平十四年春,舒明兰带着赵珞在御花园中玩耍。

      年仅四岁的赵珞已经出落得明眸皓齿,雪肤冰肌,颇有风姿。她在小径上摇摇晃晃的走着,时而回头用稚嫩的声音问道:“舒姑姑,这白白的花叫什么名?为什么那样香?它的树干为什么这么粗?”

      又来到那棵百年梨树前,舒明兰回想起往事,一股伤感的情绪扬起来。突然想到受封那日赵善纾的话:“舒明兰,你与你兄对赵家一直忠心耿耿,本太子现将珞公主交给你照顾!记住,不得向珞公主提起凌妃之死!东宫任何人都不得提起!”

      舒明兰压制住内心的情绪,用平静的声音回答道:“这是一棵梨树,有一百多年了,它开的花叫做梨花,有一股暗香!”

      赵珞绕着梨树走了几圈,惊奇的说道:“舒姑姑,地上有好多落下的梨花啊!我觉得它们像……”

      舒明兰含笑抱起她,捏了捏她的粉脸,喂她吃了一片百香酥,问道:“像什么呀?”

      赵珞开心的笑着,嘴里含着食物含糊不清的答道:“像,舒姑姑的眼泪!舒姑姑,你为什么老是偷偷的哭啊?”

      舒明兰愣了,那一日也是有人说落花像泪珠,这是天意么?

      不远处,赵善纾和舒明仪正朝此方向走过来。

      赵珞突然挣脱舒明兰的怀抱,跌跌撞撞的朝前跑去。一道修长的人影将她举起,稚嫩的笑音响彻四周。

      赵善纾显然听到她们的对话,他逗了一会赵珞,就将她交给舒明仪,舒明仪会意走到一边。

      “珞儿说落花像泪珠,你怎么看?”赵善纾问道。

      舒明兰跪在地上:“四年前故去的太子妃也说过此话,奴婢震惊的很!”

      赵善纾沉默不语,沿着常思宫的方向走去。

      多年的操劳使得赵令雍的身体日渐衰老,他将权利下放给太子,不再过问朝堂政事。除了不能免的早朝,其余时间他都在常思宫哀悼亡妻。默默念完心中的话,赵令雍睁开眼睛,看到唯一的独子,于是起身慈爱的问道:“纾儿,你像是有话要说?”

      赵善纾点点头。

      赵令雍挥手屏退身边的宫女太监,用探询的目光注视着爱子。

      赵善纾深吸一口气,问道:“父皇,四年前那颗沧海明珠是什么来历?”

      赵令雍沉吟片刻答道:“你的母后来自凤凰岛,朕为着你的母后,将南部海域的采渔权赐予给楚家。现任岛主楚封度誓言效忠我朝,这颗明珠就是见证。我朝若有难,携此珠前往,凤凰岛必将鼎力相助。”

      赵善纾的眸子散发着忧思:“父皇,母后年幼就从凤凰岛出走,与楚封度一族并不亲善。儿臣以为楚封度身怀野心,不足为信。”

      赵令雍眼中冒出一道精光:“即便他身怀野心,也不会轻举妄动。朕要的就是结盟,以制他人!”

      开平十四年冬,帝千秋,谥为“明帝”。

      同年太子善纾即位,改年号为“升宁”。

      升宁元年,赵善纾追封凌氏为皇后,立凌氏所生之女赵珞为皇太女,朝野大惊。有大臣奏道:“女子为政,恐招亡国之险。”

      赵善纾沉着脸,冷言说了句:“退朝,”接着甩甩袖子离了大殿,留下一干大臣议论纷纷。

      穿过数条长廊,这是通向御花园的路。舒明仪面无表情的跟在后面。新帝登基后,他这个假太监也升了官,挂了一个“总管”的职。皇上的心事他明白,不过这事一时半会也难成。

      退朝之后,赵善纾一声不响的在御花园呆了半天,然后回到东宫。登基之后,他仍然不舍得离开东宫,其实是舍不得离赵珞太远。晚膳是与赵珞一起用的,她现在又长高了些,面容越来越肖似凌氏。

      晚膳后,赵善纾牵着赵珞到外面的长廊中小坐。春日的夜晚,有一股令人沉醉的幽香。四周偏静,天略有一丝凉意。赵善纾想了许久,终于将一根链子挂在赵珞的脖子上。

      赵珞拨弄了链子上挂着的珠子,好奇的问:“父皇,这是什么,在黑暗中还发着光?”

      赵善纾摸着她的头,和蔼的说:“这是沧海明珠,是你尊贵地位的象征!”

      赵珞似懂非懂,眨巴着亮晶晶的眼:“明珠,为什么不是圆的,而是一滴眼泪的形状?不如,叫沧海泪珠,好不好,父皇?”

      赵善纾将她抱在腿上坐着,柔声说:“珞儿说的话,父皇都同意!”

      赵珞将明珠举到眼前,自顾自的玩起来。

      赵善纾心里平静的想,她会不会怪我呢,把她唯一的女儿推到了刀尖浪口?

      升宁元年秋,皇太女一事几经反复,最终以大臣们退让为结束。

      (三)流光之殇

      升宁六年冬,帝薨,谥为“安帝”,皇太女下落不明。十日后,貔王之子赵汝卿即位,改年号为“元兴”。

      黎民百姓对于谁坐江山是不关心的,他们只关心雨水的增减、庄稼的收成、有没有饭吃,对于皇帝是谁来做,他们根本没有兴趣去关注。

      但有一个地方例外。

      大帐内,一个黑衣女子坐在正中,正在专心的看着兵书。

      少顷,有人进帐报:“禀舒姑姑,珞公主和小玉兰像是结伴到镇上玩去了,属下派人在村里找了几遍都没有找到!”

      舒明兰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那就不找了,等玩腻了,她们二人自会回来!”

      思绪随风飘起,时间过得如此之快,转瞬之间,五载已经虚度。先帝被害,大哥被害,仇恨的种子在心里发了芽,这一次起事,不成功便成仁。舒明兰丢下兵书,暗暗念道。

      又有一人进帐来报:“禀舒姑姑,外面来了一人求见,自称是故人!”

      舒明兰抬起头,有些疑惑:“既是故人,为何不报大名?带进来吧!”

      来人很快被带了进来,舒明兰只望了一眼,神情就变了。她吩咐道:“都退下,离大帐十步之外!”

      帐外的人很快退到十步之外,舒明兰这才开口:“你来这里做甚?”

      来人是一名中年男子,身材高大,面貌俊朗,一袭黑衣衬得脸上的倦容愈发明显。

      他上前一步,抱住舒明兰,缓缓说道:“我来这里带你走!”

      舒明兰轻轻挣脱他的怀抱,眼睛看也不看他:“你我已是陌人,这一趟你来错了!”

      来人的眉眼涌上一道忧郁,他随她离开怀抱:“五年前,我四处打听都没有你的消息。直到最近,你在此处起事的消息传遍天下,我才知道你在这里!明兰,过去我很后悔没有坚持。这一次,我想带你远走,我们去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开开心心的生活!”

      舒明兰的声音波澜不惊:“你当真能够忘掉你的责任么?”

      来人愣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的说道:“是的,这责任折磨我许多年了,我想放弃!”

      舒明兰转过身,深深望着他的脸,有些落寂的接过话:“我的责任,从进宫那一天起就丢不开了!先帝对舒家的恩,今生也报不完!”

      来人激动起来,他再次将舒明兰拥在怀中:“明兰,你听我说,你这次起事,真的很难成功!流光村地势平缓,前无阻拦,后无退路,不利于作战。临州城离此处只有七百里,官府配备精良的骑兵不须三日就可以抵达,此刻怕是已包围了整个村子。”

      舒明兰一霎那有些失神,立刻又恢复平静:“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我自有一套法子!你快走吧!晚了怕就走不成了!”

      来人一把将台上的兵书打落在地,哀哀的说:“明兰,你真要与我这般生分么?要我走也行,你跟我一起走!”

      舒明兰眼中噙着泪:“人之在世,讲的就是一个信字。非常时期,我岂能一走了之,留下无辜的人因我受累!我是断然不会跟你走的!”

      来人抓住她的手,目光炯炯有神:“明兰,我陪着你,无论是生是死!”

      一时之间,两人相对无语,多少往事涌上心头。尤记年少不知愁,意气清发带疏狂,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知。有缘还被无情误,今宵无寐君知否。人生如梦,秋来燕去,岂忍再分离!

      突然,帐外响起一阵阵喧哗声,有人在外大声叫道:“报!”

      舒明兰微皱了皱眉,将手抽离,走到帐外问道:“何事喧哗?”

      一人跪地慌恐道:“禀舒姑姑,流光村已被围死,官兵正从西面进攻!”

      舒明兰冷声道:“死守西面,全力增援!”

      一行人领命前去,帐中的人摇了摇头。

      “明兰,你下令全力增援西面,难道就不怕官兵从其他方位偷袭?”来人很不赞同的问道。

      舒明兰眼神黯淡:“西面是流光村人的居所,我不忍……”

      来人毫不客气打断她的话:“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容不得半点心慈手软!”

      舒明兰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此仗必败无疑吗?”眼神复杂直指人心。

      来人不忍看她,把头偏过去。

      舒明兰却是没有退却,她的眸子定定的看着来人:“既然如此,那你一定得走!”

      来人不解的看着她。

      舒明兰没有半分迟疑,她塞给来人一个香囊:“珞公主此刻不在村内,我把她就托付给你了!你速去离此地不远的狮峰镇,以此为凭,带她南下避难!”

      来人将香囊收起,拉住她的手腕:“明兰,你跟我一起走,凭我二人武艺,来去自如。此地,就任其自生自灭吧!”

      舒明兰一个耳光摔到他脸上,怒声道:“舒明兰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枉你纵横江湖几十载,却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你为何还不明白,此物关系重大,你一定要寻到珞公主,将此物亲手交给她!你我相交一场,这是我对你最后的请求!”

      来人眸子中的神采一点点暗下去,他像是自言自语:“明兰,你若不在,我亦不会独活,当然,你的嘱托我是一定要先完成的!” 说完身子一偏,退出大帐。

      舒明兰在大帐中已是泪流满面,她撩起帘,望着越来越小的背影,泣不成声。

      元兴五年秋,贱民舒氏以前朝皇太女之名,聚乱民于流光,帝率精兵十万前往歼之。舒氏只身请罪,自刎于阵前,请求赦免他人,帝拒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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