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伊人》绣品

14、十四章

　　“……故于今日，生大惭愧，克诚披露，求哀忏悔。唯愿三宝，慈悲摄受，放净光明，照触我身。诸恶消灭，三障溺除，复本心源，究竟清净。”
　　渺渺梵音之中，我长跪合掌，合目诵忏悔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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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考虑，我若要出家，要去哪处落发，剃掉这三千烦恼丝，皈依我佛。
　　想我到底是境界不够，若当真要出家，四海便是家，哪处出家，又有何差别？
　　但我不得不考虑有些地方我若出家只怕会出得不清静。是以，我未回永州，一路顺江而行，前往金陵城上栖霞山普云寺剃度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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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仪，出来见我。”
　　“贫尼尘缘已了，施主请回罢。”
　　“来仪……”
　　我合掌闭目：“贫尼法号未足。”
　　常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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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法号的由来
　　师傅：“汝尘缘未了、烦恼未除、六根未尽、修行未足，今为汝取号‘未遂’。”
　　我：“……”
　　我含泪：“师傅，可否换个法号？”
　　师傅失望，“汝果然修行未足！”
　　师傅僧袖一挥，“便取法号未足。”
　　未足……贫尼十分之慰足！
　　对于这个法号，师傅事后解释说：主要是为师懒得费神伤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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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仪，让我看看你……无论你变成何种模样，你皆是我的来仪。”
　　“来仪莫怕，为夫来了，我在这里……”
　　常琛的声音一声声，自大殿外声声传来，像是深情的呼喊，又像是温柔的诱哄。
　　且无论是那种，就是想把我喊出去。
　　他的声音忽而又痛苦非常。
　　“我若知晓不过短短三月，竟是物是人非，那日我无论如何皆不会放你离我而去。”
　　“我将你留在苏州是为你的安危……，父王欲与荥阳司马氏联姻，必不能留你。”
　　你说佛门清净地，他一个男子如此这般……委实不大合适。
　　我心如止水，“施主……”
　　“再说一遍，莫再唤我施主！”他忽地目露凶光狠戾非常。
　　一阵沉寂压抑划过殿中……
　　他又立即闭了闭眼平复下来，再轻轻道：“来仪你莫要再气我，听话。”
　　看到这里，诸位看官脑海里大约会自动补脑出这样一幅情形。
　　大殿正中那背身跪于蒲团上的光头女子一身宽大的素青僧袍掩盖了原本玲珑的身段，蛋定闭目合掌跪于佛像之前，对身后男子的声声呼唤置若罔闻。而那男子正扶住殿门而立，远远凝望她的背影，满目伤痛。跨步想往殿里走，殿中左右两排执棍的女尼们一个个面目狰狞堪比法海和尚般冷酷无情，齐齐举棍交接，竖起一道入殿的威严阻道，生生将他拦截在外，令他唯能止步以目光痴缠那道他深深挚爱的倩影，一声声凄凄切切唤她回头……
　　然而，现实与想象总是有些差距的。事实上是，上百黑衣侍卫个个手搭腰间佩刀将本寺的大雄宝殿团团围了个水泄不通，还有二十来个鱼贯涌入殿中迅速把住所有门窗，大殿内上百女尼惊骇万状纷纷抱做一团。常琛搭了把宝椅坐在殿前空地上，手执折扇叠腿而坐神态悠然，座椅旁还高高竖了把华盖为他遮挡炎夏烈日，身后一左一右立着两个执扇侍女，还有一个正跪在他的脚边手捧托盘，上面呈的是西域葡萄美酒以及夜光杯。
　　他抖了抖袍摆换了一条长腿交叠，身子歪向另一侧椅座，脚边的侍女赶紧移腿换方向到他那边。
　　他伸手端起杯饮下酒润了润喉，继续：
　　“来仪，出来见为夫。为夫在这里，到为夫身边来。”
　　“来仪，莫要再惹为夫生气，为夫若是生气后果会很严重你懂的。”
　　喊了两嗓子，又等了一会儿，我还是没出来。
　　他蹙眉。
　　这时，不知是哪个侍卫给日头晒昏了头，站出来一抱拳，“世子，属下以为如此耗下去，纯属浪费时间。不如由属下进去，请夫人出来见世子。”
　　常琛眼皮也没抬一下，“拉下去，脊仗一百。”
　　脊仗一百，不死都得废。
　　常琛治下严谨，又怎容得他这般行径。
　　那人到是个铁骨铮铮的硬汉子，竟然一声不吭并不开口讨饶，方才被侍卫上前押下，常琛身后宗政先生，世子麾下首席谋士站出来一拱手，“世子息怒。”又俯身在他耳边悄声嘀咕了几句。
　　就见常琛沉默了一下，忽然侧脸往殿内望来，“夫人，此人方才冒犯于你，如何处置夫人说了算。”
　　我不说话。
　　常琛神情严肃，“夫人果然生气了，那便……”折扇一敲手心，云淡风轻吐道：“拔掉舌头罢。”
　　“且慢！”我无奈出声。
　　此人赤胆忠肝，见不得世子大庭广众之下这般丢人现眼，挺身而出冒死进谏，却是坏了世子的规矩，触了世子无上威严，他要杀便杀要拔便拔，何必以我之名？
　　本夫人……是……贫尼，贫尼如今身在佛门，慈悲心肠得很，如何能背负如此罪名日后无颜面对佛祖？我阿弥陀你的佛。
　　常琛唇角一弯，眸中轻染笑意，“夫人果真仍是我的好来仪。”
　　他起身朝殿内走来——
　　分明是个风姿翩翩绝代风华的妙人儿，然他施施然这一走来，生生是把殿中女尼吓得登时颤抖若风中柳絮全部缩成一团。
　　他又顿步停在殿前，只因忽有一阵风至，送来一缕青丝落在他的靴尖。
　　常琛垂目。
　　他低头看了好一会，方才蹲下身拾起那缕发，忽而他拳头一收，面容滑过一丝阴鸷，将那缕青丝握在掌心里，握得极用力，指节泛白，力道大得仿佛恨不能就此将这青丝刻进掌中刻入肌理刻入骨髓般的深刻——
　　“这三千情丝……你竟当真将它断个干干净净……绝决至此！”
　　“谁允你等为本世子夫人断发？”他的拳头越捏越紧，豁然拂袖而起，浑身戾气骤炽，扬手拳头一握，黑衣侍卫齐刷刷拔刀，满殿僧尼惊吓尖叫，眼看就会有一场腥风血雨屠寺惨案要上演……
　　就在此时，我师傅，现任住持大师之师姑，本寺最德高望之师太，在这一刻，义无反顾挺身而出，僧袍一展，舍生忘死大义凛然展臂挡于众尼之前，慷概激昂痛心疾首高呼：“佛法广大，容人忏悔，一切恶业，应念皆消。施主！孽海茫茫，回头是岸。”
　　常琛抚了抚鬓角，侧眸将她淡淡一望。
　　师傅果断往旁一让，“施主请入内。
　　我：“……”师傅，我们真有师徒相，皆乃俊杰也。
　　师傅袍袖一挥，抱做一团的女尼们纷纷散开退让一边，我也赶紧自觉的跟着往旁边退，让出了此时大殿正中那确确是有一个背身跪于蒲团上的光头女子，她蛋定闭目合掌跪于佛像之前，对身后的一切皆置若罔闻。
　　常琛看见她，长眉微锁起，目光幽幽划过一缕痛意，继而，又勾唇一笑，尽显风流倜傥貌。
　　“来仪，这三千情丝，我无论你为谁而断，皆要为我重蓄。”他毫不留恋迎风扬袖，任那青丝携带往事如烟散入风里，举步跨入殿内，身形却是微微一滞，又静静闭了闭目，方才再次睁开，再展笑意，再朝她走来。
　　“你是我常琛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我同牢合卺、解缨结发，自当执手相携至白头，何以轻言离别？我自不会放你就此独卧青灯古佛旁。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往后更要相濡以沫，举案齐眉，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此生，我亦不会任你离我而去……”
　　他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向殿中那个女子，用平缓的口吻述说着令人惊心动魄的誓言，诺大空旷的殿堂里悠悠回荡着他的轻声慢语，他眉目沉静，微笑如水，身姿挺拔一步步缓缓走近她，身后一轮苍茫的落日投进满殿残阳如血，触目惊心。
　　走至那女子身后，他微微一笑，蓦然发力将她自蒲团上一拉而起转向自己……
　　跟着，面容霎时白了三分再三分，猛然倒退一大步，“来仪，你为何，脸生斑痣……你，你出家可是因逢此毁容之故？”
　　那行完剃度之礼以后就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女子抬起一张脸，一大块鲜红斑痣覆盖了近半张雪白容颜以及鼻梁，她睁开眼，蛋定道：“贫尼生就带此斑痣，嫁不出去故皈依我佛，不想到了佛门清净地竟仍为人所歧视，委实……命苦也！”
　　“……”常琛整个人木了一会。
　　忽地，抬头，蓦然一个转身……
　　狂风大作，梵音唱响。
　　他衣决飘飘，襟袖飞扬，立于狂风乱舞之中，于这千重梵音之间，蓦然的一个转身……视线精准与我相触。
　　他这蓦然的一个转身确然是转得太过蓦然，蓦然得我完全没有准备，尚不及躲避，他已如一阵疾风卷来将我扯得一个趔跩直直撞入胸怀，僧帽一揭，满头发丝如瀑布刹时倾流而下，被狂风扬起。
　　千丝万缕长发飞舞间，是他若隐若现微笑的脸，一字一字胜利吐道：“你未剃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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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剃度
　　住持：“汝尘缘未了，仍执意剃度否？”
　　我阖目：“剃罢。”
　　住持举戒刀，又落下。
　　再举戒刀，又再落下。
　　如此三番五次。
　　我抚额：“住持大师，腿……跪得有点疼了。”
　　住持：“……”
　　住持：“今以戒刀，断汝之发，令汝尘情水灭，梵行增长。此乃旷劫多生之善因，非今朝偶尔之侥幸。汝当愈加深信，生大欢喜。”
　　住持举刀……
　　某得高望重之师太半道杀出来：“师侄刀下留发！不可落——”
　　我哀怨回眸：“师太，为何不可落？”
　　某住持师姑：“汝尘缘未了、烦恼未除、六根未尽、修行未足，实难落发。”
　　我：“师太，小女子一心向佛，佛言大慈大悲大善大德、普度众生，何不能给小女子一个被普渡之机会。”
　　师太沉吟：“众生平等，你如此说，不普渡你似乎很难说得过去。也罢！贫尼允你……”
　　我一喜：“谢师太。”
　　师太来了个转折：“带发修行。”
　　我：“……”

作者有话说

　　为么子封面显示不出来也，纠结，跪求指教，泻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