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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 ...

  •   回去路上朱颜只闭目养神。到了家同金环说:“渴了。”便径自去套间里那张黄花梨百宝嵌龙纹罗汉床上躺下。金环备茶,一边喃喃抱怨,“在外面一滴水都不动,就指着回家折腾人。外面的茶纵算不干净,总不会毒死了你。”进来见迦萩坐在一边,冷笑道:“哟,床给人占了呢。怎不去抢回来?”
      朱颜笑道:“少磨牙。”拿过茶来喝了,合眼道:“云聚岫打的是什么主意。”
      金环冷笑,“什么主意?不过就是个疯子。”
      那日朱颜约略试探,笑问他可知自己是何许人。云留面不改色,笑道:“朱老板自然是个美人。”说着微微探近身来,“朱颜,你可是苗裔?如此白皙柔润,怕是连江南好女都及不上呢。”
      朱颜不动声色,淡淡道:“送客。”
      云留一声且慢,慢慢起身,眼角斜飞半缕傲气,轻轻道:“朱老板既是个生意人……”
      “生意人自然有生意规矩。”朱颜笑一笑,等到云留露出意料之中神色,才细细道:“可惜,我还不算个正经生意人。”
      说着他踢开木屐,索性曲膝蜷在了椅上,捧了自己那盏花露猫一样舐起来。
      云留怔在当地,思量半晌道:“朱老板这是定不肯罢手了?”
      朱颜失笑,几乎呛到,咳了几声笑说:“云公子愈说愈离谱,我一个开店淘澄古董的,碍得着公子什么呢?”
      “当着明人不说暗话。家母既肯登门相求,朱老板定有过人之处。只是好歹这也是我家中之事,不敢劳烦外人。”说着拿起纸册,一边桌上寻了朱笔,随意勾了几样,笑道:“且劳烦朱老板得闲将这几件送到舍下,便说是我要的就好。”
      朱颜眼也不抬,低唤,“金环。”
      锦衣少女应声而入,笑吟吟捧了册子,扫一眼便数道:“钧窑红釉玉壶春瓶昨儿个已教人定了去。另有人说了,那青花竹林湖水鸭图水洗务必留着,这两天就来看的。德清窑菊花青釉绣墩……哟,这早教人搬了去,我怎忘了勾掉。”咯咯笑了两声,又道:“这青白玉狮子跟白玉观音童子,可是明儿个我要送出去的。”
      她没数到一半,云留就已笑得无奈。朱颜瞟他一眼,又垂下眼睫,漫不经心道:“云公子不妨再细挑挑,若有可心的,我倒肯打个折扣给你,也算上门一趟。”
      云留再不作声,拱了拱手转身便走。听朱颜笑吟吟地叫了声迦萩,便是那白衣的碧眼男子一路送了出来。
      临出门云留终于忍不住,回首对迦萩笑了笑,“阁下好福气啊。”
      迦萩淡淡扫他一眼。“好走。”
      他随手关了门。
      返回去朱颜仍坐在厅上,一边啜着玫瑰露,一边探长了脚尖去够踢出多远的木屐。迦萩拾起放他椅边。朱颜似笑非笑横了他一眼,“那混球可说了什么没有?”
      迦萩不答。朱颜看他脸色,耸了耸肩。趿上木屐,自顾自摇摇摆摆地走了。

      云越再登朱颜记的门,本是带了三分忐忑。素来听说京城有这样一家古董店铺。开在深巷小院,没半分经营气象,却聚了数不尽说不清的稀奇物事,惯有达官贵人出入,甚是神秘。想不到自家主子登门,为的却是别事。虽不知究竟如何,但夫人回府之后便将那枚翡翠蛛戒戴在手上,一刻不肯摘下。且这番又吩咐他送厚礼过去。
      云越心里疑惑得很。他知夫人平日最厌风流妖艳人物。这朱颜记的主人貌若桃花,神情举止又总带着三分倦媚。不知他究竟有何神通,令夫人如此厚待。上次那盆玉石梅花本是夫人心爱的,都肯相赠。
      到了厅上,朱颜出来相见,却是刚洗过澡。黑发浓浓地散在肩上,还未擦干,滴滴答答淋漓一地水珠,踩上去就是个脚印。那名叫金环的锦衣小鬟气得脸都白了,不住咕哝抱怨,跟着他一路揩抹。朱颜却偏怄她似的,走来走去,一刻静不下来。
      迦萩见惯不惊,径自给云越让座。朱颜同金环逗了半晌,坐下来微微一笑,云越只作看不见,却听他细声道:“管家大人一仆二主,可不累么?”
      云越心头一惊,抬头看他。朱颜唇角轻挑,似笑非笑,“云大少爷前儿来过一趟。”
      云越顿时明白,垂首不言。朱颜轻嗤,“云夫人亲临我这里,自然不会教大少爷知晓。至于另外一个知情人,料也不至于口滑泄底。既然如此,大少爷可如何晓得的呢?”
      见云越不答,他拂袖而起,走到帘下信手扣了扣鹦鹉架,白鹦鹉踱了几步,忽然媚声长叹,“未知落落平生意,共谁永结无情契。”朱颜噗一声笑出来,转头看迦萩,“这倒是哪个教的?还成了情圣呢。也不想想,有云大少爷在,哪轮得到它。”
      云越听得不入耳,又无言以对,讪讪告辞。朱颜忽地对迦萩使了个眼色。云越刚迈出檐廊,便觉脑后淡淡风声有异,倏然侧身让开。跳下台阶,转头看迦萩立在他身后,手腕一翻,掌中银光闪烁,直直划向他面庞。云越不知所措,这一下来势汹汹,再让不开,心念一动,本能自腰间抽出随身那柄西洋小刀,呛一声自下而上架住。
      朱颜噗嗤一笑,拍了拍手。“管家大人好身手。”迦萩一言不发,倏地收手,将牙柄银刀还入袖中,转身回去厅里。
      朱颜斜倚门前,懒懒看云越,“云大少爷行踪,怕是只你一人清楚,难得他对你这般信任……唔,若非如此,如何取得到他随身金表。”
      云越忍气道:“朱老板究竟有何指教?”
      “管家大人刀术精绝,不知承自何人……如此身手若是失传,端的可惜得很呢。”
      云越听了后半句,脸色忽而更变。朱颜却只袖手含笑,淡淡道:“我该说的已说完了,倒是管家大人,可有什么要问我的?”
      他眸光如玉,温柔迅疾地在云越脸上一扫,点头又道:“慢慢便知。”说着唤了声金环,“送客。”云越满腹疑惑,咬牙叫一声朱老板,见他挑眉,忍不住轻声问出那一句,“阁下真是蛊师?”
      朱颜失笑,“您开什么玩笑。”说完径自转身而去。
      云越甫回到府中,便听说夫人召他。他急忙赶去,云夫人见了他,神色略安,侍女退去,她轻轻问,“朱老板可说了什么?”
      云越思忖一下,慢慢摇头。云夫人叹一口气,忽然皱眉道:“我听丫鬟们说,自从前几日起,家里的蛇虫鼠蚁都纷纷逃窜,该不是有什么古怪……”
      云越皱眉,低声答,“确有此事。”连花园假山洞里一条盘踞多年的草蛇都沿地沟游了出去。鼠蚁搬家,那更是人人看得到的。虽无甚动荡,家人婢仆间却也众说纷纭。
      他抬眼忽看到云夫人手上那枚晶莹翡翠蛛戒,心头不禁微微一动,却不好多说,只道:“若夫人介意此事,云越便去请个尊师来府内观一观。”
      云夫人想了一想,摇头道:“免了吧,传扬出去,没事也当有事。”
      云越唯唯而退。到外厢却迎面碰见自家少爷。云留见了他,含笑道:“你脸色不大好呢,那朱颜记想是有什么古怪?”
      云越垂手不语。
      云留叹一口气,轻轻道:“我娘也忒操心过逾,难为你还纵着她,真是痴心。”说完转身而去。云越怔在原地,额上丝丝的冷汗直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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