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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五章 沙场烽火连胡月 海畔云山拥蓟城 (五) ...

  •   “我爱上了一个人,时间不短,在我们决定要厮守一生,永不分离的时候,我遭到了绑架,这是我流落上海,受尽苦楚的原因。我之所以滞留在上海,便是在等待,也是一种赌博,赌的不是我应不应该再继续爱他,是我应该用什么样的面孔去见他。他不是一个平凡的人,爱他就注定了是一场赌博。”
      这话明明白白,俞乐平望穿秋水一般的眼神,就像是做梦,梦里最美好的东西被摔得粉碎,却无力弥补,过了很久,他才说,“为什么是一场赌博,你会输么?”
      姚晟澜一点点的抽出自己的手,说,“不是一场赌博,也胜似一场赌博,我有赢的把握,却没有赢的快乐。”
      俞乐平疑惑的问,“你要是赢了,为什么不会快乐。”
      姚晟澜垂下眼帘,低低的说,“赢了,我会继续爱他,可是我会失去自己。乐平,我们总要和岁月妥协,你觉得我还是一如从前,其实我不过是走得比你们慢了些。送我回去吧,乐平。”
      俞乐平站了起来,说:“晟澜,我不知道你爱上的那个人是谁,可我不会轻易放弃的。我会证明给你看,有些东西总是存在着,不会对岁月妥协的。”
      即便有着莫名的感动,有一句话,姚晟澜终究不愿意说出口,世间不会有人像他一般爱我,我也不会如爱他一般,爱上别人。
      一时怔忪,俞乐平叫了她一声,姚晟澜继续说下去,“送我回去吧,乐平。”
      俞乐平心莫名的疼,姚晟澜神色疏离而淡漠,他们的距离似乎也在这几句话见无形的拉远了,这种陌生让他的心底继续空荡荡的,二十余年的人生,为什么他越试图挽留,却没有一样挽留得住的。
      “晟澜,我们……”俞乐平言而欲止,一种忐忑别系在心头。
      “你,我,还有乐珊,我们永远是朋友。”姚晟澜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唯有这一句话深深的暖意维系在两人之间。
      俞乐平还是难过,鬼斧神差的问了一句,“你想不想见乐珊么?”

      ——————————————————

      北平下了一场连夜的大雨,哗哗的雨声,听着宛如雨师风仙在天宫之上作法一般。
      姚木兰微垂着脸,低头看着自己刚刚满月的女儿阿眉,安静而祥和的哼唱起了歌谣,哄着孩子入睡。曾荪亚冒着倾盆大雨赶回家,未入院即大喊了起来,“木兰,木兰,好消息啊。”
      暗香疾步出去,帮着提伞,曾荪亚侧身闪过她,进屋就喊,“木兰,好消息。”
      木兰抱着阿眉就出来,眼见曾荪亚有着狂喜的表情,问,“怎么了?”
      “你一定猜不着,”曾荪亚眉开眼笑,一边脱着外面淋湿的大衣裳,一边对娇妻说,“上海有消息传来,说晟澜在上海呢。”
      木兰担忧了几日的眉头终于疏开了,又问,“爸爸妈妈知道么?”
      曾荪亚“恩”了一声,道,“当然知道了,是立夫到店里告诉我的消息,你说二老能不知道么。”
      木兰将阿眉递给了保姆,又急急的问,“晟澜怎么样了?还有其他的消息么?”
      曾荪亚系着纽扣,答,“别的不知道,只说人在上海,是上海的一个编辑往家里打得电报。立夫还怕有假,再三和电报局的人确定了半天,我回来的路上又专门到电报局去详细问了一下,确实是个编辑,因为和晟澜来往过几回的电报,电报局的人说一定不会有错的。”
      木兰如实重担,和曾荪亚商量说,“不然我们等雨停了,去我娘家仔细问问吧。”
      曾荪亚点头,“也好,岳父岳母一定担心坏了,小半个月了无音讯,汪少帅都把汪鹏瑜给抓了起来,还得不出晟澜的下落。我的心也一直悬着。”
      木兰说,“迪菲也气得很,险险上门去闹,幸好爸爸拦住了,可是聘礼却……”
      曾荪亚过来,掺住妻子的手,“什么将门豪户,都是虚的,我们这样的小日子,别人羡慕还羡慕不来呢。都闹到这样的份上了,晟澜的婚事怎么可能再继续下去,汪少帅但凡对晟澜有点情意,也要为晟澜罢了。”
      木兰不觉如此,说:“汪少帅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晟澜的性子是认定了就不会回头的,我觉得,汪少帅是不会放手的。”
      曾荪亚不以为然,“一意孤行下去,能有什么好结果。”
      木兰含笑的说,“我的丈夫,会是说出这样有见识的话了。”
      曾荪亚神色突然窘迫起来,如同一个被夸奖后不好意思的孩子。

      ——————————————————

      1930年的秋天,北平下了数场大雨,紫禁城的护城河的河水都涨了起来,水面宛如一片豆绿色的汪洋。汪鸿瑾坐在轿车里,听到急促而激烈的雨点打在车篷子顶上,似千军万马勒不住缰绳的躁动的野马的马蹄声,狂奔嘶叫。
      “少帅,真的不去接姚小姐么?”陈翔在副驾驶上回过头问。
      “我不需要下属教我怎么做事。”汪鸿瑾一脸肃穆。
      陈翔哑然,只得回过头去。白茫茫的暴雨中,黑色的雪铁龙如一只有的放矢的箭,气势磅礴的一路向北行驶而去。

      第二天早晨,仍旧下着大雨。汪鸿瑾照例要去巡视,沈文东持着一柄黑色大伞,由于风势偏左,汪鸿瑾和近侍的衣服都被打湿了。陈翔驾着车子进汪府,摇下车窗对汪鸿瑾大声的说,“少帅,雨势太大,张总座说改日再巡。”
      汪鸿瑾眉宇不变,转过脸去看雨幕里的花园。沈文东提醒道,“少帅,今日不用出门了,不如回屋里歇息吧。”
      陈翔下车来,汪鸿瑾也不做理睬,只“恩”了一声,随即回了屋子,步伐缓慢。
      沈文东也与陈翔熟不拘礼,只问了一句,“陈哥,您跟在少帅身边的日子算是最长的,为什么这几日少帅绷着一张脸啊?”
      陈翔脸冲楼上一扬,哂笑说,“莫学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沈文东立刻心神意领,“是有关姚小姐么?少帅不是一早就得到了消息么。”
      陈翔道,“这世间最难的就是两全其美,少帅刚定下了北平,哪里能说走就走。姚小姐出了事情,你没发现少帅的异端,这心里头越是在意,就越不能表现。你没瞧少帅进来爱在窗台上看楼下的院子么。姚小姐去年为了救自己的姐夫,曾经来府里求过二少,二少是什么人,你我心里清楚,自然不会待见姚小姐。姚小姐站着等着,便是昏了过去,磕到了脑袋,昏睡了一个月,洋大夫说姚小姐是心病,才不愿醒来。”
      沈文东“咦”了一声,“心病?”
      陈翔擦了擦身上的雨迹,“少帅不是一个普通的人。”
      沈文东想了想,“能让少帅看上的……”
      陈翔打断他的话,“你小子,别以为天下间的女人个个爱慕虚荣,你太瞧不起姚小姐,也小觑了少帅。女人啊,要找还不少,女人的心,要得到就很难了。”
      沈文东哂笑的神色,渐渐的淡去,换做一副老实的表情,“陈哥,您这话怎么说得那么动情。那您说说看,少帅连二少也饶了,为什么就不去接回姚小姐。”
      陈翔心如明镜,只点燃了一根烟,吞烟吐雾的说,“你呀,迟早会明白的。”

      或许隔了十几年数十年以后的尘埃,姚晟澜也许只能一生抬头用仰望的姿势去观看汪鸿瑾的人生,他的戎马半生,他的驰骋疆场,他的运筹帷幄,一个女人的一生即便伟大,壮烈也不会极他的十分之一。

      ——————————————————

      【上海广济医院】

      自姚晟澜托蔡林森打了封电报回家,心里并不十分安定,生怕会无故生出什么事端。虽然下定决心做下这场赌注,但是她仍旧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触,她开始觉得迫切,是一刻也不想在上海等下去了。俞乐平来时,送来了一束玫瑰和一篮子的水果,紫笛摆弄好娇艳的玫瑰,就去走廊的尽头的水台去清洗水果。
      俞乐平从花瓶中挑出一只玫瑰,一个简单的动作,由他做来却是异样的潇洒倜傥,有一种华贵温润,让人赏心悦目。
      姚晟澜漫不经心的微微一笑,伸手拾过玫瑰在手中把弄起来。
      “你会喜欢,就说明我买的没错。”俞乐平双手轻松的插在裤袋上,噙笑着说。
      “我记得,乐珊最喜欢玫瑰。”姚晟澜睇见俞乐平的眼睛,追忆式的说。
      俞乐平偏过头,笑容有些苦涩,“她结婚的时候整个礼堂全布满了玫瑰花,她的洋人丈夫得了好一阵浪漫的虚名。”
      姚晟澜识趣的保持沉默,俞乐平身上实在有太多的痕迹是关于乐珊的,可惜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紫笛用一个玻璃的碗盘盛着紫晶晶如同玛瑙的提子进来了,扬起笑脸,“小姐,俞先生,尝尝吧。这些葡萄长得真漂亮。”
      姚晟澜没说什么,俞乐平笑容亲切温暖,对紫笛说,“那叫提子,和葡萄很像,味道却是好上几分。”
      紫笛心里生出了自惭形秽,想解释什么,又笨嘴拙舌的不晓得解释什么。
      俞乐平顺其自然的掰了一颗提子,笑颜和煦的递到姚晟澜的面前,姚晟澜迟疑的望了他手中的提子,用手拿过,云淡风轻的说了声,“谢谢。”
      紫笛生平就没见过比俞乐平更貌型出众的人了,欧阳先生是一表人才,温和英俊,汪鸿瑾是器宇轩昂,英姿勃发,相比之下,一个少了俞乐平出身富裕的尊贵和明快,另一个缺了俞乐平的为人的细腻和温情。
      待告辞之际,又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其实小姐能寻到一个举案齐眉的人,不是更好么,为何还要当北平战将的官太太。
      姚晟澜并不知紫笛想中所想,待嚼过提子,抬起眼眸,也发觉俞乐平定定的盯着她,深邃的眼眸有留恋的光芒。姚晟澜心底坦荡,似乎风过无痕,水波平底,这番光芒在许多年前,必定出现在乐珊的身后,久久不散。像是旅行过的山水,在某一处又觉得恍恍惚惚的相似,所以她并不以为,她可以取代乐珊。俞乐平的对她的感情,或许那只是俞乐平一厢情愿的美好错觉。
      姚晟澜想了一阵,方问,“你不是要我见乐珊么?”
      俞乐平拿提子的动作一顿,随即笑说,“她去了苏州拍电影,好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是么,”姚晟澜又问,“可有顾章的消息?”
      “顾章?”俞乐平仔细剥干净提子的皮,再一次递到姚晟澜的面前,“他如今是交际圈里的翩翩公子,猎艳的名声远播,风流韵事,令人津津乐道。”
      姚晟澜还是有自己的手拿过提子,莞尔道,“真好。”
      俞乐平眉间几许疑惑,“真是好么?”
      姚晟澜道,“顾章和我们不同,骨子里尽是西方的冒险刺激,这样的情趣也只他觉得是坐享齐人之福了吧。”
      俞乐平只是一直怅然的神色望着她,“你对任何一个人,都有深刻的认解,我开始好奇,你爱上的人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到底值不值得你去爱他。”
      姚晟澜不由自主觉得压抑,道,“爱情从不是值不值得,就像你爱乐珊一样。”
      俞乐平站起身,负手对晟澜道,“乐珊,已经不叫乐珊了,她如今的名字在上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一开始也经常改不了口,她一而再的提醒我,我才记起,她现在已经是王宝珠了。”
      姚晟澜并不害怕他再说出什么来,在他犹豫着酝酿语句时,她反问了他一句,“你还爱着乐珊么,即便她变成了王宝珠。”
      俞乐平在回去之前,久久地沉默。
      姚晟澜只好装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秋风吹落了树梢上几片薄薄的叶子,这样单薄,落在杂沓而混乱的泥土上。俞乐平坐到了姚晟澜的床尾,一人看着风景,一人眼里的风景仅有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沙场烽火连胡月 海畔云山拥蓟城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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