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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14偏坐金鞍调白羽:猪头 ...

  •   第十四章猪头

      春暮风低,落花四舞。

      夕阳犹在林梢,暗香如烟笼罩。

      数面绛旗在晚霞的映照下簌簌作响,偶尔夹缠着一两声倦鸟的轻啼,远处的民宅有炊烟缓缓升起。

      用过晚膳,军士们各自回营休息,期门营中一片祥和。

      营中主帐,灯火通明,两个少年一左一右,直挺挺跪在地上。

      左面那个,一脸血污,勉强能看出衣服原本是红色;右面那个,蓬头垢面,一身粗布衣裳被蹂躏得连乞丐都嫌脏。

      帐内尊位摆张朱红色矮几,上面堆满竹简。案后的老人一身铠甲,阅毕最后一卷,慢悠悠抬起头,兴致颇浓地向案几前扫一眼。

      李敢站在老人身侧一整个下午,腿都站麻了,心下惴惴不安,却不敢开口。

      老人眼角刻满岁月的痕迹,开口时唇边笑纹益深:“李敢啊,你知道老夫生平嗜食猪头,可也不必一天之内为老夫送来两只!”

      李敢一愣,再瞧那对少年,两张脸此时果然比猪头还肿,心下突觉好笑,于是低下头不敢再看。

      两个“猪头”想明白老人话中涵义,齐齐费力扭脸看向自己的“手下败将”,愤愤对视一眼。

      只见对方头发散乱、眼肿鼻歪、唇裂脸紫,几抹鼻血乱糟糟地糊在肿胀的面颊,看着又是可恨、又是可笑。

      忍不住嘴角一抽,谁料牵动伤口,刚结的疤裂开,不约而同“嘶”的一声,伸手摁住唇角裂口。

      老人啜口苦茶,又开口道:“你们两个人,年纪不大,胆子倒真是不小!一个入营一日,另一个还不足半日,便敢在蹴鞠场上,当众殴打同袍!难道是嫌我期门地小人少,看不上眼么?”

      两个少年匆忙收回敌视的目光,双双拜伏于地,齐声道:“不敢,仆射大人!”

      “不敢?”老人眼中精光四射:“哼!好一句不敢!不过是一颗蹴鞠球误砸在头上,就喊打喊杀的,你眼里还有王法么?容笑!”

      随这一声厉喝,张仆射伸臂用力一指罪魁祸首,以表示自己强烈的愤慨。

      被指的那个神情茫然,眨了眨眼,用摁住嘴角的手指点点自己鼻子,迟疑道:“我?我是霍去病啊,大人!”

      张仆射恍然大悟,收回手臂拍拍头,迭声感慨:“你们两人现下如此酷肖猪头,实实让人难以分辨!”

      话锋一转,又道:“不过,霍去病,你斗蹴鞠便斗蹴鞠,何故以蹴鞠球为凶器,欲毁同袍的面容?我大汉男儿虽以英武善战为荣,可能入我期门军的,从上至下,哪一个不是五官俊美、身姿伟岸的翩翩好儿郎?你今日若真毁了他的面容,他日后的前途岂非断送在你的脚下?你于心何甘?”

      霍猪头勉强睁开青肿的眼睛,黑黝黝的眼珠子透过两道窄窄的缝隙去瞄张仆射的脸,从头发看到牙齿,又从耳朵看到鼻子,渐渐露出狐疑神情。

      张仆射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轻咳一声解释:“那个,老夫如今年迈,不日便要告老还乡,现下这副形貌自然是……自然是算不上翩翩好儿郎!”

      容猪头扑哧一乐,自觉突兀,忙又跪伏在地装死。

      张仆射却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一声怒叱:“发笑者何人?”

      容猪头心想,坏了,这老头眼神不好,耳朵却挺灵啊!忙认罪道:“容笑失礼,仆射大人恕罪!”

      因为在蹴鞠场上喊沙了嗓子,此时她的嗓音听来像只乌鸦,喑哑难听。

      张仆射难受得把身子抖了抖,又将脸挤成了一朵瘦菊,皱眉摆手道:“没有本仆射命令,容笑你不得再开口!”

      顿顿,又正色叱责:“老夫听闻,事发时,蹴鞠场上以李敢为首,十数余期门郎拼命拦你,都拦之不住!风传,你打起人来,直如饿虎扑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霍去病听到此处,脸现愤愤。彼时,那十余名期门郎哪里是拉架,脚脚趁乱踢向自己要害,分明是以拉架为名,对自己行偷袭之实!若非那些小人从旁协助,姓容的这小子哪是自己对手?还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呢!我呸!

      霍猪头正走神,老人猛地以掌击案,一掌便削去木案一角!

      三角形的木块“啪”的跌到坐席上,断口整齐如刀削,吓得两个猪头都是一震。

      张仆射深厚内力展现完毕,仰天哀怨一叹:“唉,你们两个臭小子,拳脚中毫无招式可言,两人搂抱厮打在一起,极似半点武艺也不通的市井泼皮!在地上滚过来,滚过去,又滚过来,又滚过去,看着让人恨不得把你二人当成蹴鞠,一脚踢出长安城!你二人今日之蠢状没落入外人眼内,真乃我期门不幸中之大幸!他日若皇上下旨,要我期门军北上抗击匈奴,我定要派你二人做前锋!”

      霍猪头窄小细长的眼缝中两道亮光闪过,勉强能看出他那脸色是跃跃欲试。

      张仆射只做没看见,冷哼一声,续道:“你二人在那大漠里,再依样画葫芦搂抱厮打一番,笑也要笑死几个匈奴人!倒省得我大汉其他兵卒费事!”

      霍猪头大怒,猛地扭头,瞪视容笑。

      容猪头不甘示弱,用力睁开眼缝,拼命瞪回去。

      张仆射见他二人完全没有受教的意思,叹息着摇摇头,问李敢:“那容郎员的寝帐可安顿好了?”

      李敢抱拳回话:“尚未来得及安顿,便……便起了骚动。”

      老人点头:“也好!我期门营中,每帐三人,听说霍去病那帐中目前只住了两人,你便带容笑去他那儿吧!”

      霍猪头、容猪头、敢公子齐声大喝:“不可!”

      张仆射被他三人的异口同声吓了一跳,险些从几案后跳起来。

      抚抚胸口,半晌才回过气来,遂一脸威严道:“究竟老夫是这里的仆射,还是你们三人?大胆!竟敢忤逆长官!李敢就罢了,你们两个……”

      捶捶头,倏然想起:“唔!这个月洗衣妇告假,尚无人为本仆射洗衣。你二人,今夜不准进食,去湖边洗衣!若洗不完,就不必睡了!”

      说完,见三人还在面面相觑,不耐心地瞪瞪眼睛:“衣物都堆在杂物房,还不快去?!在等月亮升起,要与本仆射一起赏月么?”

      三人无奈,齐齐拜谢告辞。

      走出营外,月牙儿初现,瘦瘦的一弯,躺在白帐篷顶,不高不低,慵懒至极。

      营中四处燃着的火把哔剥微响,千瓣桃受了暖气,开得越发妖娆,即使在夜色中也不曾暗了半分艳色。

      李敢欲伸臂扶住容笑,容猪头摆手表示自己可以。

      霍猪头看他二人在桃花树下情深意笃兄友弟恭,当下伸手拍拍身上污尘,冷笑一声,还故意把声音笑得十分洪亮,生怕别人听不到。

      李敢、容笑二人突然变成聋子,肩并着肩,昂首阔步,走在前方。

      霍去病也是初入军营,不认得杂物房方向,只好忍着怒气,尾随在后。

      等他三人去得远了,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悄悄从主帐后面绕出来,在门帘那里轻声叫:“大人!”

      “进来吧!”张仆射听出来人是谁,高声吩咐。

      小厮撩帘迈步,进去第一眼便看见了那块被仆射大人以肉掌凌厉劈下的木案一角,不由扑哧一乐:“果然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大人,您真有先见之明!”

      张仆射被赞得心花怒放,抚掌大乐,挤眉弄眼:“你明日速速再给我弄一个案几来!仿着这张的模样,在桌底右下角处,用利刃狠狠磨它一顿,只是桌面别让人看出破损来。唉!现在的新兵啊,各个出身权贵,不服管!若不在初入营时,老夫劈上那么一劈,如何杀得他们的锐气?世事艰难,人心不古啊!再不是老夫当年初披戎装的时候啦!想当年……”

      小厮一听见“想当年”三字,立刻捂住腹部,哎呦怪叫:“大人!小的怕是吃坏了肚子,小人先去方便方便!”

      说毕,不待张仆射答话,两条腿转得跟风火轮也似,一溜烟钻出营帐。

      营中各处皆有巡逻兵把守,小厮出了营,便放慢步子。人人认得他是仆射大人的贴身侍从,都与他问好。他回了礼,一路向杂物房走去。

      记得上次未央宫还拨了个案几过来,只是一时记不起到底是放在何处。

      正低头回想着,迎面撞上两堆会行走的衣服,大晚上的,险些把他骇倒。

      借着火把的亮光仔细打量,这才看出来,那是分别抱着一大堆衣服的容笑和霍去病。不知是谁使坏,衣服堆得甚高,直没过二人肩膀,只露出一双眼睛,留着看路。那二人眼睛肿得一分像人,九分像鬼,嘴里还“撕啦”作响,瞧着真真可怖!

      慌忙让开一条路,只见那两人脚步歪歪扭扭,一左一右,向两个方向而行。

      小厮一拍脑袋,大声喊道:“哎!你们不是要去湖边洗衣?”

      那两人顿住脚步,笨拙转身,四只肿眼泡在衣服后面狐疑眨动。

      小厮又气又笑,顺手向另外一侧指去:“湖水在那里!你们两个都走错方向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014偏坐金鞍调白羽: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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