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倾尽温柔（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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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睡得都不甚安稳。
斑驳的记忆碎片在梦中逐次拼接，似乎执意要串联完整，四年前姥姥安静绝望的眼神如同一根无法拔除的刺，深深地梗在郭凝的心口。
“终于要去那边了。”
那是她姥姥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没有对这有她的世界的丝毫眷恋，也没有关于她的片语只言。
回忆讥讽，一经翻阅，满页伤痛。
昔日她跪在医院冰凉的地板上哭泣忏悔威胁，做着一切徒劳的努力去挽留她去意已决的亲人，希望能得到哪怕多一日的怜悯。
不要抛弃她，孤单的一个人。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腹中已经有了一个小小生命。如果那时知道，境况又会有什么不同？
郭凝侧过身子背对叶烬阳，拉起被角把整张脸都蒙上，医院里独特的味道兜头盖脸，郭凝闭着眼睛默默忍受，一点点拼凑自己四年前的信誓旦旦。
曾经，她多么坚决地满口誓言，要彻底远离自己现在沉睡正酣的枕边人，要挺胸抬头过新生活给那些次次将她逼入绝路的人看。
可现在呢。
郭凝扭过头去看身后眉头轻蹙鼻息均匀的叶烬阳，窗外的倾斜而入的月光如洗，在他脸上镀了一层淡白色光晕，鼻梁眼睫投下的小块阴影把它的五官衬托得更加深邃立体。几年不见，他除了看起来成熟稳重了许多其实并无太大变化。
可是她却与从前有太多不同，因为过错太多，现在只能自欺欺人着骗自己再多一点时间。
再多一点时间就离开。
郭凝换了个姿势回转过身子仔细端详叶烬阳，细细的手指悬在他的脸庞上方，隔空描绘着他面部起伏的曲线，最后指尖停顿，郭凝支起胳膊俯过头去蜻蜓点水般地在他脸颊上飞快地蹭了一下，还未来得及躺回去，便看见刚才还睡得死沉的叶烬阳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室清辉之下，他的眼中满是自得的狭促。
“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郭凝仓皇地别开眼掩饰自己刚才的落寞，轻咳了两声正想着说点什么转移话题，不料那边叶叶烬阳悠悠开口：“其实你不用这样。”
他低沉的声线在这样的夜中性感而缠绵，看向郭凝的眼神中有令人无所遁形的明亮。郭凝以为自己心里的秘密被戳破，手指在下面死死揪住床单，控制住自己的音调，轻声问：“什么意思。”
郭凝嘴里发苦，想着如果叶烬阳看透了她那点隐秘心思，她又应该如何应对。
留下，不能。离开，不舍。
“你可以这样。”旁边的叶某人没看见郭凝心里的纠缠斗争，躺平了身体摆出一副大方地予与予求的姿势做示范，“直接来，不用偷偷摸摸。”
叶烬阳一脸正经的样子让郭凝眉头突突跳了几下，一颗心似乎被狠狠抛起又摇晃着飘落回了原地，虽然着陆时有细密的疼痛，却让人刹那间找到了归期。
郭凝抬起手盖住叶烬阳的眼睛，把头埋进被子里。
“睡觉睡觉了。”
被子里面空气稀薄而闷热，郭凝被蒸的脸颊发烫，她听见外面叶烬阳低笑了一声，随即一双手被他捉紧怀里，整个人也顺势被带了过去。
叶烬阳身上有各种药水混合在一起的怪异味道，郭凝怕碰到他的伤口，僵硬着身体不敢动弹，到最后不知不觉地睡着。
竟然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晨起床时郭凝觉得自己一半身子是僵的，一半身子是麻的，再看一眼旁边神清气爽倚在床头处理公务的男人，心里更加怨念。
叶烬阳恢复能力好得惊人，只休息了一夜脸色变好了许多，反而是郭凝因为睡觉姿势不当，形容颇为憔悴。
“醒了。”叶烬阳从电脑屏幕上挪开眼睛，瞄过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轻轻活动筋骨的女人，笑得眼波中全是星星点点的温柔，“正好，我饿了。”
顾及到叶烬阳是病人，郭凝懒得和他计较太多，匆匆洗刷过后便去医院下头的超市买食材，病房里配备着小厨房，做简单的病号饭绰绰有余。叶烬阳一直微笑看着郭凝细瘦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略微沉了脸色。
公司里几个需要审批的文件突然被扣住，和他十分相熟的几个相关部门负责人从拍着胸脯向他保证到躲躲藏藏闪烁其词，不过是一夜之间的变化。处处碰壁。涉足商场这些年，他一直顺风顺水，这样困顿的境况，几乎从未有过。
这一切想必还要承蒙那个雷厉风行无所不能的母亲“关照”。
叶烬阳活动着僵硬的脊椎，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在人的注视之下如同乍然游动起来的蝌蚪，晃得人一阵一阵地眼花。
几种对策在脑中只有大体的雏形，还未想出一个完整的解决方案，床头的手机突然响起，甫一接通，那头程澈喜气洋洋的声音便破空而来：“天字一号大新闻，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十佳青年程辙同志被关禁闭了哈哈。”
程澈话刚落音，程辙阴气森森咬牙切齿的声音随即响起：“程澈你个小畜生，你就这么急着满世界掉我的底子。”随后便是伴随着程澈嘻哈怪叫的劈里啪啦东西摔碎的一阵乱响。
程家两兄弟虽是一母同胞，性格却南辕北辙，程辙自小稳重，一直被当做教育生性莽撞随意的程澈的优秀典范，从小到大，向来都是弟弟被关禁闭哥哥在一边笑眯眯看着，是以程澈对他这个哥哥又敬又爱又恨，想不到这次回家竟然意外地看见哥哥被关了禁闭，程澈怎么能不高兴。
从早晨得知哥哥被关禁闭之后程澈便第一时间给所有人群发了短信，发完之后觉得短信不够正式，程小少不知道矜持为何物，厚着脸皮跑进哥哥房间里给认识的人挨个打电话宣传哥哥的光荣事迹，打到叶烬阳的时候程辙终于忍无可忍，爆发了。
程辙少年时与父亲学的格斗技巧虽已荒废多时，手感生疏了许多，但是应付在美帝吃了几年垃圾食品的程澈却足够自如，几招之后，程澈便被哥哥一个小擒拿手控在了身下。
程辙劈手夺过程澈打斗中也没有松开的手机，把程澈踹到一边，对着电话那头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角：“拜你所赐我现在被关在家里面被那个小兔崽子嘲笑。”
“那你正好在家休息。”叶烬阳盯着电脑上一组组令人头疼的数据，揉弄着太阳穴，徐徐的力道按下去，疲惫似乎也得不到丝毫缓解，“你不是整天抱怨自己忙么。”
“你真没人性。”程辙抬手摁住程澈突然凑过来试图偷听的脸，把他推出一臂之外，摇摇头不留情面地下定论。
叶烬阳听到那头又是乒乒乓乓的的声响和程澈经典的米国加中国两国混血国骂，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便挂断了电话。
何必用这么轻松的气氛来掩饰，你我都知道，他们只不过是不想让你来趟这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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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凝拎着大包小包的果蔬食物艰难地推开叶烬阳病房的门，恰看见叶烬阳正在扣衬衫的扣子，一会儿不见，他便已经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妥帖，神清气爽一点病人的样子也无。
郭凝把几包食材放进厨房，折出来还未来得及问埋头整理文件笔电等物品的叶烬阳这是在做什么，便听到门外几声扣扣的敲门声。
“请进。”叶烬阳长腿交叠坐在沙发上看向门口，神情已经恢复到平日里常见的疏离冷峻。
门被推开，映入眼帘的是陈特助充满了书卷气的脸，他恭敬地站在叶烬阳面前，低头道：“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
“嗯。”叶烬阳微微颔首，按住西装衣摆站起来，两步便迈到郭凝面前牵起她的手，“走吧。”
郭凝眨了眨眼睛，还没反应过状况来便已经被叶烬阳牵着走进了电梯，陈特助抱着厚厚的文件，肩膀上挎着叶烬阳的公务包，胳膊上还挂着郭凝刚才买回来的各种食材，跟在健步如飞的老板后面亦步亦趋，苦不堪言。
电梯门打开，叶烬阳牵着郭凝先行迈了进去，陈特助心中振臂高呼一声救星，抱紧了身上繁重的装备便往电梯里挪，一只脚还未迈进去，抬头间恰对上老板噌噌向外飞着白刃的冷酷眼神，陈特助嘿嘿笑了两声，把刚迈出的脚又不动声色收了回来。
他今年的假期已经快被剥削干净，为了明年的假期，陈特助识趣地自动留下换乘下一辆电梯。
刚才叶烬阳与他那个助理之间一来二去的眼神交流郭凝看得清楚，电梯里空间逼仄，只有她与叶烬阳两个人，彼此之间呼吸的声音都听得格外清晰，郭凝的手还被攥在叶烬阳宽大的掌心里面，薄薄地捂出了一层汗，湿哒哒的在两个人接触的皮肤之间黏着。
郭凝抬头看了自从进了电梯便紧抿着唇没有说话的叶烬阳几眼，终究没舍得把手抽出来，低了头把目光放在自己两个对起的脚尖当中，率先打破了一室沉默。
“怎么这么着急就出院？”郭凝选择的话题安全，语气也保守得近乎寒暄，这样狭小的空间里面，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被压缩，存在的问题也随之尖锐。
这样两人独处的情况，郭凝突然觉得有些难以应付。
从前两个人彼此之间都没什么名分的时候住在一起，说得直白些不过是各取所需，一切问题都能归结到利益之上，所以解决起来快刀乱麻，干脆利落。然而后来事情与之前预想的一再偏离，到最后一直笃定自己可以随时离开的她竟然已经答应了他的求婚。
角色转换地太突然，郭凝已经在自己诸多身份当中看不清自己的位置。
而叶烬阳的未婚妻，这个头衔太过美好耀眼，她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扮演。
“医院里太闷，不习惯。”电梯门在中间某个楼层突然停下，又一群人涌了进来，本来不大的地方多站了五六个人，空间更见拥挤，叶烬阳轻轻蹙起眉头，不动声色地拢过郭凝的肩膀，把她带到了电梯一角。
电梯交叉的两壁，叶烬阳。组成了一个稳固安宁的小三角形，把郭凝圈在了里面，郭凝担心他身上的伤口会被别人撞开，心急如焚地扒拉着叶烬阳的胳膊要出去和他互换位置。
“别动。”叶烬阳微微垂下头看着自己怀里一边支出胳膊来想护住他的后背一边不安分地乱窜着想要钻出去的女人，不耐烦地丢下一句，顺便甩给旁边不断向他挤过来的摩登女郎一个冷飕飕的眼神。
摩登女郎颇有眼色，十分轻蔑地瞄了一眼被叶烬阳挡住大半个身子的郭凝，扭扭屁股走到了另一边。
郭凝还不知道自己男人刚才已经被人吃了豆腐，更不知道自己也顺带的被人从头到脚鄙视了一遭，她被叶烬阳堵在电梯的小角落里出不去，看着叶烬阳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只能靠着喋喋不休宣泄自己的担心。
“干嘛这么着急出院。”
“多住两天又不会怎么样。”
“你疼不疼，疼的话咱们再回去吧。”
叶烬阳被郭凝碎碎念念得头疼，电梯到了一楼，门刚打开，他拖着她三两步便迈了出去。人口密度小的地方，连空气都清新。
“你现在是个失业妇女。”叶烬阳站定，严肃地看着正用关切目光不断在他身上全方位无死角扫射的郭凝，“我总要赚钱养家吧。”
郭凝先是感动，随即怒目：“你才是妇女，你全家都妇女！”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倾尽温柔（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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