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章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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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他毫不犹豫的抱起方墨，将她从八十七楼大敞的玻璃窗里扔了出去，自己转身迎上了白兰的火焰。
有一瞬间，方墨以为自己即将化身成为一只鸟。
然后错觉崩塌，天空与地面的不断颠倒，如同透过某个拙劣的万花筒观察世界。高空中的空气寒冷如刀，失重感伸出利爪，恶狠狠地拉扯着心脏。
风声凄厉，远处遥遥传出爆炸的轰鸣，空气压迫着眼帘，但是方墨没有闭眼。
她艰难地、专注地注视着头顶的青空，寻找那一道她所熟悉的、金红色的光。
下一瞬间，熊熊燃烧着的暖色火焰溢满了她的整个瞳孔。
方墨拼命向着那片火光伸出双臂，而迎面而来的火光也顺从的将她包裹。
“情急之举，刚刚失礼了，阿墨。”沢田纲吉单手将怀里的人稳稳地抱着了，调整火焰的间隙还不忘示意道：“请抓紧我。”
方墨依言搂紧了沢田纲吉的脖子，下巴扣在对方的肩窝里。青年的怀抱温暖而稳固，手臂强而有力，橙红色的火焰源源不断的从他的手掌中喷薄而出，伴随着高温而来的还有无与伦比的巨大动能，如同奇迹一般在天空中燃烧着，以一种无法比拟的速度推动着人类的身体。
在火焰的推动下，他们掠过栋栋高楼，在钢铁丛林中灵活的穿梭着、躲避那些呼啸而来的攻击和匣兵器。方墨搂着顶头上司的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视角竭尽所能的观察着这个上下颠倒、如同从某部科幻电影节选出来的战斗。
速度将方墨视野里的一切都拉扯得七零八落，巨大的轰鸣声、碰撞声不绝于耳，将扭曲而又失真，整个世界仿里佛只有与她紧紧相贴的那个人是真实的。
沢田纲吉。
沢田……纲吉。
这个人是真实的，这便足够了。
于是方墨闭上眼睛，将整个世界拒之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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沢田纲吉最终停在了一片森林的上空，朝身边扔出了几个奇怪的匣子，简单的探测了一番之后便俯身向下飞去。
“在这里应该就没问题了。”沢田纲吉带着方墨落地之后，瞪着金红色的死鱼眼，一板一眼的说道，放开方墨的动作却轻柔极了：“彭格列的术士成功干扰了白兰派出的追兵，我们只需要在这里等待来自总部的接应就行了。”
然后青年手指上的戒指如砂石般碎裂，额头上的死气之火也随之熄灭。仿佛终于松下了某根神经，沢田纲吉周身那层看不见的、坚不可摧的壳碎了。
“阿墨……”他向前踏了一步，然后踉跄了一下，险些一头撞在部下的胸口上。
“你没事吧，BO——”方墨手疾眼快的架住了对方倒下来的身体，熟门熟路的开始搜索肉眼可见的伤口，就如同他们无数次一起出任务的时候一样。可是 BOSS一词说到一半，却被方墨硬生生的吞了回去，不上不下的梗在喉咙里。
她长久以来所仰仗的、由‘沢田纲吉的部下’这个身份而衍伸出来的稳固关系如今已经支离破碎：屠杀了同盟家族大半人马、以至于让密鲁菲奥雷乘机而入的方墨绝不可能再次在彭格列里夺得一席之地了。
“我没事。”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事实一样，以逞能为乐的沢田纲吉如平常那般毫不犹豫的否认道，似乎想要重新站起来。
“你刚刚在半空中三百六十五度螺旋前进了这么久，还被一群人对着biubiubiu，要是真的没事才有鬼了吧。”不管内心的思绪如何复杂，方墨的嘴巴自然而然的就接上了话，双手毫不买账的继续在沢田纲吉身上摸索：“啊，你背上的这块布料传来的恶心的触感是血吧，一定是血吧，快点转过来让我看——”
方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两只突然收紧的手臂紧紧地固定住了。这是一个奇怪又笨拙的姿势、几乎不能被称之为一个拥抱。沢田纲吉一只手覆在方墨的后脑勺上，另一只手很用力的搂着她的腰，颇有八爪鱼的风范。方墨僵硬如同一只在冰柜里遗忘了多年的棒冰，耳边心跳如雷，左手上黏答答的沾着一滩血，搂也不是，放也不是。
还没等方墨得出个像样的结论，只见沢田纲吉得寸进尺，把整个脑袋都埋进了她的颈窝里，将声音闷闷的，很轻很轻，在耳边化成热乎乎的气息：
“还好……”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如同叹息：“还好，我没有连你也失去。”
‘连我’也失去？！
方墨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了脚：在这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彭格列到底发生了什么？
“告诉我好吗，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方墨花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一点一点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问句。
沢田纲吉的呼吸声突然停了一拍，无力地垂下手臂，仿佛突然从梦中惊醒。他退开半步，双手在身体两侧紧握成拳然后又松开。
“密鲁菲奥雷……不，准确的说应该是白兰·杰索，在不久前成功研制出一种叫做非73射线的物质，并且将之通过各种渠道散布到世界各地的空气之中。”再次开口时，沢田纲吉的语调异常冷静，眼睛越过方墨的头顶停留在某一点虚空之上：“非73射线不会对普通人类造成任何程度的伤害，对生理机能异于常人的彩虹之子来说却犹如一剧毒。只要与空气有所接触，彩虹之子的身体和精神就会受到无法恢复的损害。”
方墨的心脏被不详的预感所笼罩。
青年还在用平铺直述的声音继续着：“非73射线无法被肉眼所见，无法被现有的仪器检测出来，所以我们并没有立刻察觉到它的存在，还以为是奶嘴的诅咒开始失效。我们尽可能地尝试了各种方法，却束手无策；世界各地的彩虹之子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我却束手无策。”最后一个词被咬的很重，青年似乎终于掩盖不住他竭力隐藏起来的疲态，声音骤然间低了下去：“等到将尼二找出导致彩虹之子的身体病变源头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我们根本就没有研制解药的时间。”
沢田纲吉惨淡无比的咧了一下嘴角，眸子在阳光下几乎褪成金色，空旷无物，紧紧被眼底的乌青勒着：“过了这么多年，大家，九代首领，迪诺先生……就连爸爸都觉得我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家族首领了，我却什么都做不到，谁都无法守护。就连里包恩也没有办法……”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干涸开裂的荒原：“是他将你们一个一个带到我的身边，我却，我却没能更快一点意识到——”
“啊……”方墨望着饱受悲痛折磨的青年，无法抑制的发出哀叹。她感觉到了寒冷，指尖不住地颤抖，仿佛突然间陷入了包裹着沢田纲吉的冰冷潮水之中。
这是方墨所熟悉的情绪——深海一般、足以摧毁灵魂的悔恨与无力感——她在成长的路上与频频与之相遇：父亲为了维持母亲的住院费而四处奔走借钱的时候，方墨痛恨自己的无力；父亲惨死于眼前、她却必须带着母亲远走他乡的时候，方墨痛恨自己的无力；母亲被病痛折磨，却无法到正规医院看诊的时候，方墨痛恨自己的无力——
哪怕这些经历早已被时光远远的抛下，在记忆深处变成了模糊不清的黑白画面，方墨也没有哪一夜不会因为这些遗憾转辗反侧、悲痛彻骨，更何况沢田纲吉才刚刚失去了与他相伴十年的恩师，那个‘只要’他那是更敏锐些就‘应该’还活着的恩师。
只要，只要……这两个字将如同白蚁一般啃食着胸腔，日日夜夜，如影随形。方墨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正因为了解，所以她感同身受。
“虽然我不认同里包恩的许多做法，但是现在，当我失去了这股阻力之后，我这个所谓的‘首领’反倒比以往更加手无足措。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无论怎么努力，也还是会有人不断因我而死。” 沢田纲吉恍惚间扯出一个惨笑。他暖色的眼睛注视着她，却又仿佛没有看到她：“也许我从来都没有真正适应黑手党世界的弱肉强食，也许我还是那个一无是处的废柴纲，只靠自己就什么都做不到……”
方墨被青年脸上那个凉凉的表情刺了一下，一时语塞。但她的身体一向动的比大脑动得更快：她不由自主的朝着沢田纲吉走去，在自然不过的将对方拥进了自己怀里。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主动拥抱沢田纲吉，这个让她心慌意乱、一路从意大利逃回日本才罢休的男人。
那几乎是无意识的动作。等方墨意识到的时候，她的指尖已经深深陷进了沢田纲吉毛茸茸的棕色短发之中。她像安慰孩童一样轻轻地抚摸着对方，尽力触碰自己所能触及的所有地方，从后颈到头顶，一下一下，企图以行动来回应青年的哀恸。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你已经走了这么远。”方墨对企图安慰他：“这份痛苦不会随着时间而淡去。”
将之看做惩罚也好，恩赐也罢，方墨清楚，沢田纲吉现在所感受到的痛苦不会消失。他不会逐渐忘记他的老师；里包恩并不会因为死亡而消失。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你已经走了这么远。我理解你的心情，我在你身边——如同祈祷一般，方墨无声地在心中重复。
不知道过了多久，沢田纲吉僵硬的躯体似乎被稍稍的软化了。他顺从的垂下脖颈，同时也伸手搂住了方墨，仿佛在渴求更多的触碰，活活让方墨想起了自己曾经收养的一只牧羊犬。
他的确比三个月前更瘦了。
方墨等了一会儿，听着沢田纲吉的呼吸重新恢复规律。估摸着对方也平静些了，她有些不自然的咳了一声：“你的伤口就这么晾着也不是个事儿，快让我帮你看看——你身上带着药吧？”
不等沢田纲吉答复，方墨就挣脱了对方的怀抱，从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找出了绷带和酒精喷雾（黑手党必备的随身行头），一板一眼的开始清理沢田纲吉侧腰上的血污。
沢田纲吉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道歉：“抱歉，突然自顾自的说了这么多，让你困扰了吧。” 他侧过脸，似乎是对着方墨笑了一下，声音低哑，却不再是一片死海：“在别人面前努力隐藏起来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对着阿墨就一下子藏不住了——我本来准备了一段非常帅气的见面语，结果却一点儿都没用上，真是逊毙了。”
方墨给他包扎的手没停，心中却是一愣，硬是没忍住脱口而出的那一句：“为什么你要来？”
沢田纲吉怔住了。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章十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