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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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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云瑶也曾检讨过,自己怎么就会喜欢上那么一个人。
最后得出的结论还是自己年幼无知,就像所有青春期懵懂的少女一般,太过向往爱情的滋味,而往往忽略了那时的自己到底还不懂得什么叫做情。
初春,苍南山上的冬雪尚未融化,放眼望去,便是满目的苍白。
山下的烽火刚停,白雪覆盖在尸骸之上,偶有朱色露出一角,间杂森森白骨。
云瑶初见洛尘凡就只见着了半截手臂,洛凡尘也只剩下半截肘子露在雪外头,身子剩下的部分都被覆在皑皑白雪之中。
那只手臂绊了云瑶一个踉跄,她回头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朝屋子里兴冲冲的喊:“白晨,白晨!快来看!雪地里长出莲藕来了!”
茅屋里走出的男人,一头漆黑如夜的发尾端带着一丝突兀的白,白晨淡定的看了眼雪地里的那半截莲藕,更加淡定的对云瑶道。
“那是个人。”
其实这件事,真不能怪云瑶。
云瑶同白晨虽然都是神二代,但却又略有些不同,因为云瑶从小在神界长大,缺乏一点人界常识是可以理解的。
她见过的莲藕都是天池里仙藕,一根根都白皙如玉。
白晨是他爹娘下凡体验人间生活的时候生的,不过当时他爹娘尚未成亲,正在冷战,小白同学因此从小被寄养在云家。虽然既没享受过吃不饱穿不暖遭人白眼的标准寄人篱下的待遇,也没有缺管缺教少关怀,但不知怎么着,白晨最后还是出落成了一个寡情的人。
作为白晨监护人的云瑶娘云卿想了很久,觉得这孩子在爱恨上也不随他那两个掐的你死我活的老爹老娘,所以最后只能把这归结为白晨天性淡薄。
正因为天性单薄的关系,白晨“被走后门”上了神籍以后,既没选择留在神界他爹的天君府里,也没选择继承青丘的帝位,反而是一个人留在了人间。
虽然没染上什么人情味,人界常识倒是还有的。
云瑶当年执意要下凡,闹的云上神很烦,但是说到底是自家闺女,到底怕她吃亏,便将她托付给白晨。
所以白晨这些年来的主职工作,是替云瑶善后。
好比这次,云瑶虽然发现了洛尘凡,但负责作苦力把洛尘凡从雪地里挖出来的还是白晨,而云瑶则被白晨打发回屋研究人界藕和仙藕的区别。
说是苦力,其实也没费什么功夫,白晨毕竟是个神仙,他掐诀的时候很漂亮,一如其人。
白晨漫不经心的抬手将人悬到空中,男人身上的白雪窸窸窣窣的落下,银铠在雪光中闪闪发亮。他站在雪地里愣了一瞬,抬起那人的脸,正是人间所言的英俊潇洒。
这让白晨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日前云家那位当家不当权的主母,也就是云瑶的娘亲云卿云上神,近日又有了身孕,怀中胎儿与云瑶同父。于是云上神忽然分外想念起离家的女儿,打发了一只青鸾鸟前来送信,询问云瑶的恋爱初体验进行的如何?何时返回夭谷?
这事着实让白晨有些发愁,因为他实在有些难以开口告诉云上神,因为他在人间隐居的地方太偏僻,所以云瑶至今还没见到过一个像样的男人。
至少不能让白晨觉得像样。
所以,至今云瑶的仙凡之恋连个芽孢……哦,不连颗种子都没埋下。
白晨打量了一眼洛凡尘,心道:算了,降低一下标准吧。
白晨将洛凡尘运到茅草屋里的小床上,回头招手将云瑶唤来,道:“阿瑶,待会他醒了若问起是谁救了他,你就告诉他是你。”
末了,他又补充道:“含蓄点。”
白晨想,年少时翻起的话本里大多是这样,久居深山未染凡尘的佳人救了落难的英雄,然后日久生情,执手山盟海誓。
理应如此。
就算有偏差,也该是因为云瑶长的太漂亮,以至于日久生情都可以跳过,直接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对于云瑶的相貌,白晨还是相当有信心的。
虽然洛凡尘醒来时,云瑶还是老老实实的告诉他,是白晨将他从雪地里救了起来,并刻意强调了一下,自己发现了他,但关于自己耗费神力给他疗伤的事,云瑶却半句未提——云瑶骨子里和她爹很像,是个很要强的人,她想,她不要洛凡尘觉得对她有所亏欠。
但是后来的事,倒也真如了白晨所愿。
或许正如白晨所相信的那样:云瑶的容貌出众,就是在天界也是排的上号的,而且心地善良,单纯。据白晨所知,这样的女子极讨人间男子的喜爱。
所以从两人相识到海誓山盟,不过半个月的时间,白晨觉得倒也并不是特别的快。
人间光阴易逝,对于神仙来说,一个月和一年的差别不大。
转眼入秋,山上的松柏依旧峥嵘挺拔,唯有地上的百草似乎被秋风吹着吹着就都成了枯荣。
洛凡尘离开的时候,云瑶问他:“为什么分别总是在秋天。”
洛凡尘拍拍马,对她笑了笑,道:“大概是因为这时候的草都已经枯了,这样马就不会回头吃草了。”
云瑶摇头。
“我不明白,为什么马不能回头吃草的时候就要分开?”
“因为这样马的主人就不会回头。”
“你不想回头?”
“嗯……你在身后,回头就走不了了。”
云瑶愣了一瞬,话是听明白了,脸也红了。
洛凡尘依旧笑了笑,伸手去理清云瑶的发。
“什么时候回来?”云瑶抬头,深幽的黛紫色瞳望着他,有挽留也有喜悦。
他取下马鞍下的匕首交到云瑶的手中。
“一天画一杠,画满10个洛字,我就回来了。”
她有些不满,轻声道:“太久了。”
他轻声笑笑,在她额上点上一个温热的吻,翻身上马,勒紧了缰绳。
“等我回来。”
“说话要算数。”
“一定。”
萧瑟的秋风里,白衣白马穿梭在青葱的树林中,忽隐忽现,渐行渐远,终是失去了踪影。
暮色西沉入远处的青山,白晨下山给云瑶送大氅,站在山坡上远远见着那道单薄的身影,站着又转身回去了。
秋风转寒枯荣掩盖在落雪之下,白皑皑的雪花一片一片从天空下飞舞下来,轻飘的冰凌覆上枝头,转眼新绿钻出薄雪,又一春。
云瑶用匕首在自家木门上一笔一画的刻下洛字,一百个洛字占满了一道门时,云瑶同白晨说她想下山看看。
白晨抱着冬日从雪地里捡起的小狼崽子,点点头。
他想云上神临盆近了,也是时候该回去了。便将怀里的狼崽放入林中,苍茫中的一片白,很快便失了踪迹,一如当日。
人间繁华,可惜多年烽火不平,再多的繁华也踏尽在战马蹄下,南王室散去了浮华奢靡的烟云,北境蛮族压境一路席卷至隆京,王室之人东奔西跑狼狈逃窜,一路退守南方,唯留下了一位誓死不屈的帝姬在隆京,南蛮王嘉其刚毅,便没有急着杀了她,将其软禁于皇城之内。
云瑶与白晨一路北上,耳边的传闻从南蛮王欣赏帝姬的刚毅,到南蛮王欣赏帝姬的容貌,最后发展到南蛮王半夜散步不小心散步进了帝姬的房里,被誓死不屈的刚毅帝姬用发钗刺了一刺,并以死相逼,怒斥其禽兽行径。
其实这都和云瑶没有什么关系,神仙对于人世多是无为而治,坚持无为便是大为,不仁方是大仁。
神族不能随便插手人间之事也是明文规定。
所以这件事真正的重点在于帝姬有个准驸马,叫洛凡尘。
而帝姬在痛斥南蛮王时就把这件事扯出来了,指着南蛮王的鼻子骂他怎么可以染指已有婚约的女子?如此行径,与禽兽何异。
于是,南蛮王便在帝姬房里实实在在的禽兽了一把。
帝姬受辱,将军攻城,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而且便是帝姬不受辱,洛凡尘还是要将隆京从南蛮王手里拿回来。
但是两者发生的太近,令人们不得不推测些什么,所以最后云瑶听到的版本就是洛将军冲冠一怒为红颜,攻城略地一路将南蛮王杀回了北地,结果一不小心中了埋伏,被困边城。
是真或假,又或真假参半,云瑶不知道。
云瑶到达边城的时候,又是一个秋天,天高云淡,大雁南飞。
她原本可以来的更早些的,可是因为不知道该开口问那人些什么,故而拖得很久,久的绕是被称为战神的洛凡尘也有些吃不消了。
云瑶在来的路上还问过一个小贩一个问题,她和帝姬相比,谁更美些?
小贩当她脑子有病,有些不屑地道:姑娘您很漂亮,不过比帝姬还差上几分。
其实云瑶并未被这句话刺激到多少,因为从小到大,她就见多了比她美的神仙,或女人或男人,就连白晨也比她漂亮,不如一个和不如一群,倒是没什么差别。
她只是有点失落,还有些害怕,她怕那个同她说若是回头便再难离开的男人变了心。
后来云瑶还是决定去见见洛凡尘,终究该是有个了解。
便是看到那人将帝姬搂在怀中低声安慰,温言细语,柔情满怀。那些他从未对她做过的事,他都对帝姬做了。云瑶隐去身形在屋外看着,他安慰着帝姬入睡然后扶她上床,便不想看了。
云瑶也不曾后悔。
她想,这也是个了解,而且她已不必再见他,这样很好。
她这才发现,那人对自己似乎总是笑,看她总是像在看一个半大的孩子,而不是一个女人。
回去后,云瑶问白晨,有没有法子让洛凡尘脱困。
白晨说,他缺一场大雪,他一直在等,但看城里的情况,怕是等不到了。
白晨看着她,又道:你不要做傻事。
翌日,边城下了一场大雪,鹅毛一般的雪花伴随着轰鸣的冬雷。
其实下一场雪,对于云瑶来说只是一件小事,比较令人讨厌的是逆天改命以后的天谴,十三道天雷中,云瑶成功把自己烧回了一颗蛋。
白晨抱着凤凰蛋,淡淡的想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
转身回了天界。
洛凡尘登上城楼,帝姬提着浅紫色的裙裾跟在他身后,听她的英雄在银装素裹的城上喊一声‘突围’。
可惜,最后突围而出的人中,却没有一个叫做洛凡尘的。
那一夜雪下的极大,帝姬抽出插入洛凡尘后背的剑引颈自刎,留下传送千古的伉俪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