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天下 武则天传》四叶草su

2、二、预言

　　那个人对我说，媚娘，你会渡过，你会成功，你会君临天下。
　　那个对我的一生有重要意义的人，临死前，摒退身边所有的人，对我如是说。
　　于是多年后在独自蛰居的掖庭宫里我对自己说，我会奋起，我会成功，我会君临天下。

　　十四年后另一个人也对我说，武才人……媚娘，你会渡过，你会成功，你会君临天下。
　　那个对我而言有着不亚于父亲的重要意义的人，与大星相家袁天纲齐名的太史李淳风，在我临进感业寺之前、将我单独秘密地召去，遣退身边所有的人，对我如是说。
　　于是后来的两年在清修的感业寺里，我对自己说，我会奋起，我会成功，我会君临天下。

　　在我在掖庭宫和感业寺的时候，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这个预言支撑着我走过来这漫长的一路，给我希望，让我有足够的对付敌人的勇气和动力——即使，那敌人是我的儿子和丈夫。这份决绝被后来的很多人称之为“残忍”和“无情”。无毒不丈夫，但女人就必须要恪守道德礼仪标准。这便是世人的眼光，自汉代就定下的所谓儒家规范。
　　其实也没什么，统治者为了控制和稳定人心，总要用一些思想工具，尤其是要控制读书人。只是很不幸地选中了认为“女人难养”的儒家思想。而要从根本上动摇此根基，属非常之事，自然要用非常之法。非常到……残酷。
　　其实在刚入宫的时候，我并不如后来的果断和决绝。我也有过天真单纯不解世事的时候，对将来、对这座大明宫怀抱着幻想。可是，后来的遭遇，让我觉得那么的无能为力——短暂的得宠，接下来比这份短暂要长得多、也要莫名其妙得多的失宠，当上太宗的侍女，进感业寺当尼姑，两年的青灯古佛，再入宫……这样沉沉浮浮的日子，如果你也经历过，你就会知道，没有任何人可以依赖，没有任何誓言可以相信，也没有永恒能够期待。尤其是在宫廷。
　　只有权力才可以让人感觉安全。只有权力才可以让很多事情都在我的控制之中。而我，在终于彻底掌握了权力之后，坐在龙椅上本应感慨万千，却发现，我早已忘了当少女是什么滋味了。
　　纯真而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以及备受屈辱欺凌的少女时代，离我已经很远了。

　　八岁那年父亲去世，母亲和我们姐妹几个便被惟良和元庆他们兄弟还有那些女人欺负得很惨。尤其是母亲。为了保护我们这几个年幼的孩子，她几乎一个人承受了所有的屈辱和苦难。我经常从门缝里偷偷地看着他们对母亲极尽所能地嘲讽和鞭打——门缝后的那个小女孩，在那个时候，她的一双大眼睛只有满满的怨恨和愤怒。
　　我想起来，在当时小小的武媚心里，有的并不是对这些欺压凌辱的恐惧和害怕，而是愤怒。只有愤怒。我的字典里从未有过“屈服”二字，有的只是“忍辱负重”。棍棒和言语，并不能让我退缩。我一直在等待，等待我积蓄储备好力量、有能力反击的那一天。
　　直到有一天，我终于掌握了最高的权力和力量，站在权利与欲望的顶峰。全天下的百姓都在颂扬我的昌明治世，整个武家都以我为荣，武家所有男子的光辉，尽掩没于我卓越而超凡的政治才华之下。不，从此以后武家的男子，便再也发不出光辉——即使是后来那个最成器的，武承嗣。
　　而我，一步一步地走上铺着红地毯的阶陛，坐在象征着至高无上皇权的金光灿灿的龙椅之上。得意地笑。身后堆砌着无数的白骨和怨灵，刀尖上残留着未干涸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