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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六章 沙场烽火连胡月 海畔云山拥蓟城 (六) ...


  •   面对汪鸿瑾的掌权,汪系之中又两派相持不下,一派是汪祈虞的旧部为主,他们从前并不看好汪鸿瑾,特别是对汪鸿瑾还未继承汪祈虞军权的时候,对同胞手足的作为心有余悸;另一派是有汪鸿瑾暗中扶植多年的新贵,他们有的学识渊博,有的家境优越,有的阅历丰富,共同的特点就是皆有一颗爱国赤诚的心,是汪鸿瑾在他们报国无门的时候给了他们一次机会,所以他们比旧部更为所向披靡。
      如今旧部想扶持的汪鹏瑜已经成为了一个废人,右手终生残疾。不久,更是传出旧部之间爆发了一次矛盾,最后只得由老七为代表对汪鸿瑾心悦诚服。汪鸿瑾的掌权,意味着他终于从父亲的手中接过了职责,夺权之争获得了大获全胜。从此,华北三省悉数掌握在汪鸿瑾的控制之下。
      汪府在举行宴会,庆祝汪鸿瑾的掌权,长江后浪推前浪,已经年迈的老人没有出席这样的盛宴。汪祈虞原本由老七陪着,后来副官有将老七给唤走了,躬自吊也,身影茕茕,他只得一个人坐在汪府的后花园里自斟自酌,迟暮的英雄往往悲怆落寞。
      汪祈虞望着酒杯里模糊晃动的人影,不由得悲从中来:
      一身华丽旗装,头戴奢华精贵的旗头的满洲少女向他徐徐而来,微启朱唇,刚开始对他如沐春风的笑,最后那笑容消失不见,眼底只剩下鄙夷和憎恨。
      接下来的几个妖妖娆娆的女人,无比旖旎的从他身边经过,却瞧也不瞧他一样,风里空留她们银铃般的笑声。汪祈虞认出那几个是他从前宠爱过的妾侍。
      六个穿着英姿勃发的军服的人,是和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最后只剩下老七一面世故的望着自己,最后也只剩下愤怒的声音,大哥,枉我什么都信你,为什么你要出卖兄弟。
      炮火连天,硝烟四起,六岁的女儿小昭,哭喊着从他跑过来。汪祈虞伸出手,瞬间他就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倒在了血泊里。
      汪祈虞一惊,咻地站起身,双眼晕黑,身子禁不住摇晃,时而鲜血淋漓,时而千军万马,时而小院深深,时而风景如画,满身血污的原配妻子捂着自己残破的旗袍,缓缓转过身,悲从中来,对他撒泼的大喝,“汪祈虞,我对不起你什么,为什么要任我让人糟蹋……”
      汪祈虞“啊”的一声惊叫,踉跄了几步。
      蓬头散发的庞颖突然在他旁边走了出来,看不见神色,只宛如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口里痴痴的喊着,“鸿瑾,鸿瑾,你在哪儿……”
      汪祈虞不寒而栗,只想快些离开,不济绊到椅脚摔倒在地,待他疼痛呻、吟,一张没有五官的惨白面孔凑近他的耳边,幽幽的说,“汪叔叔,我的孩子呢……”
      那一夜之后,汪祈虞就中风了,缠绵病榻,身体每况余下,寻常的时候没有太多的知觉,只是呆滞麻木的空望着一切。唯独面对着自己的长子的时候,嘴里会不自觉的呜鸣,眼底皆是绝望和惊恐。
      汪鸿瑾便不再去探视他,只嘱咐医生和护士要照拂好,一代枭雄汪祈虞的一生辉煌迭起,输赢无数,最后也抵不过物竞天择的道理。旧部们一见靠山如此,再不甘也不愿和汪鸿瑾有正面冲突。老七和汪鸿瑾在书房密谋了一个下午之后,笑容豁达的走出了汪府,一如寻常。汪鸿瑾在窗台上注视着老七的小轿车开出汪府,陈翔递了份文件给他签名。汪鸿瑾这才回过身,瞥见陈翔同样眺望的目光,迈步回到了办公桌上,对陈翔说,“你可知道老七刚刚和我说了什么。”
      陈翔自然不是汪鸿瑾无话不说的对象,深知汪鸿瑾是有话想告诫自己,便说,“属下怎么可能知道。”
      汪鸿瑾端坐在办公的皮椅上,敛起笑容,道,“老七跟在我父亲身边多年,也不无本事。当初和我父亲打下江山,奠定汪系的原本有六个人,都是结拜过的豪迈英雄,可最后只剩下老七一个人,就证明他是个识时务的人。”
      陈翔并没有说话,因为他还猜测不出汪鸿瑾的话里的玄机。汪鸿瑾继续说,“识时务者,俊杰也。老七注定不是气拔山河的盖世英雄,可也是一个懂得明哲保身的当代俊杰。否则,他也不会看中你……”
      陈翔一愣,脸上皆是无措的表情,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又见汪鸿瑾锋芒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自己,微微张嘴。汪鸿瑾却“嘿”的一声笑了,“老七是看中你当他的女婿,你以为是什么样。”
      陈翔恍然大悟,又推辞道,“师帅,我并不认识七叔家的小姐啊。”
      汪鸿瑾笑道,“你又没见过人家小姐,说不准一见面就喜欢了也不一定。”
      陈翔仍旧是不答应,汪鸿瑾沉住声色,喊了声“立正。”陈翔条件反射一般,站直了身躯,汪鸿瑾忍着笑,对他说,“军令不可违,明天我放你一天假,去和老七家的小姐喝咖啡去。”
      陈翔见无回绝的余地,只能敬着军礼答应了。
      汪鸿瑾待陈翔出去,自觉的翻开最邻近自己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了一张夹在书本里的相片,里面的女子笑逐颜开,清丽出尘。

      ————————————————————

      汪祈虞生病的消息传出,病房里开着收音机,姚晟澜卧躺着闭目养神的眼睛,霎时睁开了,紫笛提着沉甸甸的水壶进来,唤了声,“小姐。”姚晟澜置若罔闻,心底想着一个念头,是我该回去的时候了。
      近日来,姚晟澜的肺疾有了好转,可仍旧咳嗽,法国大夫开得药方还是有效的。孔立夫和姚莫愁也从北平乘一日的火车由昨日来至了上海。姊妹相见,一番哭诉别离之后,孔立夫出去买二人在上海的一些日常用品,姚晟澜就和莫愁商量着要出院。莫愁必然不答应,“你都病成这样了,还那么着急回北平做什么?”
      姚晟澜越急越是咳嗽,“我想回北平。”
      莫愁实在不忍,轻拍着她的背,说,“你这样哪里能出院,你是万般不顾了,可也要想想他是怎么待你的,如果是真心真意,迪菲退了汪家的聘礼,怎么汪鸿瑾也不置一词。”
      “退了……退了聘礼。”姚晟澜肺部一疼,咳嗽得更激烈了。
      “妹妹,他是冷面冷心。初始对你施尽手段,害得你要远赴杭州,可真是得到了,他又对你有惋惜几分。你因为他下落不明,爸爸妈妈如何牵肠挂肚,以泪洗脸,你就对他没有一丝怨怪么。”莫愁劝得眼眶发红。
      姚晟澜凄婉一笑,“姐,世间不会有人想他那样去爱我了。”
      说罢,又是捂着嘴咳嗽起来。
      莫愁掉下了眼泪,四下瞧望,方幽幽的说,“我的前车之鉴,你没见到么。当初识大体明大局的姚晟澜去了哪里,牛怀玉再真心诚心又如何,他还不是会为了他的家庭去害了你。汪鸿瑾是救了你的命,可你这些年的战战兢兢忧思惶恐,加之你现在的一身病,你已经不欠他什么了。”
      姚晟澜只是摆手,咳嗽厉害得浑身发颤。
      莫愁哽咽的说,“你还想把命抵给他么,妹妹,你不必再为了这个家赔上什么了。”
      孔立夫回来,见到此情景,赶忙叫来了医生,法国大夫为姚晟澜整治后,出来一脸埋怨,“你们应该让病人休息,而不是让她受刺激。”
      姚莫愁张嘴想解释些什么,孔立夫立刻拉住了她,用英语对法国大夫说,“我们是从北平来的,内子见到胞妹,所以激动了些,我们会记住了。”法国大夫见孔立夫文质彬彬,也客气了几分,微微点头,“令夫人还是控制自己的情绪最好。”
      姚莫愁听得英语,便是沉默的望着病床上憔悴的睡颜,眉眼有划不去的悲伤。她只觉得自己是亏欠了自己的妹妹,晟澜的神色像极了当初坠入了情网不顾一切的自己。
      在回旅馆的路上,孔立夫说,“晟澜是心病,心病唯有心药医。”
      姚莫愁并不回答他,只茫然的走在漆黑的夜色里。
      孔立夫以为她是为晟澜的病情而忧虑,便说,“你也不要再自责了。”
      姚莫愁昂起头,满脸泪痕的看他,“是我,都是因为我。”
      孔立夫一阵讶异,按着莫愁的肩膀,柔声劝慰,“莫愁,不是你的错。我们不是说好了么,不再提以前的事情了么。”
      姚莫愁凝聚着浓厚的哀伤,“可我忘不掉啊,牛家伏法了,可我的妹妹彻底的赔了进去。”
      孔立夫拥着姚莫愁,轻拍她的背,说,“晟澜没赔进去,这政治里的把戏不是平民老百姓能左右的,不是汪鸿瑾,牛家也会倒。晟澜和他并没有交易,难得你看不懂他们是真心真爱彼此的么。”
      姚莫愁愣愣的说,“什么爱,在权利面前,晟澜能有几分重。”
      孔立夫目光一惊,心境也瞬时明朗,轻声说,“在天亮之前,总有漫长的黑夜,国家不会一直这样下去,我们只有去进取,去抗争,才会得到回报。”
      姚莫愁凝视着夜色的尽头,说,“我不知道你会做什么,可你答应我,立夫,不要晟澜走那条不归的路。”

      当第二日,姚晟澜再次提出要回北平的固执主意,坐在窗台边的姚莫愁平静的说,“我一直以为牛家覆灭的那一天,会是我生平最高兴的一天,可当我听见牛同义那个恶魔去了他该去的地方,我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牛怀玉。在我的回忆里,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从来是他哥哥做的,那些个骂名也是哥哥担着的。如今他哥哥去了,以后那些伤天害理和遗臭万年会不会转移到他的身上去。”
      姚晟澜怔怔的看着莫愁,莫愁努力地想笑,却笑不出来,“他到底是对他的家庭妥协了,我只能当他死了。因为我不能原谅他即害了我,还想害了你。”
      莫愁和晟澜的眼中,皆如江上的晨雾,浩瀚而迷茫,大团大团的白雾腾起,弥漫了整个人间。
      “你既然想回北平,我们就一起回吧。北平是我们长大的地方,有我们的家,有爸爸妈妈,有我们的爱与恨。晟澜你答应我,无论如何也不要再为了家,而牺牲了自己。孔立夫说的对,政治永远充满了野心和阴谋,也许汪鸿瑾不是为了你,而斗倒了牛家,你也更不欠他什么。世人也许不会记得牛家,可文人墨客一定会很愿意记下汪鸿瑾,说他是当世的英雄,帮助国民政府扫清了封建的军阀专制。可这不重要,午夜梦回,他会记得他亏欠了什么,他若不记得,我和你会永远的记得。”

      姚晟澜此刻不会明白,莫愁深深的误解会在多年以后,导致她与汪鸿瑾之间天各一方,酝酿成一罐几代人剪不断理还乱的幽怨苦酒。待浪花拍尽,故垒西边,在历史上全然不会记载他们的名字,有一份三代的感情横跨海峡两岸,大江南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沙场烽火连胡月 海畔云山拥蓟城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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