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的拥抱》姚娆

6、第六章

　　时蕾一夜不得安眠，第二天顶着一对熊猫眼失魂落魄的向乔安旭坦白，昨晚最终没能找到那个信封，急得嘴唇上长了个泡。
　　看着她一脸憔悴乔安旭也不忍心斥责，想了想，“还是通知班主任吧，这如果是被人偷走了那是道德问题。你别急，一定会找得到的。”
　　时蕾本来做好了被责骂的心理准备，反倒被乔安旭宽慰，心里紧绷的弦一松，禁不住地落下泪来。
　　乔安旭慌忙掏出纸巾递给她，“没事没事，大不了我抵上，这本来就是我的责任，你不要为难。”
　　时蕾捂住嘴泪掉得更凶了，从小在大伯屋檐下长大的她，平时吃饭就连多夹一筷的菜都会招来白眼，若不是堂哥多有维护，怕是家里早就没有她和妈妈的一席之地了，想到在家操劳的妈妈，心里更难过，只恨自己不争气，这么一点事都做不好。
　　乔安旭拍拍她的肩，压低声音，“不要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
　　时蕾点点头，擦干眼泪，哑着嗓子说：“谢谢你！”

　　军训的最后一天阅兵。
　　操练方队时神情恍惚的时蕾频频出错，不是转向时和旁边的人转了个面对面就是喊了立正仍向前走踩了前面人的脚。气得教官吹胡子瞪眼也无济于事。
　　好在校方并不很重视军训的结果，走了一场仪式后宣布军训结束。最后所有教官合唱一首和众师生告别，虽然相处的日子不多，也并不算十分融洽，可是看他们离去时还是有点不舍，甚至有同学追着离去的军车挥手呼喊。

　　“看，这是什么？！”周嘉惟笑嘻嘻的拿了什么在时蕾面前飞快的一晃，又抽走藏到身后。时蕾只隐隐约约看到是一片白色的东西，实在没心情跟她打闹，会操时的错误让周围同学纷纷向她投来白眼，使得本来就心情抑郁的她更添一层烦闷。阅兵结束后其他人都走了，偌大的操场，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看台上，不想回教室，也不想回家，只想这样捧着头坐到人类灭绝，那样就不会再有烦心事了。
　　“不跟你闹了，喏，给你。”周嘉惟把手里的东西塞给她。
　　“找到了！在哪里找到的？”时蕾拿着那个白色的信封几乎热泪盈眶。
　　周嘉惟学她的样子捧着头，“还以为你不会激动嘞，原来也会有表情的啊。”
　　时蕾紧紧攥了攥信封，真诚的对她说：“谢谢！”
　　“不要谢我，要谢你谢柯扬和乔安旭。他们把你的课桌翻过来，原来这个东西卡在抽斗里面的横梁上了。他们看你担心的不得了，就让我来安慰安慰你。你快看看，数目没错吧。”周嘉惟双手撑在身体两边，“说来柯扬真是聪明，卡在那里都能想得到。不愧是我偶像，呵呵，真了不起。”
　　时蕾往信封里探了探，脸色微变，站起来转身就走，越走越快几乎小跑起来，等周嘉惟反应过来她已经快跑到操场门口了，“哎，你怎么了啊，慢点，慢点跑！”
　　时蕾跑到教室门口时气喘吁吁，正好遇到柯扬和乔安旭出门准备回家，两人看着跑得面红耳赤的时蕾打了个招呼继续走。
　　“你，这钱给你，我，我不能要。”时蕾拦住乔安旭把信封递给他。
　　乔安旭笑着推回去，“不是给你的啊，是要你帮忙收着的，你看什么时候有空交给班主任就行。”
　　“不是，不是这样的！”时蕾挥挥手，眼圈又红了，“这不是我弄丢的那个，我不能要。我自己弄丢的，我自己会承担。”
　　乔安旭和柯扬对视了一眼，柯扬忍不住问出声，“你怎么知道？”
　　乔安旭无语，你用不用这么直接啊。
　　时蕾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还是颤着声音做了解答，“原来都是100圆的，只有我捐50，可是还没放进去……”
　　柯扬拍了拍脑门，“嗨，没把这茬考虑进去。”
　　乔安旭接过信封，“好了，你别有负担了。你现在把这件事忘掉，我拿去交给班主任，就当我从未把这件事委托给你。”
　　“不行！”时蕾咬了咬下唇，继续坚持，“这是我的错，我承担！”
　　“这钱是我们几个人凑的，就当是我们借给你，等你以后有了慢慢还也来得及，现在一时半会你也筹不到啊，再说这事我也有责任，哪能全部让你承担了。”乔安旭摆摆手不听她说，看到周嘉惟跟上来，“惟惟，赶快把你的零食贡献出来，据说多吃甜食会心情愉快。”
　　“哎，哎，又怎么了啊？”周嘉惟看到咬着下唇一脸倔强的时蕾，神色懊恼的柯扬，还有相对来说比较镇静喊她拿零食的乔安旭摸不着头脑。
　　“没事，你陪时蕾说说话，我们回去了。对了，你自己别乱跑，等你妈妈来接你。”乔安旭嘱咐完周嘉惟拉着柯扬准备离开。
　　“等一下，”时蕾叫住他们，“我给你们打欠条。”
　　“用不用这么认真啊！”柯扬扶额，“又没几个钱。”
　　时蕾不说话，看向他们的目光却坚定不移，也许这笔钱对他们来说算不了什么，可是对自己来讲，除了是责任的缺失还是一份沉重的耻辱，所以她必须以白纸黑字的形式记下来，时刻提醒自己量力而行。
　　“好好，怕了你了。”柯扬被她看得面色微红，只怕一个不小心又沦陷到那双明亮的眼睛里。

　　“你不回家吗？”周嘉惟看时蕾没精打采的样子，没有准备收拾行李的意思，据她说她住在镇上，骑自行车回去的话至少要一个小时。
　　“我也不想回，要不咱聊会天吧。”周嘉惟凑得更近了些，拉着时蕾的手晃悠，“你要不想说听我说就行。”
　　周嘉惟也不顾时蕾心情不好听不听得进去，自顾说了起来，“我不是我爸妈亲生的。”这是个很俗烂的开场白，但是在当时还是很有轰动性的，至少把时蕾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心想这小孩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怎么把自己幻想的这么悲剧。
　　“我也是今年刚知道的，有天我听到他们吵架，我爸说我妈不能生，我妈说你能生自己去生！哎，我以前以为享受他们对我的关爱是理所当然的，现在看来全是施舍……而且我只能完全按照我妈说的那样去做，达到她的要求，才好像能回报她的养育之恩，那种感觉，你懂吗？就好像，我是一只宠物狗，摇摇尾巴撒娇，才能换来一些吃的。”
　　“你妈妈，对你，很好啊……”时蕾试探性的开口。
　　“就是太好，太好，好像中间隔了些什么，不像亲生的孩子会打会骂，那种宠溺，好像随时会把人淹死。”周嘉惟摇摇头，目光空灵，直直盯着前面一点，不似平时开朗活泼的模样。
　　“你别想太多了，那也许是你爸妈吵架时说的气话。”单方面的倾诉变成了时蕾对周嘉惟的开导。
　　“不，我跟你说，我真的是……”周嘉惟还准备细说，被宿舍门口突然出现的人影打断了，小声叫了句，“爸。”
　　时蕾抬头看到一个高大的男子靠着门框，给人带来很强烈的压迫感。
　　“在楼下叫你没听到？东西收拾好了没有？快点！我下楼去等你。”说完不管周嘉惟有什么反应，径直转身下楼。
　　“看到了吧，他和我妈正好相反，对我冷淡的不得了，一看就知道不是亲生的！”周嘉惟撇撇嘴，恢复正常状态，“那我回去了，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家吧，反正你在这也没什么事做。”
　　“不了，”时蕾摆手，“你赶快下去吧，别让你爸爸等急了。”
　　“回来给你带好吃的，拜拜~”周嘉惟刚来了两天，没什么行李，两手空空就跑下去了。
　　时蕾看着她欢快的背影叹气，这真是年少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对她好也不是，冷漠也不是，明明有这么幸福美满的家庭却偏偏定位成一个悲剧角色。相对而言，不知道明天的早餐在哪里的自己才更可悲吧。时蕾想起欠条上的那个数字就头大，虽然还没有头绪怎么挣这笔钱，却可以料想到她接下来的日子会更忙碌。对于乔安旭，虽然这起祸事的源头还是由于他的托付，之后的处理方式以及他勇于承担责任的态度，时蕾不能说是不感激的，可是为什么还要扯上别人呢，不是他自己说的不要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的么。至于那个柯扬，真不知是什么心态，同情心泛滥还是钱太多无处可用，竟然一夜之间成为自己最大的债主，这个认知真让人难过，时蕾摸摸鼻子，虽然那张脸上的神情还算诚恳，可是还教人心里怵怵的，似笑非笑的眼睛仿佛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与此同时，柯扬在家里向父母宣布：“我要去住校！”
　　正在厨房忙活的老妈没空搭理他，老爸也不过从报纸上移出眼睛瞟了他一眼。
　　“哎，你们听见没有，我要住校！”柯扬见没人反应，又提高了嗓音，只是他处于变声期的公鸭嗓实在难听。
　　老妈先有了反对意见，“瞎闹什么，你学校哪有地方住？”
　　“有，怎么没有，我们班都有好几个住校的呢。”柯扬追着老妈转悠，还讨好的帮着端来两盘菜，不小心碟子一歪洒了一地汤汁。
　　“哎哟快放手，小心别烫着了。”老妈心疼的夺过他手里端的盘子。
　　柯扬不在乎的舔舔手指，“那就这么说定了哦！”
　　“什么说定了，你看看你，连端菜都端不好，让你去住校还不得饿死啊。”老妈嗔怪的点了柯扬一脑门，“洗洗手再吃，脏孩子。”
　　“人家女生都住校了，凭什么不让我去住！”柯扬火大了，“你说回家吧三天两头见不到你俩人的，好不容易见到了，吃一顿饭时间都没有就散伙，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我住校能多点时间学习呢。”
　　“哟，谁家女孩子住校了啊？”柯扬老妈抓住他前半句话重点笑嘻嘻的问。儿子大了，总归有自己的想法，做父母的虽不好干涉，总得往好的方向引导。
　　柯扬立刻被自己抬出的论点蒙红了脸，哼了一声去洗手不再说话，可是心里却冒出某人坚定倔强的模样。
　　“想住就让他去住吧，想多点时间学习是好事，”一直没吭气的老爸发了言，柯扬正想欢呼，他又慢慢开口，“在学校附近租间两房，平时找个保姆照料，我们有空也可以去看看。”
　　“为什么啊，你这是搞阶级分化！”柯扬甩着两手的水飞奔过来。
　　老爸不紧不慢的从报纸上挪开双眼，“这是为你好，宿舍人又多又杂，休息不好更影响学习。”
　　“就照你爸的意思做吧，来来，吃饭。”老妈端上最后一碗汤，解下围裙放在椅背上。
　　“哦，我还有点事，你们吃吧。”老爸看了看手机，放下报纸起身去穿换鞋，“扬扬听你妈的话，多陪陪她。房子的事我这两天就给你落实了。”
　　饭吃到一半柯扬老妈又被一通电话叫走了，柯扬毫不掩饰抵触情绪，满脸的表情都是，“你看你看，又是这样！”
　　老妈于心不忍却也无可奈何，“吃完饭早点休息吧，床头柜里有零用钱。”
　　等屋里又剩下柯扬一个人，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作业本纸写的欠条，一边满不在乎的自言自语，“零用钱，谁稀罕。”想到时蕾倔强的模样，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心想这女生真是不识好歹，虽然这笔钱对她来说可能不算小数目，可是对自己来说，柯家家境不错，柯父从商，柯母是医生，与柯家交好的非富即贵，所以他不但平时零用钱丰厚，逢年过节的压岁钱又是一笔丰厚的收入，所以这点钱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再说乔安旭也承诺找到罪犯追回赃款一定会全数归还给他。柯扬烦躁的把欠条揉成一团，想了想又摊平，看着上面一行笔迹刚劲的字发呆，这个女生还真奇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