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2、第一百十章 今宵剩把银缸照 犹恐相逢是梦中(三) ...


  •   晟澜在房中织毛衣,房中炭炉烤着,温暖如春。院子里响起脚步声,外屋门一开,内屋帘一挑,原来是莫愁。
      莫愁笑颔道,“你是在织毛衣?”
      晟澜点头,“嗯。”
      莫愁伸手拿起来看,“这太大了吧。”
      晟澜道,“给鸿瑾的。大些不要紧。”
      莫愁惊奇道,“怎么,居然不是给孩子织的。”
      晟澜道,“家里什么没有,卓尔和子初横竖有你们照看,鸿瑾现在的身体实在不好。”
      莫愁指了指晟澜的脑门,“我是说你肚子里的孩子。”
      晟澜垂头看自己的肚子,“出生的时候快夏天了,还用什么毛衣。”
      莫愁静了下来,仿佛在静听什么,才神秘地问,“汪鸿瑾身体不好,怎么老往外走。你没问他去了哪里?”
      晟澜这才明白,莫愁方才听的是自己的房里还有没有别人,摇头笑道,“我以为你想问什么呢,他身体是不好,但出去外面会友交际总是必要的。过年我们是不想回北平的汪公馆了,可鸿瑾在北平有些应酬不能推的。”
      莫愁敛起眉,心底暗想,是啊,汪鸿瑾到底是北洋时期四九城不可一世的汪鸿瑾啊。
      “二姐,你有事找鸿瑾?”晟澜问。
      莫愁道,“我怎么可能找他,我是惦记你。”又问,“回来那天的白佳丽,怎么说?”
      晟澜抬眸,笑得微不足,“白佳丽,你不说我还忘记了。总归一句话,不认识也不记得。”
      莫愁见状,也笑起来,“以为也姓白,还沾着什么关系呢。”
      晟澜言简意赅,“不是姓白就是白秀珠。”
      莫愁道,“不认识也不记得,是姓金也没用啊。”
      姊妹俩个人对视一笑,温婉中揉着锋芒。
      说话间,外屋的门又被打开了。内屋的门框规矩规矩地敲了敲,一个男童的声音说,“太太。”
      莫愁看着晟澜,晟澜显得熟悉而自然,道,“卓尔进来吧。”
      帘子一挑果然是卓尔,穿得虽然厚实,可脸上冻得通红。晟澜招手让他过来,摸手却发觉冷得似一块冰,问,“你怎么不穿多点,还冷吗?”
      卓尔摇头,“不冷。”眼角瞟了瞟莫愁,犹豫地问,“太太,今晚父亲回来吗?”
      晟澜道,“你父亲自然回来,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晚上如果按时,我们一起吃晚饭。”
      卓尔点了点头,没别的话,晟澜便让他找子初去玩。
      莫愁感叹,“他还叫你‘太太’。”
      晟澜道,“不然呢,你希望他叫我母亲?”
      莫愁摆手,“这般称呼也好,他和子初到底是不同的。”
      晟澜道,“他与子初感情深厚就够了,毕竟两个孩子不同姓,又没有半点血缘关系。我与他父亲又是这样的结合,今后他们各自有各自的衣钵,人生能有多个兄弟相互扶持,也是我与他父亲最大的欣慰。”
      莫愁想了想,“子初本是在这个家长大的,博峰舒岚都认子初是哥哥,子初却说卓尔才是他的哥哥,卓尔更什么都念着子初,也着实难得他们有那样深厚的感情。”
      晟澜道,“如今世道艰难,还不知他们长大之后会怎么样。卓尔看上去很怕他父亲,其实我觉得他是害怕被遗弃。他的母亲不在了,从前抚养他的颜姨娘也失踪了,如今他也只有父亲。”
      莫愁怔了怔,问,“怎么?他母亲真的不在了?”
      晟澜道,“不知道,我是猜的。鸿瑾从没有提过,但我想鸿瑾既然认了他,卓尔就一定是汪家的孩子。”
      莫愁又问,“颜姨娘是怎么回事?”
      晟澜只得苦笑,“家里没人问我也不想提,这人是失踪了。”
      莫愁蹙眉,“什么叫失踪了,是自己走的,还是……”
      晟澜道,“我知道你的意思,鸿瑾不是薄情的人,何况颜卿对他有恩,说人在杭州不知怎么就走失了。详细的,汪鹏瑜不肯告诉我。”
      莫愁倒吸一口凉气,“我听说青帮是什么手段都敢出的,该不会……”
      晟澜道,“对一个小女子,何至于呢。”
      莫愁却紧张起来,“过年,这位汪二爷回来吗?”
      晟澜摇摇头,烦忧的神色,“汪二爷,他在上海才管他叫爷,在北平我也有办法让他无计可施。看在鸿瑾份上,我不想和他争,他却是连卓尔也不让我亲近。”
      莫愁大骇,“我还以为你和他化干戈为玉帛。”
      晟澜停了停,“二姐,你别多想,也别告诉爸妈。”
      莫愁眼窝都红了,“汪鹏瑜是个魔障啊,当初在四九城他的恶名就不逊牛同义,你怎么可能争过他……瞧瞧你回来的样子,就该猜出来你的日子一点都不好过。”
      晟澜忙说,“你别胡想……”
      莫愁打断她,“晟澜啊,姐姐年轻时是糊涂,看不清是人是鬼,可是你让我扭过头才没走错路的。如今,姐姐怎么能让你再为难……”
      晟澜想站起来,身子坐了半天,脚也没搭上力。莫愁忙扶她,道,“你就坐着,姐不会告诉别人,但今后有事不能瞒着家里人。”
      晟澜心中感动,“此次回上海,我们就没想再回去,可鸿瑾有些主意我也不清楚。这战是要打的,这人怕是在家待太久。”
      莫愁追问,“他就让你一个人在家里生孩子?”
      晟澜低低地声音说,“不知道啊。”
      莫愁气愤,“他敢走!”
      晟澜道,“姐,我懂他。国之将倾,家以何为?家留不住要上战场的人。”
      莫愁问,“那他这几天出去,是为了上战场?”
      晟澜淡然一笑,“谈何容易?主战的主和的,要枪的要炮的,太不容易了。”

      院子里又是一阵脚步声,莫愁和晟澜整了整仪容。黛芬一进来,扬声道,“莫愁也在啊。”
      莫愁道,“在的。”
      黛芬笑了,“有莫愁来陪晟澜,也不会太冷清了。”
      晟澜道,“谢谢嫂子记着我呢。”
      黛芬笑罢,才对二人说,“二老还和曾老太太在屋子里,刚刚把木兰叫到了房里。”
      莫愁看了看晟澜,晟澜捋了捋耳后的头发,“许是有重要的事吧。”
      黛芬深深道,“都说要打战了,老人家心底都不安。”
      莫愁问,“你叔父还在满洲?可是也透了消息?”
      黛芬露出讥讽的笑意,“他们在满洲就等于和我家断了关系,除了宝培,管谁我也不认。就是闹到我父亲哪里去也是没脸。”
      晟澜许久没回来,不清楚黛芬家里的事情。本来是知道她家本是爱新觉罗家的宗亲,前清那是顶顶尊贵的身份,到了民国也不同于一般的遗老。通说同支的族人都赴满洲,近几年除了宝培,其他的消息都绝了。
      莫愁接着说,“那宝培有消息?”
      黛芬顿了顿,说,“有,他有满洲的通行证,来回北平和奉天,今年看样子是不会回北平了。前次来说不要买日本人的期货还有什么的……”
      晟澜问,“那宝培上回来北平是什么时候?”
      黛芬说,“就上个月,略坐坐就走了,说现在好多挂着倒卖商人的名头做着汉奸勾当,宝培担心外人谣传什么,也不敢留太久。”
      晟澜莫名道,“怎么会有人谣传。”
      莫愁道,“怎么没有,黛芬父母都搬出去住了。”
      晟澜想起这次确实没见过黛芬父母,本来过年不是邀请他们过来相住。
      黛芬脸色不佳,舒岚怀抱着布娃娃来找妈妈,黛芬抱起孩子也走了。
      黛芬走后,莫愁颇为愠怒道,“还是满洲来的族叔,带了几位日本浪人在静怡园门口晃悠,下人看形色不对才没让他们进府。刚好遇到巡逻的警察,认识大哥在海关上班,管住了他们。”
      晟澜皱眉,“怎么张狂?黛芬族叔是什么意思?”
      莫愁恨恨道,“那族叔还以为住在王府里的是黛芬一家,赖在门口不走了,听警察说宅子改了主姓姚才信的。其中一个日本浪人当街抽了那族叔一嘴巴,黛芬阿玛听说了这件事,马上带黛芬弟妹躲了起来,租了外面的房子,还劝黛芬千万别露脸。”
      晟澜问,“那现在还有来吗?”
      莫愁挑眉道,“是前阵子的事情了,爸妈都不知道。宅子都易主了,他用谁的名号来。”
      晟澜默默道,“原来家里也是难过。”
      莫愁道,“咱们姚家几代经营,倒是吃穿无忧,可真的打起战来,咱们家这么大的宅子就怕招人惦记着。”
      晟澜问,“爸爸有什么想法吗?”
      莫愁道,“也许今天,曾老太太就是和爸爸妈妈商量的就有此事。”

      一个老字,曾太太的称呼加上了一个老字,似乎道尽人间世事。那日,曾老太太出来书房之后,显得容光满面,似乎将心中难解的大事如磐石一般落地,对人皆是从容而轻松的笑意。本是姚思安病了才召儿女到他的面前,谁知修养半个月,姚思安的病症大去,行走步伐稳健如从前,病魔居然也被克服了。
      过完年后,姚家再次传出好消息,黛芬有孕了。
      可这一喜讯并未一扫往日阴霾,过完年后,又是有神秘的人三三两两在静怡园外走动,起初并为引起人的奇怪。直到有一日,紫瑶抱着自己的小女儿过来串门,家里雇的驴车不知如何蹭到了过路的人。孔立夫正好要去拜访友人,撞见这一幕,被蹭的人竟骂了一句日语。紫瑶家的车夫还以为来人说的是哪里的方言,和来人争执,被推揉在地狠狠地用脚踹。
      紫瑶抱着被吓哭的女儿不知如何是好,孔立夫自然不予来人继续动粗。来人恶狠狠地瞪着立夫,又似乎看见了什么警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孔立夫送紫瑶母女到静怡园,后来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便私下和迪菲鸿瑾说道。迪菲起先不以为然,唯有鸿瑾警惕,暗下让住在静怡园旁玩耍的孩子和卓尔子初一起观察,到底摸清了来监视静怡园的两个人。
      鸿瑾和迪菲立夫二人一说,他们自然大大地吃惊。
      迪菲先问,“怎么确定是日本人?”
      鸿瑾沉沉道,“也不确实是日本人,但怕和日本人可能有关系。卓尔学过日语,两个人平时看孩子在旁边也不会警惕,交流起来说确实是日语。”
      立夫还是愕然,“我们和日本人有什么关联?”
      迪菲想起了妻子黛芬的满洲亲戚,鸿瑾想起的是上海的黑龙帮,但都没什么根据。
      迪菲只好说,“这些事先不要和女眷说。”立夫点头,“这是自然。”
      鸿瑾沉默不语。

      一天夜里,等到孩子们前后睡下,姚思安让儿女们都聚到自己的书房来,儿子儿媳女儿女婿无一落下。木兰和荪亚从曾家匆匆赶来,身上沾染了晶莹的雪花,入门时见众人都在此不由一怔。
      荪亚边脱大衣边问站得最近的迪菲,“爸爸叫我们来是什么事情?”
      木兰这边围着莫愁和黛芬,探头看了看,“晟澜没有过来?”
      莫愁捂着木兰冰凉的双手,帮她暖了暖,脸朝内屋一转,道,“晟澜和汪鸿瑾在里面,她身体不好你也知道。今天的事情分外严重,爸爸才会把我们都叫过来。”
      木兰和荪亚也进了内屋,姚思安泰然坐在太师椅上,眯着眼睛看膝上坐着的卓尔,手边的一张小椅子坐着子初,子初侧坐着,双手放在椅子的扶手臂上。
      木兰开口道,“爸爸。”
      姚思安抬起头,对她笑说,“你们都来了,快见见咱们姚家的两个小英雄。”
      卓尔神色自豪,子初却意外平静。
      荪亚朝两小孩子微笑,不明道,“为什么叫小英雄?”
      汪鸿瑾神色严肃,便将之前发觉日本人的间谍在附近监视,以及卓尔子初和周围的孩子玩耍时慢慢确定日本间谍身份的事情,简单地叙说了一遍。
      木兰和荪亚听完,皆觉得惊愕和不安。
      姚晟澜卧坐在一旁的美人塌,轻声说,“我第一次听也觉得害怕。”
      荪亚气沉沉道,“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木兰拉了拉荪亚的胳膊,对姚思安道,“爸爸……”
      姚思安道,“你们不必害怕,如今日本人还未打下北平城,我信他们不敢乱来。”
      荪亚问,“爸爸,你是知道日本人为什么盯上王府花园?”
      姚思安道,“那是多亏了这两个小英雄。卓尔和大家再说一遍,你听那两个人说了什么?”
      卓尔转过头看着汪鸿瑾,汪鸿瑾点了点头,卓尔似给鼓励了般,脆声道,“他们平时不爱说话,偶尔说两句却不是日语。那天我躲在墙角玩雪,那两人怕冷,也倚在墙面用日语说,‘这家人很富有……有宝藏’。”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