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短篇们来一发》暖狸

26、 清梦2

　　3.

　　次日朗青青醒得早，看着不知道怎么隔着被子还能跑到自己怀里的沈梦，她差点笑出声。但朗青青没敢笑，怕把沈梦吵醒。然而盯着沈梦的眉眼，朗青青甚感赏心悦目。她想，为什么要嫁人呢，就这样过一辈子不很好吗？

　　盯着盯着，眼神就移到沈梦的唇上。昨晚她不经意触到沈梦的唇，那异样的感觉令朗青青心悸。这会儿见沈梦睡得沉，她心中一动，低低唤一声，“沈梦？”

　　沈梦没动静。

　　朗青青眨眨眼，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食指贴在了沈梦唇上。做贼一样，朗青青若有若无地摩挲着沈梦的唇，她动作极轻唯恐惊醒梦中人。那唇啊，真是异常温暖软腻，朗青青感到惊奇，又摸了摸自己的唇，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自己的唇没有沈梦的好。她砸吧砸吧嘴，又小心地把手探到沈梦唇上去，还是觉得沈梦的嘴唇令人爱不释手。沈梦还是没有醒，朗青青稍微用点力气，在她唇上按了按。按完又自己偷笑，觉得沈梦真是猪，睡得也太沉了。可还没笑完，食指就被沈梦咬住了。

　　“啊！”朗青青当场被拿住，面红耳赤地对着沈梦傻笑。

　　沈梦瞪她一眼，“好玩吗？”

　　朗青青趁机收回手，嘿嘿地傻笑。沈梦扯住她的被子蒙在朗青青头上，“穿你的衣服。”

　　被子下的朗青青没有看到沈梦涨红的脸。

　　朗青青动作迅速，洗漱完无论如何要先写申请信。沈梦拗不过她，也理解她的心情，遂悉心指导，足足花了一上午时间。直到腹中唱起空城计，两人才意识到花了这么长时间。

　　朗青青要回家，沈梦拦住她好换药。朗青青只得遵命，仰头任由她给自己涂。然而看着看着，眼神就变了味。她竟目不转睛的盯着沈梦的唇，沈梦强作镇定，只当不觉。直到朗青青突然咽口水，两人离得那么近，沈梦就站在她面前给她脑门上膏药，她却盯着沈梦的唇不自觉地吞了口水。沈梦绷不住了，“朗青青！”她皱起眉头，一脸严肃，“你在干什么！”

　　朗青青眨眨眼，看她抿紧唇生气的模样，着了魔似的，忽然微微起身脑袋一探，嘴唇就贴到沈梦唇上去了。

　　沈梦呆住。

　　朗青青却是一惊即醒，亲完就跑。还自己给自己解释说，“不能怪我！你离我太近了，而且你没给我吃早饭，我好饿，你嘴唇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又说，“亲一下又不会掉块肉，我也被你亲了啊。”说归说，到底色厉内荏，心虚地溜回家了。

　　直到她声音和人都没影了，沈梦才回过神来。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浑身颤抖着跌坐在椅子上。她双手用力抓住扶手，半天过去，竟蜷缩在椅子上默默哭起来。

　　朗青青心虚，有两天没敢去找沈梦。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心虚什么，为了向沈梦证明亲一下真的没什么，她脑袋懵懵地去找了以前的玩伴，虽然现在都已经做了人妇。顺便托人把信按照沈梦说的地址寄了出去，邮票钱还是沈梦给的。最近镇上都欢天喜地的，听说要通火车，男劳力都去干活，连平时游手好闲的地痞都有活儿干，只剩下妇孺在家，朗青青一找一个准。正巧沈梦出来买菜，朗青青兴冲冲地给沈梦打招呼，见沈梦朝自己看过来，就脑袋一伸亲了玩伴一下。玩伴愣了愣，反手就朝朗青青后背打一巴掌，笑骂道，“青青你怎么耍流氓呢！”

　　朗青青辩解道，“怎么了嘛，我开心啊。”

　　玩伴啐她，“有啥开心的？”

　　“听说镇上要通火车了，你不开心？”

　　“我看火车还没开，你春心倒是开了。亲脸也就算了，直接对着嘴亲，还要不要脸啦！青青你该嫁人，都思春亲女人了。”又说，“你看你以前都不让人碰的，现在逮谁亲谁，可不是思春！”

　　朗青青被说的面红耳赤，再一抬头，哪儿还有沈梦的影子。她有点恍惚，好像玩伴说的有些道理。思春，难道自己思春了？可是……思春为什么想亲沈梦呢？

　　她稀里糊涂，不知不觉走到沈梦家门口。沈梦一眼扫见探头探脑的朗青青，也没理。朗青青自己在门口绕了两圈，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再一抬头，沈梦已经站在自己面前。她紧张起来，“沈……沈梦，我……”

　　沈梦不听她说话，拉着她进房间，把筷子递到她面前，“吃。”

　　朗青青不明所以，但是沈梦一直脸色铁青的望着她，朗青青竟心领神会地低头猛扒饭，一会儿吃完一碗米饭。沈梦问她，“吃饱了吗？”

　　朗青青点点头。

　　沈梦推开她面前的饭碗，拉过椅子坐在她面前，“看着我。”

　　朗青青哪敢不看！不知道沈梦到底想干沈梦，朗青青刚想开口解释，沈梦忽然问她，“想亲我么？”

　　朗青青手一抖，差点把碗筷打翻。

　　沈梦不为所动，靠近她问，“现在你吃饱了，还想亲我么？”

　　朗青青脑子有点迷，想不想亲沈梦和吃没吃饱有什么关系？她记不得自己胡扯过什么了。于是稀里糊涂地点点头。

　　沈梦眸子里却阴霾一片，“想亲别人么？”朗青青摇头，沈梦也沉默下来。

　　忽然安静下来，让朗青青愈发不知所措。她看着沈梦，刚想说什么，沈梦却抚摸上她的脸，随即凑过去贴上她的唇，朗青青骨头都酥了。

　　不记得怎么开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朗青青只知道自己浑身燥热，紧紧把沈梦抱在怀中胡乱亲着。耳边有沈梦的低语，“青青，你不可以亲别人。”

　　无论沈梦说什么，朗青青都应着，直到听见沈梦带着鼻音说，“青青，你要嫁人的。”

　　朗青青一震，脑子有片刻的清醒。她想看看沈梦的表情，却不料沈梦紧紧抱着她，埋在她肩头哭的身子发颤。

　　“你……你怎么了……”朗青青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也不知道沈梦到底为什么突然哭的这么伤心绝望。她猜着沈梦的话，说，“我……我不出嫁啊……”

　　沈梦却捂住她的嘴，“青青，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为……为什么？”朗青青被她哭得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然而这句话仍旧让朗青青心里猛地钝痛。

　　沈梦看着她的眼睛，“因为，你喜欢我。”

　　“我一直都喜欢你啊，我……”朗青青百口莫辩，沈梦却极其坚决，“以前和现在不一样，青青，别再来找我。”

　　朗青青怔怔的，看着沈梦决绝的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天，才说，“听说昨天镇上开会，说咱们这里要通火车了。上边还派了个书记下来，带着技术员开山挖隧道，镇上劳力都被雇过去干活。”她胡乱说着，“我这几天做竹筏，不知道哪里有问题，总是到水里没多久就沉下去，今天正想跟你说，我要跟我爹和二伯一起去挖山的地方，问问那里的技术员，都是政府派来的能人，说不定知道我的竹筏是怎么回事。”她低下头，“我大概会去一阵子，可能也要帮帮忙，就不来找你了。”

　　她走了。

　　沈梦望着她离开，也分不清自己心里是绝望还是……希冀。

　　镇上要通火车就要开山划区，沈梦的瓦房在镇子尽头，被划进去了。主要因为尽头就沈梦自己住，镇支书给上边派来的书记打包票，说绝对没问题。书记感到奇怪，“你们镇子规划的忒不合理，就镇头孤零零一家，多不好看。”镇支书连忙表白，说那里住的是个外来户，原本有一个孤寡老人，八九年前去世了。正巧那时候不知道从哪儿来个沈梦在老人那儿住，还伺候老人。老人去世后，她就一直住那儿。实际上，那姑娘都没有镇子的户口。当初是看她孤零零一个怪可怜，问什么又都不记得，就由着她住了。老人那房子早该拆，现在要拆就一句话的事儿。书记更惊奇了，问沈梦到底是什么人。然而支书也不清楚，只说人长得好看，倒像是出身不错，可惜不知道怎么的，脑子有点不大好使。不知道是不愿意提以前的事，还是真不记得了。支书猜想大约是脑子不好使，不然一个姑娘家，何以孤单单一个人在这偏远的山区住这么久，还人生地不熟的。书记听完，嘱咐支书要好好说话，说沈梦既然无家可归，就让她嫁给镇上的人，既解决了户口问题，也解决了房屋划区问题，不一举两得么！支书连连点头，十分无比地认同书记的英明仁义。

　　于是支书决定当晚就亲自去给沈梦做工作，一起去的还有书记的秘书，姓王，戴着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模样。

　　沈梦的工作十分好做，她听完就愿意离开这个房子。支书见她这么明理懂事，顺便就说了书记的决定，暗想着，如果把这事儿做成，书记肯定高兴。上头高兴，底下就好办事儿。然而万万没想到被沈梦婉言拒绝，支书把镇上的大好未婚青年都列出来，沈梦仍是严词拒绝。当着王秘书的面儿，支书虽然窝一肚子火，却不好发作。支书面上挂不住，王秘书才说，“婚姻嫁娶吧，过去才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现在咱们是新时代了嘛，讲究个自愿自主，既然沈小姐不愿意，咱们也不好强人多难嘛。”

　　支书连连称是，看一眼沈梦压着火气说，那就没办法解决她的户口和居住问题了。

　　沈梦沉默一会儿，“给我几天的时间收拾收拾，我自己走。”

　　王秘书说，“不急不急，只有在月底前就行，你也不必急着走，政府就是给人民解决问题的嘛！你的问题，我回去和书记说说，好好讨论一下，看看怎么解决嘛。”

　　“谢谢王秘书。”沈梦说，“不必这么麻烦，我也打算走了。”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王秘书和支书也没办法。支书先送王秘书离开，回头劈头盖脸斥责沈梦，“你这娘们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呢！好歹镇子也让你待了这么些年，现在又给你说亲，书记发话给你解决户口和房屋，多大的恩赐，你竟然不领情，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给你脸你也得知道要点脸！呸，什么东西！”

　　沈梦握紧双手，一声不吭。支书骂完，在沈梦家门口吐一口浓痰，连忙追着王秘书去了。

　　书记当天视察完，晚上去县里吃顿饭，第二天就走了。留下王秘书在这里监督一阵子，支书自然要好好招待。不过王秘书也待不久，这穷乡僻壤的，留个三五天已经到顶了。

　　朗青青跟着家人去了工地，挖隧道的队伍很多，各个山段都有。男人挖山，能干活的女人也有过来搬石的，总归能挣工钱，何乐而不为？然而朗青青干重活儿累的第四天爬都爬不起来，不仅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还伤了肩膀。朗青青的爹娘不痛不痒的骂了几句，说她就会读些没用的书，这是经常骂朗青青的话，朗青青也就撇撇嘴，不以为然。她不能干活，也不走，趁着大家休息的时候溜到调度的技术员那里问东问西，三五日也就混熟了。技术员人不错，见朗青青这么好学，还送给她几本书，朗青青大喜。几个技术员开玩笑地鼓励她说，“现在你们这里翻山越岭坑坑洼洼的，交通不便出行不易，等火车通了，青青你不如出去好好见见世面，难得你这么勤学好问。”朗青青被说动了心思，回去跟爹娘一说，爹娘先是说她一个姑娘家不想着勤俭持家净野着心往外跑，但架不住朗青青软磨硬泡，最后竟然一甩手，由她去。朗青青高兴极了，她想，等火车修好了，她就做好竹筏，和沈梦一起沿河划船穿过小镇，然后一路向前，离开这里，去外面。这么一想，便连着沈梦不许她再去找她的心痛郁结都纾解几分。于是便对开通火车这件事儿更加期待，干活也卖力了许多。想着离开那天沈梦的表情，朗青青不敢回去找她，索性整日混迹在山地上，竟待了半月之久未曾回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