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月频中不事君》君少双

36、云破月来花弄影（1）

　　连过数招，偶然一次擦鬓而过，望朔冷笑道：“还是来杀我么！你的立场真让我失望。”
　　“别跟我谈立场！”苏逝无动于衷：“把墨如意交出来！”
　　剑光如云，快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望朔一时间无暇开口，他飞快的转动天灵玉笛，从手心推出一汪璀璨银泉。
　　金铁交击，一连七声，力道不减分毫，震得他手腕隐隐发麻。
　　“你竟然躲过了‘幻月’。”他横划短笛，凌空翻过：“先前竟也避过了曼珠沙华，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拜月教的秘术不过如此。”苏逝凉薄应答。
　　“你！”望朔凛然一惊。
　　对拜月教术法免疫的人，举世怕只有君玉一个，难不成这丫头身上带有什么灵秀之物？！
　　“御！”他低喝一声，身前仿佛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生生将他同苏逝格开。
　　“你且住手！”得了一瞬间的空隙，望朔出言阻止，琼殇做出了最后一次劈斩，御字诀被破，苏逝与他面对着面，仅一步之遥。
　　双方的眼神都是古井无波，沉默许久，望朔笑了一笑：“谢谢你愿意听我的话。”
　　苏逝漠然，剑尖指地，一抹寒气缭绕在那赤色的剑梢周围，仿若云中游龙遁走——她从未放松过警惕。
　　望朔苦笑，他叹了一声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与立场无关。”他郑重的而恳切：“你有没有，碰过墨如意。”
　　苏逝震了震，这高高在上的司月神使，这个可以随意将他人生死玩弄于鼓掌之间的诡谲男人，此刻竟像是一个迷失的孩子，用内心最真实的情感追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她张了张嘴，刚要作答，忽然间，凌冽的杀气从脑后袭来。
　　“御！”望朔大吼，他一把将苏逝揽到身后，广袖羽翼般展开，猎猎鼓舞，一瞬间银光流泻，璀璨无暇，那原本无形的御字诀此刻竟浑厚到了极致，苏逝不由得用手遮目，从罅隙中，她愕然看见无数尖锐的冰凌刀一般撞击在御字诀上，即刻化作湮粉，但随即又有无数纷飞的冰雪旋转着呼啸而来，仿佛猛兽长大的嘴，要撕碎猎物。
　　望朔岿然不动，他舒展五指，稳稳地抵住那道“御”，神色尽是肃穆，另一手竟将苏逝拉至背后，紧贴。那样庇护的姿态令苏逝的神色微微一动，她反手执琼殇，暗暗提气。
　　“司风司雪，你们打算这样跟我耗到什么时候？”望朔忽然冷笑起来，深碧色的瞳孔里赫然有着逆转生死的笑意，危险又蛊惑，他缓缓的转动手腕，银白色的“御”亦开始转动，那些倾巢而来的攻击竟开始反弹，半空中传来一阵闷哼，随即淅淅沥沥的血溅落一地。
　　致命的风雪渐息，望朔拂袖收了咒诀，冷眼看着从树丛中踉跄走出的一男一女。其中，司风捂着脖子，那里正在不住的渗血，但是他眸色却是极为淡泊，乃至麻木，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相反，司雪娇俏的眼睛里尽是愤懑，她睨了一眼望朔身后的女子，阴阴笑道：“我说你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教，原来竟是碰上了相好？”
　　望朔眸色微漾，他偏了偏头，感觉到苏逝并无异常，遂笑道：“我还没确定是不是，你倒知晓了。”
　　司雪一时气结，同望朔做口舌之争从未占过上风，她猛的伸出手，狠狠道：“快把墨如意给我，我好及时带回去给祭司大人。”
　　望朔嗤笑一声，抬头看着天空，不紧不慢道：“今天，喜欢命令我的人还真是多得紧。”
　　他狠狠一拉身后欲离开的女子，强制将她禁锢在自己的影子里，复又冷冷笑道：“你们俩还是忙好你们自己的事情吧，别再做以卵击石的蠢事！”
　　“以卵击石？”司雪娇声一笑，上前几步，狠狠将司风的捂着伤口的手拉了下来，血滴喷溅出少许，那里有一道血肉外翻的裂伤，司风面不改色，铁质的面具泛着冷光，他缓缓弯下腰，让司雪够着他的脖子，任凭司雪将一条紫色的蛊虫放了进去。
　　望朔脸色微微一变，他看见那条蛊虫迅速钻进了血肉，只留了一条尾巴在外面，来回伸缩，十分诡异。
　　司风急促的喘了一声，由于痛楚露在外面的半张脸扭曲起来。他缓缓的握拳，拳头上青筋毕露，肌肉虬扎。
　　“携神蛊，真要命。”望朔咒骂了一句，侧首。
　　苏逝就在不远处，温和的呼吸流连在他的脖颈间，让他有几分慌乱，他阖了阖双目，强迫自己定下神来，低声笑道：“你还没有回答我。”
　　“是。”
　　这样干脆利落的答案让望朔浑身一震，他下意识的抓紧了对方的手臂，颤抖。
　　“我们都不可以死。”他慢慢的说：“所以，做个交易怎么样？”
　　“我们联手，打败他们。”望朔一字一句道：“然后，我会将墨如意还给你。”
　　“为什么？”
　　“因为，我还要求证一些事情，所以必须活着。”望朔笑了笑：“你难道不是么？”
　　“好。”半晌，身后传来一阵轻叹。

　　“望朔，受死吧！”司风嘶吼了一声，声音哑极，令人脊背发麻，他双掌一合，刹那间风起云涌，迅速昏暗下来的天空中云堆成型，乍现一张鬼面，呼啸着吞吐天光。狂风席地卷来，好似獠牙，绞碎一切抵挡之物。
　　“司雪，你滥用邪蛊，不怕被祭司大人责罚么！”望朔侧身躲开飞舞的土石，厉声道。
　　“和你司月神使比起来，我们可不知规矩了多少！”司雪冷笑一声，并指向天：“先管好你自己的命吧！”
　　瞬间，冰雪天降。
　　苏逝微微惊骇，她第一次见识到拜月教三大神使的倾力斗法，在他们手下，自然风物的变幻，日月的交替都已显得微不足道，术法的力量是如此强大，堪比神祇。
　　“嘶”一声，雪花坠落在她的手臂上，尖锐的疼痛瞬间洞穿了皮肉，她讶然低头，一个烧灼的黑色小洞嵌在其中，深可见骨。
　　越来越多的雪花飘落，平地追来的是可怖的魔风，她无从躲藏。
　　望朔欺身上前，脸上是罕见的凝重杀意，他双掌虚和，眉心的银石忽明忽暗，印结于手心，映射在眉心银石中，是一轮皎洁的半月，破碎又凝聚，就好像湖中的倒影残像，在荡漾的水中时聚时散。
　　——惊心动魄的美。
　　“我知道你的剑很快，也不受拜月教摄心摄魂秘术的影响。”望朔的声音因为极具耗费心神而变得低哑：“残像半月运转到最高一层时会造成时空镜像，那个时候一切都会静止，包括我。”他喘了口气，咬牙道：“时间很短暂，务必削掉司风身上的蛊虫，否则，会反噬.......”
　　银光迅速的扩散开来，遮天蔽日，让苏逝有一种置身于浩瀚月宫中的错觉。望朔似乎要融化了，他一动不动，白袍猎猎飞舞，不停地流泻出璀璨光华。
　　她垂首，愕然发现脚下的地面变作了隐隐透明，好像踩在一片巨大的镜子上，远远地，冰雪纷飞，仿佛从地底向上浮动，另一侧，狂风席卷，飞沙走石。
　　这般奇异的对称景象让她不由得退了一步，她在地上看见了望朔渐渐浮现的影子，所有的一切都出现了，唯独自己没有。
　　“是残像半月心法！”半空中传来司雪的惊叫，隐隐夹杂着可怖的烧灼声：“司风！顶住反噬！我们两个人，一定可以胜过他！”
　　司风没有应答，但是剧烈的喘息声忽近忽远，仿佛狂风迫使他退却，而他又不甘的再次迎上。
　　这就是残像半月心法？！拜月教最顶峰的秘术，没有丝毫攻击力可言，却是一切攻击的天敌。
　　她握紧了剑，心跳竟然有几分加快，光域的扩散骤然间遭到了阻滞，冰雪和狂风与其分庭抗礼，僵持不下。
　　“望朔！”她冲口呼喊，司月神使静若磐石，背影洁白神圣，脚下的影子却愈发清晰，好像踩在清澈透明的湖面上。
　　——他将自己融进去了，以身饲月，若是扛不住，那么......
　　苏逝强自平定着心情，她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他是望朔，是无所不能的望朔。
　　逐渐的，光域又开始蔓延，艰难而稳步，一丝不苟的复制着眼前的世界。
　　那是怎样强大的逆转力量？！
　　草木，生杀。
　　就好像佛法里所说的，因果报应。
　　给予杀戮的人终究会为鲜血所浸染，逃不脱，躲不掉。
　　世间的一切都在轮转，当这个世界的善与恶相当，是否就意味着静止？！
　　银光定格在一瞬间，所有的动乱都消弭了，世界静的可怕。
　　苏逝觉得恍惚错乱，自己站在两个世界的分界线上，一真一假，一虚一实。
　　她纵身跃起，在静止的风物中寻觅司风和司雪。那两个人维持着定格前的动作，面部扭曲狰狞，似在呼号，似在咒骂，好像两座诡谲的雕像，而他们的脚下是一模一样的自己，不差分毫。
　　心中腾起没来由的厌恶，苏逝猛得挥剑，毫不留情的削向司风颈部，“嗤”一声，血肉连带着那紫色的蛊虫被缭乱的剑花绞碎，司风的颈部露出一片森森白骨，而他仿若不觉。

　　镜像解除。白光如潮汐般褪去。
　　苏逝旋身退回望朔身畔，横剑做抵御状，倏忽间，天地恢复了他原本的模样，仿佛先前是做了一场虚空大梦。
　　司风的脸色惨淡无光，他猛的瘫倒在地，蜷曲的皮肤下渗出血来，很快就染红了地面。
　　司雪踉跄着扑到在他身畔，她浑身都在痉挛，皮肤上有大量烧灼的黑色小孔，密密麻麻，分外可怖。
　　苏逝皱了皱眉，那二人拂袖间顿时消失在原地，确认无人之后，她回过头，神色复杂的看着望朔。
　　静静的，司月神使的背影凝固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隐约感到不安，正打算上前查看，突然间，半空中划过一道玄色的弧线，她出手接住，是墨如意。
　　再看去，望朔已经不见了。
　　逃也似的。苏逝想，她垂首，指尖婆娑着那软玉，墨如意上残留着点点余温。

作者有话说

　　回头找个机会慢慢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