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起风云[冷无/双龙、双姝、铁追、戚顾、王白]》辰星之明

64、——[六十四]——

　　两名蓝衣宫女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另两名宫女执灯跟在后面，沿着碎石小路缓缓而行，隐约可见半隐于竹木之间的翠亭水榭。
　　师妃暄略扫过花园布景，微微蹙起了秀眉。这花园是按照八卦九宫方位布置的，还隐含了二十八星宿的阵法，正奇之变十分惊人。
　　身后的冷血抱着剑警惕的看着四周，亦步亦趋的跟着师妃暄——看来之前在国师府的惨痛经历令他印象深刻。
　　在国师府暂住时，师妃暄曾不小心陷入了困仙阵中，被幻象迷惑险些就困死在里面。这种阵法从内部很难破除，硬要破除时就只能强行打破，而这么做的后果几乎将国师府夷为平地……
　　师妃暄不禁有些怀疑，冷血的病情除了针伤造成的，会不会也有在幻阵中受到了什么刺激的原因。
　　这春风得意宫的创始无忧宫主有一半的汉人血统，宫内的建筑布局融合了中原文化与西域幻术。而婠婠年少叛逆时，曾不止一次被关入各种幻阵之中，颇为残酷的精神修行。
　　欧阳明日也说过，和“华而不实”的国师府比起来，春风得意宫真是“深不可测”，虽然在师妃暄看来国师府的构造内涵并不亚于陷空岛和茉花村。

　　解药发挥效用后，无情也渐渐恢复了力气，能够自己端杯喝茶了。听到些声音回过头，就看见师妃暄和冷血在之前的四名宫女簇拥下，停步在了亭外，神情有些犹豫。
　　只听婠婠笑道：“明日师兄不在宫里，我已经把这附近的机关都关了。不过你们可不能再拆房子了，师兄生气时很可怕的。”又对宫女又说了些什么，四人屈身行礼便退去了。
　　微风停在婠婠的臂膀上，被他拍了头以后惬意的抖了抖翅膀，歪着脑袋半眯了眼睛。
　　聪慧如无情自然立刻明白了，方才就觉得此处的建筑布局精妙，早听说赛华佗欧阳明日精于奇门术数，看来冷血应该是领教过了，似乎就连师仙子都有些顾忌。
　　师妃暄反驳道：“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明明是你把我关进困仙阵中。”仍旧立在亭子之外，自从与婠婠打交道以来，这妖女的手段就层出不穷，转世后也是有增无减，绝对不能大意。
　　冷血被师妃暄挡住了去路，也只能站在原地遥遥看着无情，虽然他很想去到无情的身边，但是若中了消息埋伏就难以脱身了。
　　“谁让你欺负我的！”婠婠说的理直气壮，微微鼓了腮帮。
　　我欺负你？师妃暄的嘴角有些抽搐，也不知道是谁趁人家不在拐跑了人家的徒弟，还容不得人家抱怨，“你怎么可以把灵儿留在京城，他若学坏了怎么办？”
　　“白龙外表虽然仍是小孩子，即使天上地下的时间流逝不同，但他经历的岁月也未必比你少。再说，我家又不是戏园子，凭什么每次你们师徒来，就得陪吃陪喝陪玩陪睡！”

　　噗哧——
　　无情很没形象的将茶水全喷了出来，这前三个还说的过去，但最后一个……陪睡！？还有，为什么是戏园子？
　　冷血担心无情呛着，越过了师妃暄快步来到他身边，体贴的为他轻拍了几下背。
　　无情回握了冷血的手腕，温和一笑表示自己没事。
　　师妃暄面上依旧维持着微笑，但是额头却有冷汗渗出，“怎么？灵儿又点戏了？是什么内容？”当年灵儿初到松江时正值中秋佳节，恰逢茉花村请了戏班子，灵儿对戏曲产生了很大的兴趣。这与天庭每逢宴会总是歌舞一番，是完全不同的风情，此后灵儿每次去都一定会缠着戎女要看戏。
　　“红、鸾、星、动……”一字一顿，婠婠对这位红鸾公主积怨不少。
　　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应该是很浪漫的词句，无情却觉得婠婠在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你还在为过去的事生气啊？赛华佗也曾说过的，‘知好色则慕少艾乃人之常情’。”红鸾星是灵儿的养母，也难怪婠婠会生气。
　　“那也不行！你们可真是师徒，就会抢别人的胭脂吃！”婠婠说话时，下意识的用手背擦了擦嘴唇，师妃暄这些年来学坏了！
　　师妃暄不禁苦笑，“又不是我教他的，灵儿以前在琼台住过的，因为情窦初开被长公主给拎出了瑶池。还有，你好像弄错了，长公主是主理姻缘婚嫁，但掌管风情月债的则是玄素二位仙子。”红鸾星是管包办婚姻的，不管自由恋爱。
　　“……总之管好你徒弟，离我家女孩子远些！”婠婠阴沉了脸色，谁让他不了解那些神仙的具体职责呢。

　　无情看着婠婠有些尴尬的神色，不禁感叹一物降一物，所谓邪难压正，师妃暄还是师妃暄。
　　就在这时，有数名紫衣宫女从另一边的连廊而来，在厅中的石桌上排摆膳食。
　　无情和冷血自到了四方城之后，几乎都没有吃过东西，早已是饥肠辘辘了。
　　婠婠也不再与师妃暄争执，回身在桌边坐了，招呼他与冷血入席。忽又想到一事，“灵儿呢？还在沙漠之甍？”这小子的食量挺大，在松江时还能自己下水捕食，而上次在白家岗足足吃了有十石米粮，师姊差点没被他再气昏过去。
　　“不，灵儿已经拿着古今盆去找戎女了。”师妃暄据实回答。
　　婠婠微微一愣，问道：“你告诉他戎女的眼睛失明了？”
　　师妃暄面露疑惑，反问道：“不是你说的吗？还有水火花篮……”
　　婠婠闻言掏了掏袖子，果然水火花篮连同采来的药草都不见了，不禁气道：“这泥鳅！”
　　泥鳅……师妃暄无语扶额，早知道就不带婠婠去东海岸了，倒是学会骂龙了。

　　“啊欠！”枚灵儿揉着鼻子，一脸疑惑，“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打喷嚏。”
　　“一定是有人想你了。”翡翠坐在井沿上，拧着湿透的衣裙，眼睛已是恢复了视力，“下次你再跳海，不要拖着我。”
　　枚灵儿委屈的撅了撅嘴角，“又不是第一次了，谁让你不戴着乾坤针的。”右手一翻拿出了碧玉莲花灯，点亮了灯盏泛着柔和光芒。
　　“京城不太对劲，我有点担心蛟儿。”一阵热风盘旋而过，翡翠感到自己的身上已经干了，只是发髻仍有些凌乱，便解开了发绳梳理，眼角的余光落在了莲花灯上，“你的新法宝？”
　　枚灵儿单手握着灯柄，用另一只手戳了戳灯盏上的莲瓣，显得有些漫不经心，“这是我二叔的家传宝，我娘暂时借来用了，以后要还的。”
　　翡翠无语的看着枚灵儿动作，和灵儿相识多年知道他有个不小的毛病——暴殄天物，任何珍奇到了他手上几乎都视如草芥。能够幻化天地万物的山河社稷图，对这家伙而言不过就是用来捕食的猎网；而华岳三娘的宝莲灯，在他看来也就是个可照明的手炉而已——不过，有个当储君的娘的确是有挥霍的资本。
　　“你很尊敬昭惠显圣真君，但好像不喜欢他妹妹？”
　　枚灵儿点了点头，答道：“听玄女师伯说，那些思凡的仙女之中，三圣母是眼光最差的一个，被凡人抛妻弃子，真是有够丢人的。”
　　“……为什么那些浪漫的传说，经你的口中道出，就只剩下伤风败俗了？”虽然是实事，但总归是你的亲长，不能这么没礼貌。

　　说话间，翡翠已经重新绑好了发绳，又问向枚灵儿，“对了，这是什么地方？”
　　枚灵儿拿着灯盏照亮了花墙，看到上面的壁画，不禁歪了脑袋发懵，“好像是到琼台了吧。”
　　翡翠闻言嗔道：“你喝醉了吧？这里这么安静，怎么可能会是西昆仑！”还记得小的时候，灵儿带自己到了昆仑山脚下，被一群飞禽走兽团团围住的情景。
　　“可是这些壁画，的确很像素女仙子住的地方。”枚灵儿一手端着灯盏，一手拉着翡翠沿着长廊而行。
　　翡翠别过脸不去看这些图绘，留心观察四周景物，忽的停住了脚步，“你究竟要去哪里？”
　　枚灵儿也停了下来，答道：“当然是去找师父他们，怎么了？”
　　“我们回到原地了。”翡翠抬手指向长廊外的一口八角琉璃井，周围还有大片的湿迹，是他们从井里飞上来时带出的水。
　　枚灵儿惊道：“怎么会？我明明是直着走的！”
　　“……你真该好好学学奇门之术了。”

　　婠婠四人在翠亭水榭中用膳，身后环立着八个紫衣宫女，或布让、或执拂尘、或递巾帕，寂然有序。
　　和六扇门的热闹不同，此处则是“食不语”，无情和冷血也不说话，默默的各自进食。
　　饭毕盥手，撤去残席又重新摆上了香茶点心。
　　又有一个红衣宫女近到前来，双手奉上了一绢锦帕，其中呈着一方玉佩。
　　婠婠看到玉佩后，与红衣的宫女说了些什么，回头又瞪了师妃暄一眼。
　　师妃暄仍维持着面色不改，但心中已经猜到了，“灵儿回来了？”
　　婠婠有些生气，“他闯进了无忧宫，要不是戎女还留着师姊的玉佩，就被那里的宫女们当成窃贼了。”
　　师妃暄不禁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看来灵儿是把戎女也给带来了。
　　少时便看到翡翠跟在方才的红衣宫女的身后渐渐行来，枚灵儿则伏在翡翠背上，双臂环住他的颈项。
　　翡翠站在了婠婠身侧，微微欠身行礼。

　　遣退了宫女，婠婠不悦的揪着枚灵儿的后领，将他拎到桌前，左手又拽了拽他的袖子，便从中掉出了一大堆瓶罐盒包。脸色越发阴沉，对灵儿冷笑道：“你倒挺会偷的。”
　　枚灵儿赔笑道：“我不认识上面的字，随手拿了几个，哈哈……”
　　婠婠将枚灵儿丢到一旁，看过标签将几个瓷瓶推给冷血收着，“这些可以给无情补身。”又拿了一个盒子给无情，“这是治跌打损伤的。”又拿了个瓶子斟酌了一番，抛给了师妃暄。
　　“这是什么？”师妃暄同样看不懂上面的西域文字。
　　婠婠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孕胎药。”
　　师妃暄的表情变得有点僵硬，“为什么给我？”
　　“难道你要我给无情？”婠婠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被点名的无情面部微微抽搐，心里权衡了一下决定还是保持沉默，不卷进这种女人的争执。
　　“你不想要？那这个。”婠婠又丢了包药草给师妃暄。
　　“这又是什么？”
　　“红花。”
　　“……”努力压下额角上暴跳的青筋，师妃暄觉得自己几百年来的修行涵养，在这妖女面前有全面崩溃的趋势。

　　枚灵儿从桌上拿了一个盒子，打开了装的是胭脂，便递到翡翠面前，“戎女，试试这个。”说着便用手指擦了一些就要往翡翠唇上抹。
　　婠婠眼疾手快把灵儿的爪子打了下去，“这个戎女不能用。”
　　“为什么啊？”枚灵儿舔了一下手指上沾着的胭脂，是用花瓣做的还有些许药草。
　　“这种胭脂是特别调制的，配合特殊的香料使用，就会变成催情的□□，而且药性会慢慢渗入骨髓，令对方上瘾念念不忘。戎女所用的幻术迷药中，主味成分与香料相同，所以不能使用这种胭脂。”
　　无情闻言心中一恸，颤抖着用指甲挑了一点胭脂放入口中——微甜，是记忆中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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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知好色则慕少艾乃人之常情，语出《孟子·万章上》：“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人在小的时候，心里是倾慕父母的；到了长大后知晓了男女之情，则会恋慕年轻美貌的人。
　　布让，将菜肴、茶点等分送到席前面前，请客人进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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