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越幽若》幽若水

25、李嫔

　　幽若退下后，按例该是各宫回敬太后的时候了，众人的目光自然是落在了皇后的身上，方锦心端坐着，挺直的背始终未曲半分，笑容好似刻在脸上一般，淡淡地扫过众人，才不紧不慢地端起酒杯。
　　“儿臣祝太后……”方锦心缓缓地吐出这五个字后，便因为一声刺耳的呼喊顿住了，转过头便瞧见一身白衣的李嫔被拦在了不远处，嘴角的笑容便更温柔了。
　　“求太后做主，求太后做主，你的皇孙不能白白地让人害了，求太后做主……”李嫔悲戚地呼喊着。
　　魏太后随即眉头皱起，着实扫了她的雅兴，她原本打算过了今日再处理这事，想不到有人更急，目光扫过已然放下杯子，好似惊怒一般地注视着底下人的皇后，还有紧紧将长公主护在怀中皱紧眉头的郑妃，这一个，两个都瞧着不顺眼。
　　“皇后，这是怎么回事？”魏太后不耐地问道，语带怒气。
　　“回太后，前几日，李嫔不小心在园中和长公主相撞，滑了胎，皇上已经下旨令郑妃和李嫔双双禁足。”方锦心应道。
　　“自己有身子还这般不小心，也是该禁足的，倒是今日这般闹腾，莫不是还有什么？”魏太后瞧着方锦心淡定的模样，这出现的时刻有这边凑巧，让她不得不再次深深地打量了一番。
　　“求太后做主，求太后做主！”李嫔在皇后和太后说话间已经挣脱了宫人，跪在正下方，苍白的脸颊，颧骨微凸，眼睛红肿，眼底亦是一片青乌，长长地青丝只是简单地拢在身后，再不复从前的靓丽，也再无往日的高傲。
　　“有什么冤屈就说吧！”魏太后瞧着已无生气的李嫔，倒是想要看看这戏要往哪唱。
　　“谢太后，臣妾冤枉，臣的儿子死的冤枉啊，当日臣妾不过在园中走走，却想不到郑妃如此狠毒，竟然指使长公主冲撞臣妾，这分明是嫉妒臣妾，想要谋害臣妾腹中的孩子。”说着说着李嫔便开始大声哭了起来，“如今孩子没了，好好的皇子硬生生地就没了，求太后做主，求太后做主！”
　　“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要撞你，是你自己冲着我撞来的，我没有，我没有故意撞你，你怎么能诬赖我！”见李嫔如此的说，沉默紧张的长公主突然挣脱了郑妃的怀抱，然后冲到李嫔的面前愤怒道。
　　“怎么不是你，小小年纪就如此狠毒，还我孩子，还我孩子。”说罢在众人还没有缓过神时，便红着眼，伸出双手掐在长公主细嫩的颈项。
　　见此郑妃疯一般地冲上前，狠狠地拉开李嫔的手臂，又狠狠地扇了两个巴掌，然后才抱着不住喘气地静姝长公主退开。
　　“这都是什么事，还不来人把李嫔扣住！”魏太后的这事真的动怒了，在她好好的回宫宴上演这么一出，已经超过了她的底线，“皇后，这后宫你都是怎么管的？”
　　“是儿臣管理不善，请太后息怒！”方锦心自是起了身，跪拜一旁。
　　这皇后殿前下跪，众人宫妃那里还能坐得住，自然都是全数起身跪拜求太后息怒，一旁的宫人也紧随着跪了下来。
　　如此方锦心只是静静地跪着再不多语。
　　不到片刻，迟迟而来的陈帝便瞧见众宫妃和宫人跪拜一地的景象，他自是知道自己的母后的做派，却想不到才一回宫就等不及展示自己的权威，着实令他不满，如今这宫已经不是他父皇的陈宫，宫妃可任由她掌控。
　　“这是出了什么事？”陈帝一路走过那些跪在一旁的美人，就连他的皇后也如此卑微地跪着，令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回皇上，都是臣妾管理无能，今日李嫔在太后面前扰乱宫廷，竟意图致长公主于死地，扰了太后的接风宴，实在是臣妾的不是。”
　　“原来如此，母后何必为这等小事烦心。”陈帝上前扶着魏太后坐下，然后继续道：“都起来吧！”
　　“求太后做主，皇上臣妾的孩子死得冤枉啊！”早已被拉到远处的李嫔还在不住地呼唤着。
　　“这个疯子怎么还在，不知道打扰了太后的雅兴嘛，不用送回宫了，直接送去冷宫，无朕的旨意不得出冷宫一步。”陈帝烦躁地开口，便宣布了李嫔今生的终结。
　　随着李嫔的消失，众人似是松了一口气，却也始终无法放松下身子。
　　幽若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就此消失，不禁将目光落在了陈帝的身上，这是她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他，眼中除了厌烦还是烦躁，这一条鲜活的生命，是曾经和他共赴云雨，并孕育了他的孩子的女人，也并无什么大的过错，不过被人利用因为失了孩子疯癫罢了，便如此地被他轻易地舍弃，亲手断送了所有的可能，他的心真的够狠，这便是帝王吧，不知道有一天若幽家没有了用处，会不会也被他轻易地舍弃。

　　之后，彷佛这一场从未出现过一般，每个人的脸上又重新挂上了美丽的笑容，只是除了陈帝始终板着脸，喝着众人一杯杯敬的酒。还有年幼的长公主在郑妃的怀里颤抖着，乌黑的大眼睛始终警惕地看着周围，眼里的惊恐丝毫未褪，郑妃笑里始终藏着无奈，默默地换了她的茶杯，只希望这酒能给孩子压压惊，并盼着这场煎熬早点结束。

　　随着陈宫越来越的繁忙，方锦心似乎也将幽若遗忘了一般，一连十日，期间也未有郑妃和阮妃的打扰，到让幽若烦躁了起来，于是放下手中的书，趁着时间尚早，主动地前往皇后的主殿请安。
　　“如今你的去留早已经由不得哀家，这烫手的山芋你说该怎么丢了才好呢？”侧卧在帐幔中方锦心瞧着恭敬跪拜并不多语的幽若淡淡地开口。
　　“那便丢出陈宫就是了。”幽若平静地回复道。
　　“那也要圣上舍得才是。”方锦心轻笑起来，走出重重帐幔，立在幽若的面前，“想不到太后竟如此见不得你，与其在我这里耗着，不如多去德慧宫走动走动，说不定哪天实在碍眼了，便把你扫地出门也说不定呢。”说吧，她的笑声越发地愉悦了。
　　“遵命！”幽若爽快地应下。
　　“那就不在这里碍眼了！”方锦心语气瞬间冷漠下来，烦躁地挥了挥手。
　　“是。”幽若恭敬地退下。
　　方锦心瞧着那似乎透着坚毅地背影，说不出的酸意弥漫心中，但是此时她很清楚最大的敌人是谁，她不能露出任何软肋和把柄，倒也不妨利用幽若多刺刺魏太后的眼。

　　出了凤合宫，幽若才意识到自己终是急切了，如今在这诺大的后花园，一个人的她的确迷路了，实在辨不出哪条径向通往德慧宫，于是倒也不急了，在就近地亭子坐了下来。早上的阳光正好，刚刚驱散了晨雾，让人感觉暖暖的，最后直觉挑了一条路，却没有想到通往的竟然是冷宫，而更没有想到的原来这冷宫并不偏避，只是远远地和凤合宫相对，于是不禁想起第一位住进这里，并逝于这里的凤合公主，当年陈帝究竟是怀了怎样的心思才如此折磨曾经深爱的人儿。

　　“哈哈哈，皇上来了，乖孩子，皇上马上就要来了呢，哈哈哈……”
　　幽若隐隐地听到从冷宫内传来的阵阵笑声，不一会又似乎出现了哭声，她走到门口，瞧着那早已经蒙上灰尘的冷宫匾额，还有那似乎很是沉重的大锁，似乎也感染了一股莫名地悲凉。那个骄傲的李嫔不过几日终是彻底地疯掉了，怕是此生都再难踏出冷宫一步，心底的悲悯之情油然而生，也不禁想起从冷宫活出来的语桐长公主，还有自己冷漠的外公，深深刺上了她的心尖，曾经保家护国是她最为荣耀的使命，可是此刻她深深地怀疑了，她所护住的似乎就是这陈宫重重的牢笼，害了多少本来明艳的娇容，污了多少原本干净的灵魂，心底升起一种冲动想要砸开那落上的锁，想要如那故事里的人儿一样，一把火烧掉这重重宫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