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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此情何须谢 ...

  •   云天青打心底里不愿玄霄与他一同去药庐瞧伤,然玄霄自是跟去了,从药庐出来时他那张脸也自是冷得吓人。出乎云天青意料的是,玄霄并没为他比武时冒险之举斥责于他,也没逼问他为何一直隐瞒伤情。玄霄根本就没开口,他只是一言不发地攥了云天青腕子把他一路拽回弟子房,将人往床上那么一按,然后又一言不发地坐在桌前,一本本翻看从药庐借来的医书。

      云天青很识趣的也没开口。青阳长老于他内伤已是竭尽全力,再无法有所作为,结果便是他这伤或许明日便好,却也可能永不痊愈,这事他半个多月前便已知晓。云天青自己于这件事多少是有些遗憾的,却也不过就是遗憾罢了,而不愿玄霄知晓,但因他知这事若是放在玄霄那里就绝不是遗憾这么轻巧。

      玄霄此时看书的样子与他平日并无二致,云天青沉默着看了一会儿,脑子里浮现出玄霄听说琼华医术于他内伤已无助益时瞬间黯淡的神情,心里狠狠一痛。他闭上眼睛,不想再看玄霄翻看医书时那副认真执着的模样。

      玄霄翻完一本书,发现云天青安安静静地闭目躺着,似乎是睡着了,便走过去将棉被展开轻轻给他盖上。正欲替他将被角压好,玄霄右手却忽然被人握住,只见天青已经睁开眼睛,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师兄……”云天青皱着眉,语调里带了点忧虑。

      “可还有何不适?”玄霄问,语声微沉。

      云天青摇头,“早就没事了。师兄,我今日……”

      玄霄截口:“你不必多言。以你性子,我说什么你也不会好好休养,既是如此,你要练武、你要比剑、你要饮酒,都随你去。”

      “师兄!你这是怎么说的……”云天青有些着急。

      “听我说完。日后你如何行止,我不问,然要我坐视你困于伤痛却是不能。你若内息不稳,我自替你调息,你若需用何药,我自为你去寻。而此一事我要做什么,你也休要阻我。”顿上一顿,玄霄双目微垂,“无论如何,玄霄定会寻得根治你内伤的方法。”

      “师兄——”听得这话,云天青心头巨震,一下子坐起身来。心中感觉难以言说,他将玄霄手掌握得更紧,而玄霄也并未挣脱,两人相对而视、一时都是心如擂鼓。

      半晌心神恍惚,云天青定了定神方道:“今日不过是凑巧了,可不是你那一袖子有那么厉害,师兄莫要放在心上。”

      “我知。”

      “我早已恢复的七七八八,便是落下些旧疾也并没看起来那么严重,否则你我同室而居,便是我想瞒又哪能瞒得住。”

      “……重或不重,青阳师叔已有定论,你无须多言。”

      “平日行动哪怕练功比武都无甚大碍,今日是因同时御使两系法术,有些勉强了。师叔可不是这么说的?可见是不重的。”云天青笑着说道,忽然抬手在玄霄眉间轻轻一触,“师兄这眉头一皱我便心惊胆战。自打从药庐出来你这眉头就没舒展过,若是伤没什么,倒被吓出个好歹,师弟我岂不冤枉?”

      玄霄冷哼一声拍开他手,“休要哄我,你敢冒冒失失使用两系法术,旧伤已然发作还敢再战,谁的胆子能比你大?”

      云天青嘿嘿一笑,“话不是这样说,且不闻这世上从来便是一物降一物,说不定我便是不怕伤不怕死却单怕师兄生气呢!”

      “胡说什么!”

      “哎呀师兄你怎么又皱眉头。”云天青笑嘻嘻地又再伸指去戳,玄霄不悦抬手来挡,谁知天青腕子一转便绕开他手,却是用上了三分功夫。“师兄莫要如此小气,我瞧你这眉间朱砂好看得很,让我摸摸又如何?”云天青笑言,话里带着三分痞气。只是这调子听在玄霄耳里,却似有几分恃宠持骄的耍赖味道,让他心间猛地一动。

      玄霄唇角微挑,手腕翻转,在这方寸之间与云天青过起招来。他熟知天青手法套路,是以那些对上别人十分有效的小伎俩此时通通失了效果。一番你来我往,云天青连玄霄面庞都未曾碰到,更莫说他眉间朱砂了。

      玄霄目中笑意流露,却淡淡道,“天青,你的功夫看来还要好好精进才是。”

      云天青嘿嘿一笑,“师兄你莫小瞧人,看我的飞龙探云手!”言罢低喝一声变换招式,出手时又加了三分认真。

      玄霄不曾见过这招,便起了心思想看自己能否破解。他眉梢一挑,瞅准云天青招式的动作间隙,以掌为刃切上他脉门。却见云天青一下子面色泛白,“哎呦”一声倒回床上。

      “天青?!”玄霄吃了一惊,俯身过去正欲查看,却突然想起什么似又坐直了身体,冷冷道:“方才我至多用了三分力,休要装样。”言罢闭了眼睛便等着云天青缠上来笑嘻嘻说些“师兄果然厉害我都骗不到你”之类,谁知等了半天没有动静,心里便渐渐不安起来。睁眼一看,却见云天青紧紧蹙眉、按住胸口一动不动。“天青?”试探着唤他一声,云天青嘴唇动动便又紧紧抿住,竟似难受得说不出话的样子。

      难道他真的……玄霄心里猛地一揪,赶忙伸手去探云天青脉象。“怎会,我明明……嗯?”

      额上忽然一凉,玄霄反应过来时天青手指已然拂过他眉心朱砂。

      “云、天、青!!”

      “兵不厌诈,愿者上钩,难得这次是我比较沉得住气啊师兄——”云天青眨眨眼睛笑得狡黠,一脸得意模样十分讨打。

      玄霄甩袖,“你——巧舌如簧,强词夺理!”

      “嘿,师弟我向来有副三寸不烂之舌。不过么,”云天青转转眼睛,凑到玄霄近前,“同寝三年,我竟是今日才知师兄也是此道高手。”

      “你又胡言乱语!”

      “好好好,你且莫恼,算我胡言便是。呵,师兄,多谢你。”

      “谢什么?”玄霄有些奇怪,一扭头恰对上云天青双眸。

      云天青莞尔,“师兄当真不明?”

      玄霄沉默片刻,“无论何事……天青,你我之间,无须言谢。”

      云天青微怔,正待说些什么却被一阵敲门声音打断,只得翻身下床前去应门。

      “大师兄?哎,这位是?”

      只见玄震身旁站了一位着蓝色布衫的青年男子,眉目清俊、气度温和,云天青看着觉得有几分眼熟,一时却没想起在哪见过。

      “在下柳风白,师从碧乾真人。云道友、玄霄道友,有礼了。”

      碧乾真人!云天青这才想起是在哪里见过,原来他便是今天跟着碧乾真人的几人之一。

      云天青、玄霄回礼,玄震道:“天青师弟,这位柳道友医术甚高,不在青阳师叔之下,或许可医你内伤,今日便是特为此来。”

      “哎呀,那可真是有劳道友了。”云天青深深一揖,正色道:“不论如何,先谢过柳兄。”

      柳风白温文一笑:“家师与贵派关系匪浅,道友不必如此客气。况且,你旧伤复发是因与嵩阳比武,我与他虽不在一处修行,然我入门早些,他总算是我师弟,便是因此我也当略尽绵薄之力。”

      云天青摆摆手,“比武较技,焉能毫发无伤?别的不说,嵩阳道友这句话却是没错。是我自己逞了血气之勇,引起旧伤并不怪谁,柳道友无须为此挂心。其实后来我又问过玄霁师兄,这事当中有些误会,说清了倒也没什么。只是你那嵩阳师弟说话的脾性,可确有些不讨人喜欢哪。”

      柳风白点点头,“嵩阳痴迷武道又性情刚直,言行确是时有不当之处。”

      玄霄道:“不论何因,他既出轻慢我琼华之言,玄霄明日定会全力而战。”

      玄霄性情亦是骄傲刚直,这话说得颇为冷硬,玄震本担心柳风白面上挂不住,却见他还是一派温文,“若能与玄霄道友一战,嵩阳定然是十分高兴。他虽疏于外物却不是不讲道理,言语不当之处日后定会请罪的。”柳风白言语温和有礼,听来让人十分舒服。

      “既如此,劳烦柳道友给天青看看,我还有些事,便少陪了。”玄震把话头引回,见几人都点了头便离开了。于是柳风白为天青诊脉,玄霄则在旁静看。

      “是否平日不觉异样,然与人交手或身体疲乏时便会内息混乱、气血翻涌,灵力难以控制?”

      “呃,与人交手也不是总会这样,大抵是用了耗费灵力多的招式便会如此。”

      柳风白点点头,“更深露重、夜风寒凉之时,是否胸肺间有不畅之感,以致夜半醒来、难以成眠?”

      “这……偶尔吧。”云天青偷眼瞥玄霄,略略心虚。

      “运功修炼之时是否时有滞涩之感,且经脉、穴位隐隐作痛?”

      云天青颌首,笑道:“这些都不严重,经你这样一说我才记起是有过,柳兄医术果然不凡。”

      柳风白谦和笑笑,“道友过誉,我是大夫,自应问脉象而知病情。”

      “敢问道友,天青这伤究竟如何?可有法子根治?”

      “此伤可重可轻,若是此后不再动武,可说全无影响。但若仍如往日一般修炼道法斩妖除魔,一则修为难再有进,二则不无危险。听闻今日云道友同时御使两系法术,就我看来这伤便是因此复发。恕我直言,幸好你所用乃是风水两系,二者皆性柔,否则便有性命之忧亦未可知。至于可否根治,却要看云道友自己的想法了。”

      云天青挑眉,“看我想法?这是何意?”

      “道友内伤或可根治,只是占着一个“险”字。若是依我之法医治,既有可能痊愈,却也可能就此失去全部功力,至于其他皮肉苦痛,恐怕也是免不了的。反之,若是不医治,只要平日里着意保养,能不动武便不动武,非要动武时则小心克制,倒也没有什么问题。我为医者,只管竭力施治,但这前提,却是你来决定治还是不治。”

      柳风白缓缓道来,眉目温和语声轻柔,说的话却是颇为残酷。

      云天青“哦”了一声并不作答,却向着玄霄问道:“师兄以为应如何?”

      玄霄看他一眼,“你已有决断,何必问我。”

      “哦?”云天青挑眉而笑,“那师兄觉得我是何决断?”

      “自然是要一试。”

      云天青抱臂,面上笑意难掩,却仍是追问:“为何?”

      玄霄冷冷一瞥,道:“若不治伤,从此便得处处受制、不得随心,你如何忍得了?便是带着这伤,你怕也一样是上蹿下跳、为所欲为。既同样是有危险,自然是要试过。”

      云天青抚掌,“师兄知我!柳道友,如此便劳烦你了。”

      柳风白微微惊讶,“你连我有几成把握都不问么?”

      云天青洒然一笑,“不需问。如我师兄所言,若要我整日里束手束脚的那是万万不能,说不准哪日便做出什么要命的事来。而治伤么,便是散了修为至多重练便是,要说危险倒还小些,定然是要试上一试的。既是一定要试,何必多想那些有的没的?”

      “修为于修道之人无异生死大事,”柳风白叹一声,赞道:“云道友竟然如此洒脱,委实令人心折。”

      云天青哈哈一笑坦然受了这称赞,道:“客气客气。我这人没别的,就是心宽得厉害。此事无论结果如何我皆无憾,柳兄也千万莫要多想。”

      柳风白颌首,道:“云道友莫怪,我方才其实是试你一试。你有如此心境于我施治大大有益,柳某自幼研习医术也算小有所成,今次全力以赴,便是没有十足把握,也应有八分胜算。”

      “嘿,我自来运气便好,八分简直已嫌太多了些。”云天青说得离谱又笑得讨打,立刻招来玄霄一记眼刀。

      “道友说话当真有趣。”柳风白打开药箱,取出一个布包来,内中插着足足上百支大小粗细不同的银针。他又取出纸笔写了张单子交予玄霄,字迹清隽。“待我施针过后,立刻服下汤药效果最佳,这药要煎三次,前两次一炷香时分,最后一次半柱香,我施针大约也要这些时候,所以……”

      玄霄颌首,目光有意无意间瞟过云天青,“我这便将方子去送去药庐,片刻便回。”

      “对了,”柳风白又补了一句,“听闻玄霄道友灵力属火,这药有些特殊,若是烹药之火能掺上几分道友的火属灵力,药力则更能渗入汤中。”

      这话像是不愿玄霄在此看他施治,玄霄听了不由蹙眉,“道友既说此治伤之法颇险,想来还是由我在此护法较为安妥。”
      ——我若去煎药岂非无法知晓你如何为我师弟治伤?不过是初见,纵然你是碧乾弟子,我又怎能放心任你施为?

      柳风白仍是微笑,神色不改娓娓而言:“施针之时只要四下安静即可,玄霄道友如能给这间房加个护阵自然最好。倒是这药性烈,煎熬不容马虎。我虽是随师傅同来,却不会在云道友伤愈前离去,怕是要多叨扰一段时日。”
      ——此乃虎狼之药,煎不好便是险上加险。我人在琼华,怎敢有不良之心,你若实在不放心,将我扣在此处多等一段日子也是无妨。

      玄霄蹙眉思索一会,终是正色行了一礼,道:“如此便偏劳柳道友了。天青这伤乃是因我而起,如能根治,玄霄不胜感激。道友日后如有何需还请直言,玄霄定当尽心竭力。”

      柳风白微笑回礼:“悬壶济世乃医者天命,玄霄道友言重了。”

      玄霄拿起单子转身出门,云天青一副玲珑心肝,如何不知二人方才言语中那番龃龉。“我替师兄陪个不是,柳兄莫要介意,我师兄他只是……”

      柳风白微笑打断,“不过是关心则乱,你二人素来交好,玄震道友早已告知。他所言并不过分,所忧亦有道理,我有何可介意?”

      “那就好。说来因我这伤累他实多,便先替他陪个礼也不为过。”云天青笑笑,停了一会儿,眉梢挑起,“不过,柳兄执意要我师兄煎药,只怕不仅是为药力好?柳兄若有何话,现在不妨说来。”

      柳风白微微惊讶,神情却仍是坦然,但见他摇头笑言:“果真是瞒不住。待我先问一句,道友昔年可曾化称‘酒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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