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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八 ...

  •   天光大亮,残酒也终要饮尽。
      清晨的鸟鸣传至耳畔,清脆悦耳,洗去一夜的缱绻遐思。冷心岩起身伸了一个懒腰,虽是一宿未睡,却不见丝毫倦意,反而神采奕奕,风流不减。
      “啊,天亮了,飞絮,想不到我们竟然谈了整个晚上。”
      屋内还未被晨曦投入,东陵陌吹灭桌上已经快要燃尽的蜡烛,脸庞霎时被一种明晦交接时的黯色笼罩,看不分明:“一夜不睡,心岩不妨喝了这最后的酒,就为此夜做结。”
      酒味淡,茶意浓,这最后一种酒刚入杯,冷心岩就忍不住凑上前来,仔细品嗅一番,笑道:“好一种酒茶,是不是这一杯下去,我这一天就不会困了?”
      “看你现在也不困嘛?”东陵陌微微一笑,将自己那杯酒一饮而尽,旋即转身往楼下走去。“走吧,天亮了,心岩可别忘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办。”
      “喂喂,飞絮我真觉得你是越来越……等我!”眼看东陵陌的衣摆消失在楼梯拐角处,冷心岩急忙喝了自己的酒,尚来不及品味,为了能赶上东陵陌的步伐,他心中一动,直接越窗而出,稳稳当当落在楼下花苑之中。
      “心岩倒是先到一步。”东陵陌步出聆之楼,反而落后,“莫急。”
      冷心岩刚才凌空一跃,只觉神清气爽,此刻咂咂嘴品味最后的酒意,绵醇悠长,似有还无,不愧是无上妙品:“原来你是故意的,不给我慢饮的时间,是要钓这一层的味道么?”
      东陵陌笑而颔首,正欲开口,忽然一阵铃声漫漫传来,在清晨薄雾之中,泠泠动人。
      “这声音?”冷心岩微诧,惑然道,“似乎是殊玉先生身上的,可是……怎会如此……诡异?”
      “我们去看看。”东陵陌的语音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冷漠,让冷心岩一时错觉,昨夜那个与自己把盏言欢的人,并不是眼前眼神漠然的男人。
      东陵陌在一刹那变得疏离,就如当初初见时他出现在晨雾中的模样,连背影也失了温度。“心岩?”
      “啊,走。”冷心岩回过神,随着东陵陌一路追向铃声的方向,才转过嶙峋的假山,便看见了一袭蓝衣,默默立于一池幽水之畔。
      “殊玉,你在做什么?”东陵陌见此情形,疾逸上前,一把拉住神情恍惚的殊玉,厉声斥道,“发生何事,为何你……你怎么了?”
      殊玉只穿了单薄的蓝色苗装,没有带银饰,只是手腕上的铃铛依旧。风吹,铃声清凌,而他单薄的身影却如同折翼的孤鹜,带着莫名的凄美和艳丽。
      抬头望见东陵陌近在咫尺的脸庞,殊玉有一瞬的迷惘,然后他很快清醒过来,望见冷心岩疑惑而询问的眼神,他艳丽的眸中,划过一丝决绝。
      “抱歉,殊玉在想事情,一时分神。”淡淡的声音,掩饰方才的恍神,殊玉毫无避讳得直视冷心岩的眼睛,看不出有丝毫的欺瞒。“王爷,恕殊玉失礼。”
      冷心岩被那绝世的美丽一慑,一时竟有些讷然,道:“无妨,无妨,殊玉先生……怎会在此?”
      殊玉美目微转,一眼倾城,一蹙伤魂,铃声和着他的声音,击碎晨光的温暖:“正是来寻王爷和大公子……城里,又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冷心岩心中一沉,追问,“又出命案,还是铭他……?”他私自纵放司徒铭一事尚未处理,万一司徒铭出了事,冷心岩一时后怕起来,真正不知如何处理。
      殊玉摇了摇头,叹道:“城中坊栏桥下,今早又发现了一具尸体。”
      “什么!”冷心岩惊道,“怎么会,不是已经有十二人……洛阳府可有派人去?仵作呢?什么时候死的,可有结果?”一连串的发问,冷心岩有些惶急,他来洛阳查案多日,不但对于案件一无所获,反而已经有三人身亡,还扯上司徒铭疑罪难脱,让他完全焦头烂额。
      “心岩冷静,我们先去现场。”一直不曾开口的东陵陌忽然道,双眉紧皱,他眼底的波澜沉默于曜黑之中。“走,去坊栏桥。”
      “且慢。”殊玉拦住正要离去的两人,望了东陵陌一眼,沉吟道,“这次的死者……有些特别。”
      “如何?”
      殊玉咬唇,半晌,阖上美眸道:“是许笑容。”
      “呃,”冷心岩一怔,一种无法言表的感觉从全身蔓延开来,他怔怔地望着殊玉,好像听不明白他说了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跟着东陵陌的脚步绕过殊玉,向外走去。
      一直到走出东陵府,阳光耀然,冷心岩才陡然回神,失声道:“死者是许笑容?笑容姑娘?”
      “也许吧,走吧。”东陵陌神色冰凉,负在身后的手慢慢握成拳。“不论死者是谁,我们都要面对,不是么心岩。”
      “我……你……”冷心岩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不安。
      从东陵府到坊栏桥,几乎要穿越大半个洛阳城,即便东陵陌带着冷心岩抄小道而行,也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
      坊栏桥已被洛阳府派人封锁,离桥一里开外,许多闻讯赶来看热闹的百姓里三圈外三圈围得水泄不通,官府不得不动用武力,才能制住不断增加的人群。
      东陵陌拉着冷心岩一个飞跃,轻而易举得突破人群,进入封锁的范围内,然后随即被一群官差围住了。
      “放肆,退开。”低喝一声,东陵陌负手而立,眼底隐隐带着怒意。
      “东陵公子,王爷。”听到声音的洛阳府尹张天惠赶忙迎上来,一脸愁苦却又想向冷心岩赔笑,表情十分怪异,“您们可算来了,刚才还劳烦殊玉先生前去禀报,这这……”
      “带路。”冷心岩一挥手,失了温和的脸庞,带着几分不怒而威的气势。
      河堤上,早已气绝的许笑容被欧阳千韵紧紧抱在怀里,浑身湿透,皮肤也被泡得有些发胀。依稀有血迹模糊在尸身的衣襟上,许笑容得意的长鞭被断成两截,紧紧缠绕在她的双腕上。
      冷心岩骇然,少女骄悍任性的模样仍在眼前,此时却已经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鲜活的生命凋零,竟是如此突然的事情。他一时说不出话来,死亡于他并不陌生,但是这一次,他的心底却有着异样的波澜。
      相比而言,东陵陌倒是冷静得多,沉声道:“仵作呢,可有什么发现?”
      “在,”站在欧阳千韵身后的仵作错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回话,“许姑娘仍是死于一剑穿心,然后才被抛尸河中的。因为河水浸泡,老朽一时也推断不出许姑娘被害的时辰,至于其他,还需再做勘验。”说罢为难地看了欧阳千韵一眼。
      欧阳千韵缓缓抬起头,美丽的脸庞上满是泪痕,她定定地望着东陵陌,一双美目中,充满着仇恨怨毒和无尽的凄凉。沙哑着声音开口,她将怀中的尸体抱得更紧了一些:“昨日入夜时分,我和笑容……还在一起。”
      “那她该是昨夜入夜后到发现尸体这段时间内遇害的,”东陵陌避开欧阳千韵的视线,“是谁发现了尸体?”
      张天惠道:“回公子,是个船夫,今早从上游过来,途径坊栏桥,一竿子下去,就见许姑娘被绳子系在桥墩子上,吓得赶紧大叫报了官。那船夫现下被张师爷带去审问,王爷和公子可要将他传来?”
      东陵陌看了一眼冷心岩,见他犹自发怔,叹道:“稍待吧。”
      冷心岩依旧在惊骇中回不过神来,欧阳千韵充满仇恨的目光一点点吞噬了他的镇定,内心嘶嚎着一种仿佛裂开般的呐喊,扭曲疯狂,而他却不能表现出半点,只是静静地站着,一切却已在心中分崩离析。
      “心岩?”
      “啊……”冷心岩僵硬地回应,慢慢后退了两部,忽然脚底踉跄,差点儿摔倒。“我……”
      东陵陌及时从背后扶住了冷心岩,眸中瞬间黯然,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压低嗓音:“先回洛阳府吧,心岩,别慌。”
      别慌。莫惊。冷心岩恍惚混沌中落下一丝光明,安心的感觉一刹便击破了他的心防,反手握住东陵陌的手臂,他努力使自己站稳。一步步跨出,仿佛天地的力量重新一点点汇聚于他的身心,背影修长,却抹不去仍是少年的稚嫩与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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