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章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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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生生站在这里的，却依旧是那个对沢田纲吉抱有莫名其妙的信任的女人。
因为，方墨依旧记得他们初次见面的事情。
在她签下任职合同的那一刻，刚上任不久的黑手党教父深深地蹙着眉，眉目之间从流露出的情绪并非欢欣，并非不满，并非冷漠，而是几乎能凝聚成实质的凝重与痛惜，仿佛他在做的并非将方墨拉入彭格列，而是在逼她去死。
他甚至万分郑重的对她说了“对不起”，哪怕用袁碧碧未来的人身安全做筹码、并以此逼迫方墨加入彭格列这件事完全是由里包恩一手策划的，与他毫无干系。
如果教父是面前这个人的话，未来也许并不会是彻头彻尾的地狱吧，当时的方墨这样对自己说道。
事实也的确如此。
故此，无论她与沢田纲吉的关系如何变化，这股莫名其妙而又毫无根据的信任都一直没有消退过。
虽然不是没有羡慕过普通人安定的生活，虽然不是没有因为手上的血债而噩梦不断，虽然不是没有被‘正道中人’贬得一文不值……但是，在沢田纲吉手下工作的这些年里，方墨从未觉得自己行走在暗无天日的地狱里。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冒充沢田纲吉的女伴，与他在某个宴会上跳贴面舞的时候，对方那窘迫得频频跳错舞步、脸红到耳根的样子。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为了保护沢田纲吉而受伤后，对方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的沉痛表情。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失手杀了人、把自己关在酒店房间内之后，沢田纲吉在房间外的过廊里守了一夜，与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受邀参加家族高管的庆功会时，看着沢田纲吉被蓝波糊了一脸蛋糕的悲惨模样大笑出声……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方墨生命中珍贵无比的光。
她本来只想熬满自己的任期，然后与黑手党这份工作彻底摆脱关系，却依旧不可自制的陷了进去，陷进了与她阔别已久的希望之光里。
更何况，如果没有彭格列的帮助，方墨就算是长了三头六臂也不可能赶在袁碧碧走进警局之前将她拦下，更别说把她从精神崩溃的边缘拉回来了；如果没有彭格列的帮助，空有一身怪力的姑娘很有可能一辈子都在西西里的街头游荡，交几个不好不坏的男友，隔三差五去廉价的中餐馆小搓一顿，偶尔在回家的途中幻想自己穿着玻璃橱窗里的那条锦缎长裙，然后在过年过节的日子里，默默想念监狱里疯疯癫癫的青梅竹马。
简直就像反讽小说里的剧情一样，黑手党这个肮脏的职业反而给了方墨最可贵的尊严，令她能够挺着胸膛活在这个世界上，甚至昂头直视白兰·杰索的眼睛。
“啧，看你这个表情，这次对我们那个傻里傻气的首领大人动真格了吧。真是的，虽然我觉得你们两个怂蛋在一起简直急死个人，但又觉得你在精明的男人面前会吃亏，真不让人省心。”袁碧碧将方墨的表情仔仔细细的端详了好一会儿，老妈子一般的叹了口气。用非常认真的表情对她说道：“你的少女心好不容易才活跃起来，一直这样自我否认下去太愚蠢了。偶尔也任性一下吧——说不定喜欢的人真的会千里迢迢驾着五彩祥云来救你哟。”
“什么鬼啦，不要突然一副知心姐姐的模样好吗！你明明和我一样，都是没有过实战经验的单身狗啊。”方墨一时间有些恼羞成怒，用力推开了获得【壁咚】成就的青梅竹马，交叉双臂站了起来。
脸上虽然凶巴巴的，姑娘沉寂许久的心却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真的可以对这份看似无望的倾慕抱有期待吗？
——真的有可能感受到被所爱之人回应的欣喜吗？
自幼就在社会底层摸爬打滚的方墨看惯了生离与死别、欺瞒与背叛，习惯将所有事物都明码标价、默默防备，以至于她不敢对美好的事物心怀期待，不敢迈开脚步追逐吸引着自己视线的光源。
不期盼，不动摇，用横蛮的力量掩盖心中的懦弱——这就是方墨二十多年来，在无意识中遵守的生存法则。
这一刻，方墨用这套法则建立起的铜墙铁壁，终于被袁碧碧的一席话劈开了细小的裂痕。
袁碧碧一言不发的注视着魔法生效。
短发姑娘沐浴在金黄色的阳光下，让一向冷硬的面部线条仿佛都稍稍柔和了一些。当她再次开口时，语气里多多少少有了点儿如释重负的味道，句尾却仍然带着嘲讽的意味：“终于开始明白了么，你这个迟钝的傻家伙——你的榆木脑袋简直让这张优秀的脸都黯然失色。”
方墨以冷哼回敬之：“羡慕的话就直说，平胸眼镜妹。”
“起外号我也会啊，你这个一如既往不讨喜的狐狸精。不过在这之后我们大概没什么机会长谈了，你好自为之。”袁碧碧也不接茬，脸上还残留着冷笑，伸出的双手却无比温柔的抱了抱自己的青梅竹马，然后踮起脚尖摸了摸她的头：“其实还是有点不放心呢，把你交到另外一个人的手上，哼，便宜他了。”
语毕，短发的姑娘理了理西装外套，拎起自己的皮包，迈开威风凛凛的步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方墨在原地目送对方离开之后，像突然回神了一般，傻乎乎的露出笑容。
“真是服了……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呢，絮絮叨叨的、比老妈子还惹人烦；嘴巴很伶俐，却从来不知道担心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千里迢迢跑过来只为把我痛骂一顿，会这样做的人也只有你了吧。”方墨似乎沉默很久很久，却依旧带着那副收不住的柔软笑容，对着空气说：“但我仍旧觉得，被你所珍视的我，还真是幸运啊。”
又过了好一会儿，方墨轻轻地补了一句：“不过被你说对了，我害怕被拒绝、害怕不欢而散的结局，以至于连追逐的勇气都丧失了。在你看来，这颗玻璃心一定逊毙了。”
啊啊，如果是真的就好了，你那套烂俗的‘喜欢的人会千里迢迢驾着五彩祥云而来’的鬼话。
因为，我大概真的喜欢沢田纲吉……非常非常喜欢。
然后，面容明艳的姑娘如同脱力一般，突然瘫倒在身后的沙发上，颤抖的、小心翼翼的抬起一只手遮住眼睛，就这么静静地发起呆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墨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硬物碎裂的巨响，伴随着奇特的‘嘶嘶’声，仿佛毒蛇吐信——那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被高温熔化。
方墨一惊，下意识地扑倒在沙发后面。
然后，她就被巨大的爆裂声包围了。锋利而炎热的气流划过皮肤犹如刀割，一瞬间她眼前似乎闪过橙红色的光，然后被细细密密的玻璃渣子溅了一身，火辣辣的疼。
等到漫无止境的耳鸣过去之后，方墨突然发现自己耳边早已充满了呼呼的风声。这让她终于意识到，碎掉的玻璃来自于自己身后的两英寸防弹玻璃幕墙，八十七楼。
卧槽这是什么神展开……？
方墨毫无防备的被余波震了一下，整个人晕乎乎的，一时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她抱着与外星人战斗到底的必死之心转过头去之时，却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光景。
理应远在意大利的彭格列十代目一身正装，踏着午后的余光朝她走来。
青年走得很慢，足音在满是玻璃渣的空旷房间里格外清晰的回响，仿佛还在确认些什么。在他额前跳动着的橙色火焰将那双本应是暖棕色的眸子渲染成了璀璨的鎏金，看上去说不清的冷淡，与平常状态下的沢田纲吉判若两人。
更不可思议的是，那个人沉默的朝方墨伸出了手。
「偶尔也任性一下吧——说不定喜欢的人真的会千里迢迢驾着五彩祥云来救你哟。」
青梅竹马笃定的声音突然响彻耳畔。
有一瞬间，方墨以为自己在做梦。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章十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