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其自燃》原舒音

30、第三十章

　　第二天，王建辉起床吃过早饭就被曾淑玉推出了门，驱车来到贝巧玲家。贝家隐藏在林荫密布的巷子里，过去是国民党高官的住所和各国使馆所在地，能住在这里的人级别不是一般的高。

　　把车停下，王建辉给贝巧玲打了个电话，很快，贝巧玲从大铁门里闪了出来，一看就是心情极好，打扮的甭提多时尚了，脸上花着精致的彩光，再不是军校时那个大饼子脸。王建辉感叹科学技术发展之快，快到可以让一个人变得爹妈都认不出来。

　　“想去哪儿？”贝巧玲一上车，王建辉问道。

　　“高盛。”贝巧玲喜滋滋说了二个字。

　　高盛，那是一个香港大老板投资的超高档商场，里面卖的全都是国际一线品牌，据说有的品牌刚开始还怀疑内地人的购买力，虽然答应签约进驻，可都不敢压很多货在店里，有一年春节前，某毛皮品牌试着进了意见价格昂贵的皮草，刚挂进展示柜就被一个中年女客人看中了，试了试，合身，二话没说付了钱直接穿上身走出去。那个春节，光这件皮草就卖出去十来件，从此以后再没人怀疑进驻是个错误。现如今，一期营业面积远远无法满足需要，二期正在如火如荼地赶工。

　　车直接停在高盛地下车库，上了电梯直奔三楼女装部，贝巧玲每家店挨个逛，看得出她是熟客，Shopping guide见到她那个亲热，左一口美女右一口美女，把贝巧玲哄得云里雾里辨不清东南西北，一圈逛下来，手上多了不少战利品。

　　王建辉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提出送贝巧玲回家，贝大小姐哪里肯，说是吃了午餐再走。

　　“我要去新印象。”贝巧玲嘟着嘴说道。

　　“新印象？这个点哪有位子，换一家。”王建辉早就脚跟发麻了，说来也奇怪，让他跑5公里越野不觉得累，可陪女人逛街半条命都要没了，还要上一家生意好到人满为患的餐厅吃饭，王建辉烦都快烦死了。

　　“我就要去他们家，好久没吃他家的煮干丝了，我就要去新印象。”越耗时间的事情贝巧玲越要干，王建辉想早点把自己打发回家，门儿都没有。

　　拗不过贝巧玲蛮横无理，两人先把大包小包放回到车里，然后再朝新印象走。一路上，贝巧玲拽着王建辉的胳膊不放，王建辉本就生的手长腿长，加上酷酷的表情，不时有女孩朝他看过来，贝巧玲更觉得得意。

　　“你别拽着我行不行，不能好好走路啊！”王建辉嚷嚷道，想甩开贝巧玲的魔爪。

　　“有什么关系，你今天又没穿制服。”贝巧玲反而拽的更紧了，扬起脸往王建辉身前凑。

　　王建辉把脸撇到一边，他先看见面前的玻璃上映出自己和贝巧玲纠缠的身影，然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她怎么会在这儿？王建辉大吃一惊，里面的人也以不敢置信的目光望着他。这个过程持续了几秒钟，他和贝巧玲便已经走到了拐角。

　　浑浑噩噩间已经走到新印象，门前果然坐着一长溜等位子的人，贝巧玲拿过号牌拉着王建辉在队伍的最后面坐下。

　　“你怎么了？发什么呆？”贝巧玲发现王建辉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起一副掉了魂似的表情，问道。王建辉茫然地看了看她，映入眼前的人却是一脸愕然的单真，他忽地站起来，身后的凳子跟着倒下。

　　“你怎么了？”贝巧玲边问边想拽住王建辉。

　　王建辉用力甩开贝巧玲，“我有事儿，先走了。”说完，他撒开大步朝来时的路走去。

　　“唉，你干什么去呀！”贝巧玲跟着站起来追去，可她那是王建辉对手，只见王建辉越走越快，后来干脆跑起来。

　　“王建辉！”贝巧玲气急败坏地叫着，行人纷纷看向她。

　　王建辉跑到咖啡馆门前，先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拉开咖啡馆的门，走到方才单真所在的位置，人不见了，只有喝剩下的咖啡和一块一口未动的蛋糕。

　　单真哪还有心情喝咖啡品蛋糕，之前把自己和王建辉的关系定义在“一夜情”，也从没想过要和他发展成正式关系，可真让她看见他和另一个女人亲密地走在一起时，单真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洒脱。

　　女人终归是情感动物，永远不可能理性处理事情，特别是和男人发生关系后，怎么可能还把对方归为朋友之列。

　　单真站起来走出咖啡馆，她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四周都是陌生的脸，她想起和王建辉第一次见面的情景，那样一个鹤立鸡群的男人，冲动，粗鲁，可后来发生的事情，又让她看到他的细心体贴，还有死皮赖脸。

　　单真的眼睛湿乎乎的，就在她再无法控制住情绪的时候，她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转身，满脸焦急的王建辉已追到面前，眼光立刻冷了下来，伤感随机变成怨恨。

　　“单真……”王建辉跑得气喘吁吁，从咖啡馆出来，大街上找了几圈，好不容易才在人群中发现她。

　　“……”单真无言地瞪着王建辉，无视他脸上的愧疚和急切，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单真，我……”王建辉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王局，真巧。”单真说道，语气平淡，好像两人真是在街上偶遇的不是太熟的熟人。

　　“王局”两个字瞬间把王建辉拉回到清醒状态，这样的单真才是他熟悉的，外冷内热。

　　“是很巧，你不是在开会吗？怎么会在这儿？”王建辉不急于解释，反而问道。

　　“我在哪儿还得和你汇报吗？”单真回答。

　　“我给你打了好几次电话，你关机了。”王建辉又说。

　　单真为了避免主办方和赞助商的纠缠一直没开机，“是嘛，找我有事？是伤口有问题？还是改天上医院吧，让小于给你看看。”

　　王建辉笑了，单真越想和自己撇清关系，越是表现的冷淡，表明她此刻已经气得要冒烟了，她是在乎他的，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

　　“我们找地方谈谈。”王建辉一把抓住单真的胳膊，说道。

　　“我们有什么好谈的，你拽我去哪儿？放开！”单真叫起来。

　　“你要不嫌难看就使劲叫，反正我无所谓。”王建辉对着单真坏坏的笑，他太了解她了，死要面子，根本不可能在大街上做出大喊大叫之类出格的事情来。

　　单真又气又急，急得是她不想和王建辉走，气得是这个男人太能拿捏她的脾气了。

　　王建辉把单真带到一间餐厅，特意要了一个小包间。刚坐下手机又响了起来，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贝巧玲，一路上已经不知打了多少次电话，王建辉就当没听见。他把手机掏出来，关机，然后扔在桌上。

　　“王建辉，你把我拽到这儿来做什么？”单真气呼呼地问。

　　“哟，不叫我王局了？”王建辉揶揄道。

　　“有事你就说，我没工夫和你在这儿耗。”单真手臂抱胸佯装着强悍，实则恨不得扑过去拽着他的衣领又哭又喊，但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她不会轻易从壳里钻出来，露出柔软敏感的心。

　　“我饿了，有天大的事吃完饭再说。”几次交手下来，王建辉明白不能顺着单真的思路走。

　　单真不可置否地瞪着王建辉，这种时候他还能吃得下饭，真是没心没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拿起包就要走。

　　王建辉长臂一伸拉住单真，“你相不相信，只要我想你是走不出这间房间的，乖乖坐下，吃饭。”

　　两人僵持着，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冰，谁都不愿做先妥协的那个人。打破僵局的是服务员，“请问，现在点菜吗？”一个年轻男服务员推门进来问，看见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样子，男服务员也愣了一下神。

　　“点菜，菜单给我。”王建辉松开单真，伸手朝服务员要菜单。

　　一本精美的菜单递到王建辉的手中，他坐下细细翻看起来。单真只好无奈地再次坐下，就听听他如何解释，反正自己也不会损失什么。

　　王建辉看完菜单，迅速点好几样小菜，吩咐服务员快些上菜，服务员应声出去，包间里又只剩下两人，默默无言。

　　“走了一上午，饿死了。”王建辉对单真笑着说。

　　这会工夫也下来有半个多小时了，他始终左言他顾，单真懒得再理，扭头看向窗外。王建辉不急，笑眯眯地看着她的侧脸。

　　菜很快上齐，王建辉也不招呼单真，自顾自大嚼特嚼，吃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问筷子都没动一下的单真，“你怎么不吃？不饿？”

　　单真原本想回一句“气都气饱了”，又觉得像是在打情骂俏，干脆采取沉默战略。

　　王建辉已经吃的半饱，他放下筷子，抽出一张纸巾把嘴擦干净，收起嘻皮笑脸的表情，一本正经地开始说道，“刚才那个是我大学同学。”

　　“你同学关我什么事？”单真嘟囔。

　　“安静听我说完，别插嘴。”王建辉板着脸说，“她是我大学同学，好多年没见了，不知怎么在相亲会上遇到，她死缠着我不放，我已经和她说了好几次了，她就是不听。”

　　“我难得回家休息两天，非逼着我陪她逛街，我妈也向着她，我是实在没办法。”

　　几句话的功夫，单真理清了王建辉与那个年轻女人的关系，大学同学，想必女方早在学校时就喜欢上了王建辉，母亲支持，必定又是门当户对，怎么看都合适的一对儿。

　　“你和我解释这些做什么？”于是，单真说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不喜欢她。”王建辉斩钉截铁地说。

　　“和我有关系吗？”单真还是那句话。

　　“单真，你觉得真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王建辉生气了，冷冷地反问。

　　单真没见过王建辉发火，事实上王建辉虽长得五大三粗却很少发火，见他的脸冷得像冰块，单真心里咯噔一下，微微有些害怕起来。

　　“和我有什么关系？”单真还是装着很强大的样子，说道。

　　“单真，我喜欢的人是你。”王建辉大声说道，这句话说出来之后顿时觉得豁然开朗，他更加确定自己的心意了。

　　单真愣住，过去有个男人也对她说过这句话，那时那个男人还带着书卷气，坐在她的面前憋了半天才说出来，见她半天没反应，紧张的额头上冒出汗珠。

　　“那又怎么样？喜欢是一回事，现实是一回事，你是公务员，比我更清楚。”单真冷静地说，这一次她没再像上回一样露出小女人的娇羞，经过世事的历练她比谁都清楚，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不服不行。

　　“我知道。”王建辉当然也清楚，和单真的事情极大可能成为他事业的绊脚石，可他管不住自己的心，平生第一次真正喜欢上一个人，无关乎她的外表、经历，只是单纯原始的喜欢，错过会后悔一辈子。

　　“那不就结了，在我看来你和那位大学同学很合适，年纪相当，门当户对。”单真还是一副泰山压顶面不改色的态度，说道。

　　“单真，你敢说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是过来人，我比谁都知道婚姻的真谛，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说完，单真起身就走。王建辉坐在原地一动没动，他没再拦住单真，这场谈话让他明白，单真不是对他没感情，只是两人的处境尴尬，如果不是在政府机关工作，他会不顾一切和她在一起，甚至不惜和家里闹翻。他已不再是少不更事的小青年，明白自己要什么，为之他已经奋斗了好多年，披荆斩棘，眼看朝目标又进了一步，他不能亲手埋葬这一切。

　　他要好好想想还有没有另一条路可走，牺牲最少的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