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留洋英国（清穿）》绯萍绕竹

14、独木桥

　　黛玉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晕了。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来枕头。

　　她原本还发愁这后面几年坐牢一样待在贾府众人监视下重复着无聊的日常，什么时候能是个头呢，这不，解救她的机会来了！

　　自诩为“漂流客”的湘云对这个计划也十分好奇。两人对视一眼后，同时起身去书架上翻描写航海奇遇最多的那个话本——《镜花缘》。

　　两人脑袋挨在一起看了一会，翻过十来页，越看越迷惑。
　　黛玉道：“我觉得这里面写的不是真的，什么无肠国、女儿国，太夸张了。”

　　湘云也松开按在书页上的手道：“就是，这作者根本没去过海外吧，什么乱七八糟的。跟我在叔父那听到的故事完全不一样。”

　　黛玉笑：“是吧，所以我们在这翻这破书干什么？倒不如直接报名去。”

　　湘云惊讶：“你来真的吗？”

　　黛玉点头道：“对啊，这事都不用多想，走出去怎么样也比在这里开心。再说只是报名，人家说了要考核筛选的，能不能留到最后还不知道呢。”

　　湘云垂头：“你也太勇敢了，像我平时胆子挺大的，这时候就没这种勇气。”

　　“人和人的追求不一样啦，你只要走在自己坚持的那条路就好了。像我，明知道这是一个独木桥，可我知道只要上去我就会很开心，那我就要去，其他的不去想。”

　　黛玉的话又让湘云陷入沉思。

　　没等湘云想出什么来，门口有动静了。是探春在楼下喊，说宝钗过来玩，让她们下楼聚聚。两人赶紧起身。

　　宝钗来到绣楼这边时，也已得知了选人的消息。探春跟她最亲近，这次也是应探春之约过来的。

　　探春喊齐所有姐妹，大家聚在她的客厅里，她给众人上茶后开口道：“姐妹们，这次请大家来聚聚，就是为元春姐姐说的海选这件事来的。这件事也是新奇，这次招录还有女孩的名额，不知道大家怎么看？”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姐妹说话，探春看向专心喝茶的宝钗，问道：“宝姐姐会报名吗？”

　　宝钗没想到话头最先递给自己，愣了一下，便恢复镇定道：“当然不会了呀。我一个闺阁女子，身娇体弱的，哪能跟蛮人一样漂洋过海的！光想这件事我就害怕得紧，还是别想了吧。”她说着的时候一脸轻松的笑，拿着帕子的手伸出一指摇了摇，看来这是在她看跟她是毫无关系的。

　　不只是她，迎春、惜春也是怀着一种聊聊新奇见闻得心态旁听者。

　　探春接话道：“就知道宝姐姐的想法跟我一样的。听说那些洋人一个个身长六尺，面上惨无人色，常年住在苦寒之地，茹毛饮血。跟野人一般，还惯会抢人东西。怎么想都可怕的紧。”

　　大家都被这形容吓一跳。宝钗问道：“真的吗？探春妹妹从哪知道的这些消息？”

　　探春得意道：“自然是真的，这是我今日去琏二嫂子那里听道的。正好我们府里有个铺子得主事刚从福州回来，他是跟海那边得洋人打过交道的。”

　　大家对洋人的行事样貌很有兴趣，又问了探春一些，直到真的打探不出什么了才作罢。

　　探春转向好奇心旺盛的湘云，问：“湘云姐姐怎么说？你会去吗？”
　　湘云没有否定，只是迟疑着：“我还没想好呢。”
　　“啊？你真想去啊？”宝钗非常诧异，又看向黛玉。

　　探春脸色一怔，也看向黛玉：“那林姐姐呢？”
　　黛玉浅浅一笑：“我挺想的。不过还要跟我爹娘商量一下。”
　　“哇，你们两个……”
　　大家看着黛玉湘云，都呆住了，忍不住想难道这真的是什么好事吗？怎么这一个两个都想加入呢？

　　宝钗张张嘴，想劝二人，可话到嘴边到底没说出来。说什么呢？她本来就比她们成熟，也不是一路人。人家有人家的出身和想法，她有她的。而她年纪到了出嫁之年，什么闯一闯说出来太可笑，还是想她的选秀吧。

　　每个女生都有自己困难的路，宝钗觉得她的独木桥是选秀这一关。

　　这样的日子，对于此时的薛宝钗是想象不到的。她今年十三岁，落落大方知书达理，见过她的世家夫人很少有不喜欢她的，早在去年找到薛姨妈议亲的人就不少。

　　然而不管是母亲哥哥，还是舅舅姨娘，都代她拒绝这些，希望她走另一条路。一条背负着家族期望的贾元春那样的路——

　　薛家、王家、史家和贾家同在金陵四大家族之列，世代结为姻亲，从来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现在贾府的贾政发妻王夫人，贾琏发妻王熙凤都是王家女儿。

　　薛姨妈是王夫人娘家的妹妹，一母同胞，当年嫁去了南京薛家，现已守寡多年。变故发生时她的儿子十岁，女儿六岁，现在儿子也不过十五岁。

　　薛家这位公子名薛蟠，从小生的骄纵。一个月前王夫人不止一次收到哥哥王子腾那边寄过来的信，说他催了薛蟠带家人来京，离开时这小霸王刚惹出了人命官司，在当地闹得满城风雨的。

　　王夫人跟着担心很久，幸运的是后来又收到一封信，说是断这官司的是受过贾府大恩的贾雨村，已经把事情处理妥当。她这才放松心情。

　　世人眼中的薛家女儿薛宝钗，从小雪肤花貌又十分懂事。她爹爹还在时教她读书，强她哥哥十倍。可惜爹爹走得早，便放下书本，一心帮她母亲打理家务。

　　一年多以前宫里放出消息，将会再度选秀。取才貌俱佳的适龄女子，一部分填充宫闱，一部分分到各个公主皇子王府去。宝钗符合参选的条件，他们家上下都想让她参选。

　　薛姨妈来了京城后本来要自己租个院子住的，来了后被王夫人、王熙凤、贾母盛情邀请住梨香院。她过来见梨香院独门独户的，又挨亲戚近方便走动，儿子行事也有依靠，便答应下来。

　　这些日子，薛姨妈带着儿女安顿好。一边督促薛蟠行事谨慎点，早些把京城的店面盘点清楚，再去相关官员那里走动一二打听消息，一边督促女儿认真学习礼仪规矩为进宫做准备。于是薛蟠每日早出晚归带着一身酒味香风回来；薛宝钗束缚自己的心性在家学习，看起来愈发沉稳大方。

　　薛宝钗偶尔会想，现在皇帝康熙爷已经六十多岁了，就算进宫一朝封妃，那也是嫁给一个可以年纪可以当自己爷爷的人，有什么幸福可言？只是这淡淡的念头像一阵烟，刚起来就被族里和娘亲哥哥的期盼压下去，瞬间消散无踪。

　　只是宝钗怎么也没想到，她这算得上即成命运的人生竟然会有变数。

　　刚想姐妹们都有的选，就她没法选这样半自嘲着回家，就碰到哥哥醉醺醺的回来。这醉鬼没有直接回去睡觉，跑过来敲开母亲的门，同时也把刚睡下的她吵起来了。

　　“蟠儿，这是怎的了？可出了什么大事，你不会又伤了人吧？”薛姨妈披衣起来，惊魂未定。
　　“娘！你这是冤枉儿子了，儿子今天是为了妹子的事来的！”薛蟠大着舌头嚷道。

　　后来，薛姨妈和宝钗总算弄明白薛蟠要说的事是什么——两件事：其一，宫中采选今年不办了；其二皇家要选一大批少年少女进御书房念书。

　　两件事，一件比一件离谱。薛姨妈短暂慌神片刻，便被薛宝钗安抚住。两人把薛蟠交给小厮让他们伺候主子休息。回过神薛姨妈并不慌张，根本没当回事。还告诉宝钗别听哥哥瞎说，快回去睡觉。宝钗面上不动声色，点头应了，转身回房。

　　薛姨妈打了个呵欠，半眯着眼进屋。想着准备明天该怎样过还怎样过。毕竟，薛蟠不靠谱早不是一天两天。

　　自从得到大女儿特意递出的消息，贾政在衙门当值的时候会特别留意关于选子弟留洋的字句。也许是跟贾妃见亲人这样类似的方式，这件事元春说过后隔天就传开了。

　　不出所料，同僚们都支持放开海禁，夸赞圣上盛举，也都乐意族中子弟去参选。贾政因此更有底气，回家特意把宝玉叫到书房叮嘱他上进。

　　只是苦了宝玉，他本来就吃不了苦，从小享受惯了的，听说这件事后感觉天塌了。贾政这边说不通，他就去找老太太和王夫人。王夫人只是哭，贾母看他那样子却想到那天元春的话，越发坚定要送他参选。

　　直到正月初八，这件事经鸿胪寺彻底确定。只是贴出的告示跟贾母以为的不一样：

　　鸿胪寺要选一百名资质上佳的少男少女进皇家创办的出海培训学校，学完后择优跟他们的官员一起出国游学。现在招收的人中少男七十，少女三十。

　　鸿胪寺征选的消息一经公布，沸沸扬扬。一时间大街小巷这件事成为最热门的八卦。一是为什么要开海禁，二是让国人出去留学是否有损国威，三是让女人抛头露面是否有伤风雅？男人出去建功立业，女人出去能干什么？

　　有从沿海回来的行商带来消息，说是如今东南边边境不稳，水师几次出事不利，朝廷已经打了好几次败仗了。朝廷被迫跟敌寇签了一份赔偿协议，不过几位朝中大员不甘心，商定下来派人出去看看，要瞧瞧海的那边到底有什么，那里的国家是否比大清强盛？

　　至于女人抛头露面，上面有意让几个故事流传出来。比如欧州有女皇制度，女子可封公爵，女子可读书上学出来工作等。

　　京城开始有金发碧眼的洋人牧师在街头行走，珍宝阁里有新奇的钟表和油画出售，街头也有说书先生讲着真真假假耸人听闻的冒险故事。人们听着外面完全不同的风俗习气，一边觉得新奇，一边津津乐道。这些新奇故事甚至传到了各高门大宅足不出户的女眷耳中。

　　而薛宝钗在一晚上的焦虑难眠后，次日晚起了些。也不是没准点醒，只是得知秀女大选取消后，突然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她精心表现出的温良贤淑没有用武之地，她永远没机会做到元春姐姐那样好。
　　她失去干劲了，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