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留洋英国（清穿）》绯萍绕竹

6、挨骂

　　林黛玉真不怕这些人跑贾母跟前告状。她还想再抽贾宝玉几鞭子，但她的手被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婆子用超级巨力按住了。
　　她根本不能挣扎，那婆子一双浑浊的老眼满是谴责：“林姑娘，你这怎么使得！请你停手吧，宝二爷可是老太太和二太太的命根子！真怎么样，就算你是公主大人也落不到好的！”

　　林黛玉无所谓。她都有娘亲和爹爹在身边，不再是孤女了。以她对贾府那群人的了解，这事他们不见得会闹。
　　而且，抽一鞭子跟十鞭子，结果没什么不同。她抽都抽了，自然多抽几鞭子让自己开心些。
　　只是这婆子捉她的手太重了。

　　不一会儿，倒地的贾宝玉身边围满了大呼小叫的人。
　　林黛玉身边只有一个被老婆子挤到边上去的雪雁，满面焦急地帮不上任何忙。林黛玉的奶嬷嬷出去喊她娘去了。

　　不过片刻，门口又传来一阵喧哗，按着林黛玉的老婆子伸长脖子一看，赶紧松开手，紧接着又戒备地回头抓着，只是力道小了点。她准备告状：“姑奶奶……”
　　有人比她更快。

　　林黛玉只见一片衣角擦着她的鼻子飘过，一阵香风袭来，便有一个穿白色裙子打扮精致的大丫鬟冲出去，扑通一声跪在亭子台阶下的石板路上。那声音听着就痛，但那丫鬟反应得仿佛膝盖不是自己的，又俯下身子磕了一个头。

　　“奴婢袭人给姑奶奶磕头！求姑奶奶为我们宝二爷做主！”

　　贾敏皱着眉头，看了那丫头一眼。脚步只停顿了一下，便绕过那丫鬟往亭子走来。十来个丫鬟嬷嬷家丁都提着灯笼簇拥在她周围，很快让小小的亭子灯火通明，众人的表情动作清晰可见。

　　贾敏先走到林黛玉身前，看着依旧把林黛玉两只手和手里的鞭子紧紧扣住的嬷嬷，轻声问：“嬷嬷还要把我玉儿的手捏到何时？”

　　那嬷嬷似乎没想到贾敏首先会看到自己，反射性地要松开手否认：“姑奶奶，老奴……”，接着她想到什么，眼泪没见哭声先传出来，跟袭人一样跪下给贾敏磕头，哭诉道：“我的姑奶奶啊！表小姐她欺负人啊！我们宝二爷都没干什么，她上来就用鞭子抽人家，整整四鞭子啊！可怜我们宝二爷一直是老夫人心肝儿肉，何时受过这样的苦！姑奶奶，您是表小姐娘亲，也是宝二爷亲姑姑呀！这件事，一定要给我们二爷一个公道的说法啊！”

　　贾敏脸上既无恼意也无笑意，在老嬷嬷磕头的同时，拉过林黛玉，把她手里的鞭子拿过来看了看，递给身边的大丫头。她揉了揉女儿青紫一片的手腕，再看她那不想认错的倔强样子，心里叹了口气。

　　老嬷嬷说完后，贾敏才看她一眼，点点头，转身看向贾宝玉。

　　此时贾宝玉身边围满了人，大家都在说话：
　　“二爷，你伤到哪里了？”
　　“二爷，林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你可是说了什么话？”
　　“二爷，是不是疼的厉害，奴才轮流背着你回去，赶紧找郎中过来看看……”
　　作为苦主的贾宝玉还是不愿起身，他就那么侧着身子躺在地上，哭声悲痛，时不时朝林黛玉望一眼，颇有被负心汉抛弃的下堂妻那味儿。

　　“宝玉侄儿。”贾敏走近两步，喊了一声。
　　贾宝玉这才惊觉，借两边小厮的力站起身。哭声也收了些，只剩抽噎。他抬手用袖子飞快地抹一把眼泪，小声委屈地回应：“姑姑。”

　　贾敏侧身拉过林黛玉，拽着她的胳膊厉声说道：“跪下！给你二表哥道歉！”
　　林黛玉从善如流，轻轻挨着她娘的腿跪下，低头冲贾宝玉道：“二表哥，对不起，我不该打你。”

　　她的声音明明软绵绵的，贾宝玉听着却觉得屁股一痛。再看姑姑还等着自己说话，便结结巴巴地说：“没……没、关系。小侄今日过来实在失礼，改日再正式拜访姑姑姑父，今日先告退。”

　　说着，他像火烧屁股一样，抬脚就往外走去。抬脚瞬间“啊”一声，痛苦地捂住屁股僵直身子。缓过神后看向身边不见动作的小厮，骂道：“你们这几个不长眼的，快扶着爷回去！”

　　这时一个最机灵的小厮跑上前蹲下，把贾宝玉背起来，按他的吩咐飞快跑出去。
　　跪了好一会的袭人和老嬷嬷见状，也自己爬起来，跑着跟上去。撤离速度之快，让贾敏一句话只得咽下去，让黛玉惊奇连连。

　　等最后一个人的身影从花园大门处不见，贾敏低头看黛玉，却见她也眨巴着眼睛看自己，那眼里哪有半分愧疚？

　　贾敏气笑了：“跪着！还没让你起来！又长本事了啊！”

　　她从大丫鬟手里拿过那根鞭子，用两只手比划了一下，走到空处，猛地往地上一抽。
　　“啪——”一声鞭子甩在地砖上的声音听的所有人站的直些，不敢四处张望。林黛玉紧张得闭眼，感觉娘亲那样子，下一鞭子就要落在她身上。

　　贾敏手里把玩着鞭子，笑着绕林黛玉走了两步，轻声道：“这鞭子声音还挺好听。猜猜，若是抽在你身上，会更好听一些吗？嗯？”
　　说“嗯”的时候，她低头看着林黛玉的眼睛。林黛玉不由得夹紧胳膊，身子离她远一点。

　　贾敏看她的动作，突然怒道：“这下才知道怕了？你是什么身份？一个客人做客第一天打了主人，一个闺阁小姐喜欢玩鞭子，一个朝廷命官的女儿性格如此残暴！黛玉！你不小了，已经九岁了，早过了懵懂无知的年纪！还要继续这么不知轻重吗！知道这些话传出去外面人会如何看你吗？你还要继续放纵自己的脾气让你娘彻底失望吗？”

　　这些话像刺，捅了黛玉那被前世诸多不敢构筑的犹如马蜂窝的心。她不想妥协了。
　　“娘，这些事我不在乎。贾宝玉他深更半夜跑来找一个刚认识的表妹就是对的吗？作为女孩子一定要温良贤淑吗？受了委屈被人欺负也要强颜欢笑默默忍受吗？”林黛玉脊背挺得笔直，大声回道，任由脸颊上的眼泪滴滴滚落。

　　贾敏很是震惊。女儿不仅打人，还敢顶嘴了？她盯着黛玉，看到女儿泪眼透出的倔强，心里涌出一丝恐慌。什么时候，她的女儿受了委屈不愿跟父母说宁愿自己出头了？

　　贾敏的声音变软：“不是，娘只怕你被人议论，等到嫁人的年纪……啊，瞧瞧娘在说什么啊……娘是担心你受委屈，担心你名声不好……”

　　林黛玉定定看着她：“可是娘，这些事与我有多大关系呢？别人不讲规矩，我该为了名声迁就他吗，哪怕他就是坏我名声的那个人？别人不讲情分，表面亲热，暗地筹划着谋害我的身家性命，我也要乖乖配合吗？她们浑浑噩噩的高床酣睡，我清醒地知道高床要垮不可以提前下床吗？娘，请你告诉女儿，我要这样演戏到什么时候？”

　　“什么不讲规矩、不讲情分、谋财害命、演戏？”女儿说的话根本不是她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情绪，贾敏万分震惊。她本来想再问问的，可女儿的表情让她不敢再问下去。母女连心，她似乎能感受到一些女儿的情绪。

　　贾敏再说不出话，很多属于母亲的情绪堵住她的喉咙。于是她走过去，把强撑着不抽泣满脸泪水的黛玉拉起来，抱在怀里。
　　许久，她轻轻说一句：“娘错了。回去睡觉吧。”

　　这句话让黛玉破了功。她的脊背瞬间软下来，任由自己靠在贾敏怀中。她原本觉得自己没错，贾宝玉不讲规矩活该被教训，但现在她为自己的主动后悔了。
　　前世的仇恨占据了她的大脑，让她不管不顾地愤怒出手。却忘了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这世上原来还有人为她担心，为她操劳，也愿意为她遮风挡雨……

　　“娘，我错了，你打我吧。”她退开两步，在母亲身前俯身磕头，额头挨在冰冷的地砖上。

　　贾敏也红了眼睛。她高高扬起头，不再看女儿，道：“我打你做什么？我只是……算了，你起来吧，明天一早随我去你外祖母和舅妈跟前道歉。今个就赶紧回去歇着吧。”

　　贾敏说着，让黛玉的奶娘和丫鬟雪雁带她去卧房，自己在前面走了。

　　雪雁一直没机会扶黛玉，之前急哭了，这下子赶紧冲上前把自家小姐扶起来。黛玉站稳后，一个踉跄，又让雪雁紧张不已。
　　她带着鼻音道：“姑娘，以后再莫惹夫人生气了。你看你这身子，才刚好些又跪又情绪激动，大夫说了要静养的……”

　　林黛玉看着她笑了：“好，都听你的。好丫头，你家小姐现在又累又困，快带我回去睡觉吧。”

　　奶嬷嬷也很是心疼，她嘴拙没说话，但心里偏心自家小姐，觉得这件事肯定是贾宝玉不对。他如果不是坏了规矩又乱说话，自家娇娇弱弱的小姐是万万不会做出打人这种事的。

　　“小姐，让嬷嬷背你回去吧。”她主动在林黛玉身前蹲下。
　　林黛玉没有拒绝：“好，谢谢嬷嬷。”

　　主仆三人，伴着一个灯笼，慢慢走回新布置的卧房，安静地睡去。别人以为会内疚得睡不着觉的林黛玉，睡得格外香甜。

　　而两里路之外的荣国府主院，贾老夫人如何被带着受伤的贾宝玉进来的王夫人从卧房喊出来，在听说爱孙无辜被打后、几人怎么哭怎么生气要怎么惩罚那个罪魁祸首的这件事，林黛玉不想知道。

　　另一边贾敏回自己屋子后什么也没干，直接在堂屋的八仙桌旁坐下。片刻后，问过林黛玉和林长安都歇下后，给自己倒了一杯扬州带来的花茶。

　　又等了半刻钟时间，林如海回来了。见她等在堂屋，有些诧异：“怎么还在等我不去睡，好晚了。”贾敏动动唇，到底没把黛玉的事说出来。

　　她走过去为夫君脱下外衣，见他神色疲惫，有些心疼道：“二哥也是，明知我们舟车劳顿地赶来，不想着让你好好休息，还拉你说那么久的话。”

　　林如海揉揉眉心，便往浴房走边道：“这也是意料之中。他也是怕我接下来太忙顾不上跟他说话，他又是个好学的。再说他是京官，对朝中事了解的多些，多跟他说说话也好。”

　　等林如海洗漱完出来，夫妻俩一块躺在床上，说了会话说到了贾宝玉身上。

　　贾敏想起之前一连串的事情，忍不住皱眉道：“我母亲和二嫂真是不知道怎么说，宝玉那么伶俐的人，看着聪明劲是有的，却被养成这么个样子。都十多岁的少年了，还不知事，也没个规矩……对了夫君，你今天考校过他的学问，感觉如何？”

　　林如海想到那个孩子，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就跟你说的一样，大概是被他娘和老太太养的娇了，有聪明劲但是没用在读正经书上。我看他连四书都没读完，净折腾些诗词，然而又写不出大气舒朗的好诗，都显得艳俗。还是得让二哥好好掰过来啊。”

　　贾敏闻言忧虑更深了：“二哥倒是个明白人……要是我大侄子在就好了。我看二房只剩宝玉了，偏娘亲和二嫂疼的厉害，二哥也不好下重少管教。大哥那边的琏儿也不爱读书。再这么着，不知道这荣国府还能不能撑下去。”

　　林如海拍拍她的手：“别操那些心了，这本也不是我们管得了的。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只以后等荣国府用得着我们了再来帮一把就是。”

　　贾敏想想也是，便不再想贾府的事，开始盘算着夫君进京述职自己作为内宅夫人有哪些需要打点的。只是思维总不能集中，老想着黛玉打宝玉的事。
　　唉，只怕明天老太太那关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