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大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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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风宴定在晚上戌正。四人商议过了，左右还有半日时间，不如先去起火的账房看过了，再往薛都督府上去。
起火处的账房在军营深处，总兵理事的虎威厅的东北面，离军营的大门颇有段距离，和负责膳食的火头营更是沾不上边。
三位捕头在账房边打量着周围的情势，眼见虽然是西北地方天气极干燥，幸好火情被控制的及时，没有蔓延开来，只烧了账房所在院落的一半的屋子,也没有人员的伤亡,算是大幸了。互相看看，牛捕头和唐捕头进了屋子查看，而陆捕头从身边拿出一个小本子来，记着什么。放小本子的袋子倒还有趣，缝成一大两小三个口袋，分别装本子、笔以及一小瓶墨。
莫少卿和锦衣卫的人闲闲地在一旁看着热闹聊着天。“袁千户，这几日辛苦你们了。”
“莫大人说哪里话来。是下官等没有尽到职责，以至于账房失火，拖延了查账的时日。”袁千户做出赔罪的姿势来，被莫少卿伸手拦住：“袁千户，何必如此。个中情由尚待详查，不至于要牵连大人的。”心道：也要有人敢牵连锦衣卫啊。
说话间，三位捕头结束了查探，往莫少卿这边走来。牛捕头当先一步，对袁千户躬身行了礼，便对莫少卿道：“莫大人，下官等暂无他事了，不知？”
莫少卿眼尖地看到唐捕头拉了陆捕头一把，也不表示什么，只带着三人向袁千户告辞，便一路往设接风宴的白虎堂行来。
白虎堂前已经搭好了一个戏台子。一直跟着他们却当着半隐形人的王磊突然插言道：“前几日都督的母亲过寿，请了一班戏班子来，就住在都督府上。今日是将他们都请到军营里来了吧！”
“戏班子？”都督府里养戏班子固然算不得什么，可这把戏班子叫到军营里来……莫少卿等人对薛都督竟起了“叹为观止”的慨叹。
说话间，薛都督已经迎到正堂大门外：“莫大人，这几日未见，不知道住的还习惯么？”
“薛都督客气了！倒是我们其他人都住在军营里，想来给大人添了许多麻烦吧！”
“哪里是麻烦。都是为□□，为陛下做事，吾自当尽心！”说话间，他朝着京师的方向深深一礼。众人也只好随着他行礼了。
礼罢，薛都督又朗声笑道：“几位捕头远来辛苦了！不过，吾久离京都，都不曾识得几位青年俊彦，不知莫少卿可否为吾绍介一二？”
莫少卿向薛都督一一介绍了，薛都督才将众人引至偏厅坐下：“军中简陋，先在此地一叙。”
分宾主坐下，有片刻的沉默。各人默默的坐着喝茶。一时也没有别人进来，便只好目光低下来，想着各自的事。
本是极安静的，陆捕头却突然“噗”的笑了一声。
众人的目光刷了过来，陆捕头略有些尴尬，挠挠头，不知该说什么。倒是莫少卿问了句：“陆捕头，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不如说来听听？”
陆捕头看看众人，想着也没什么，一咬牙说了：“其实，是前几日有人给我说的笑话。说是，五分熟的烤鸭遇上了八分熟的烤鸭，却没有打招呼。你们可猜的出缘由？”（某经典冷笑话穿越了，原谅我的恶趣味）
“哦？这是为何？”薛都督想了一想，竟也接着问了。
“因为他们不熟。”
……
片刻，众人均笑了起来。莫少卿顾不得手上的茶盏直抖，一只手指着陆捕快笑骂道：“我原道你是个老实的，却不想你是个这么刁钻的。”
“刁钻！”唐捕头笑得打跌，“我原想不出……还是莫大人说的妙极了！”
薛都督笑得最爽快，也不再矜持了：“几位小友不必再拘束了，倒是我没有尽到地主之谊了！”
牛捕头拱拱手：“薛都督何出此言？若借陆捕头的话，倒是——我们不熟嘛！”
“哦？呵呵呵……”众人此刻去了些芥蒂，气氛倒是活泛了不少。
刚好此刻来赴宴的官员们也到了，一时大家互相寒暄，又有过来见礼的。总算在白虎堂前坐下了。薛都督坐在主位，莫少卿陪坐在一旁。其他大人们各自按官制做了。又三位捕头本是主宾，自然坐在莫少卿下手。
薛都督当先起身举杯：“今日第一杯酒，遥祝吾皇万安！吾皇万岁！”说着，恭恭敬敬对京城方向一礼，方才饮下杯中之酒。众人无不起身相应。
“今日第二杯酒，为京城来的三位捕头接风，也是为各位京里来的大人洗尘！军营简陋，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多谢大都督！”众人很给面子，齐声道。
“今日第三杯酒，我代诸人大人，敬薛都督！”莫少卿接着话道，“大都督公忠体国，为我□□鞠躬尽瘁，在此西北荒凉之地兢兢业业二十余载，实乃吾辈为臣子者楷模！敬大都督!”
“敬大都督！”
敬完酒了，算是完成了仪式，大家方才坐下。早有人拿了戏本子上来，请薛都督点戏。薛都督和莫少卿略谦让一番，到底是让薛都督先点了，少卿又随意点了两支，都是热闹戏文。一时热闹闹唱起戏来。
“这个女子倒是个绝色！”唐捕头坐在牛捕头下手，此时被台上人吸引住了目光，低低对牛捕头道。
牛捕头点点头：“不错，我见尤怜啊！”
此时大堂内一派寂寂无声,众人俱停了杯盏,注目在台上。
但见那女子缓步徐行，眉目婉转，玉指轻点，回眸间轻启朱唇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惆怅惜春之情不尽，缠绵之意随着乐音萦绕于听者心间。最难得这闺阁女儿的缱绻情意于这西北边陲之地毫无违和之感，反倒是衬着这凄凄夜色越发清幽了起来。
底下有人摇头晃脑的和着唱词打着拍子，更有人盯着那女子的容颜不曾或离。随着乐声渐消，众人也逐渐回过神来。看那女子盈盈一礼，腰肢款摆下台去，轰然叫好。
早有管事带着下人在戏台边候着，看薛都督一个手势，就拿笸箩舀了大堆的铜钱往台上撒去。另有人拿了一百两的赏格往后台去了。随后班主带着那女子上台来谢赏，台下又是一阵叫好声起。
薛都督举杯，向莫少卿微微致意：“莫大人以为如何？”
“下官不精于此道。不过，倒是觉出来，好词、好曲、好唱功。”莫少卿饮了一杯，又看向那女子：“不知薛都督可否招那戏子上来一见？”
“这有何难？”薛都督满饮一杯，低声向下人吩咐了。
少一时，班主带着人上得堂来。那班主是个年约三旬的男子，阔肩窄腰，身着群青色窄袖衣，头戴黑色网巾，神采奕奕，观之不俗。他跪下施礼，朗声道：“草民陈常，拜见诸位大人！”
身后是一青衣男子，随着班主跪拜如仪。唱喏之声不高，也是清朗入耳：“小人肖蝶衣，拜见诸位大人。”
薛都督抬手道：“二位平身！”又转向莫少卿，“莫大人，人已经带上来了。”
“带上来了？”莫少卿看看薛都督笃定的模样，转头细细打量起堂下这青衣男子。
此人身着血青色深衣，腰间松松的系了条月白色绦绳，并无多余的饰物。身长玉立，虽是低眉拱手立于堂下，却自有一番洒脱清逸之感。
莫少卿打量片刻，忽然笑道：“想必这位肖大家就是刚才台上那风华绝代的美人了？”此语一出，四周的低声谈论立时一顿，众人皆有些惊疑地看向堂下的肖蝶衣。
肖蝶衣深深一揖：“大人谬赞了。小人微末技艺，岂敢当得大人如此赞誉。”
莫少卿笑笑，倒是薛都督道：“肖大家的这一出《游园》最是精彩，不如抬头让列位大人看看这绝代佳人究竟是何模样？”
肖蝶衣依言站直了身子，缓缓抬起头来，目光依然斜向下看着薛都督的几案。莫少卿此时方定睛去看他的模样。
他五官不十分出众，低垂的眼睑掩去了眸子中的精华，整个人如罩在烟雾之中，淡淡的让人看不清楚。越是打量，心中的样子越是模糊。和刚才扮做杜丽娘时分明是两个人。
莫少卿不由看向旁观众人。此时南宫醉烟似乎和莫少卿有同感，眼神中颇有些难以置信；唐捕头有些呆呆的样子，仿佛正在回味刚才那唱词的韵味；倒是陆捕快神在在的自斟自饮，仿佛这堂上堂下的事情与他无干；余者皆各有神态，只是愈发静了……
莫少卿觉得微有些尴尬，毕竟人是她叫上来的，此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对身后的落霞道：“取十个笔锭如意的金裸子来，赐予肖大家。再取一百两的银票赏于戏班的人。”
落霞领命取了赏物来，陈班主略一推辞。莫少卿笑道：“今日本是薛都督的东道，他自然是赏了你们的。我这边单赏，倒是赏你们人物不俗。”又对肖蝶衣道，“肖大家一曲《游园》技惊四座，不知道可还有拿手的戏文，让本官开开眼界？”
肖蝶衣大大方方的一揖：“蒙大人不弃，小人的《游园》最是拿手。还有一出，便是《女状元辞凰得凤》。”此言一出，忽而看众人皆是有些惊怒作色，而上面莫少卿似笑非笑地把眼瞪着自己，才觉失言，忙跪下道：“贱民不是有意冒犯大人，请大人降罪！”
莫少卿摇头笑道：“你自唱你的戏，何罪之有？不过，既与我有些干涉，我只罚你将你拿手的唱段唱来，唱的好还则罢了，唱得不好，我可是真要降罪的！”说着，看向薛都督，“督帅，你看何如？”
“嗯，莫少卿如此处置甚好。肖蝶衣，你去扮上，唱来听听。”说着，一挥手，陈班主忙忙带着肖蝶衣下去了。
这边堂上片刻静默，莫少卿主动举杯道：“一会儿大家一同来看看，这戏里的女状元是何等摸样！”
有那爱拍马屁的，此刻赶紧接上：“这戏里人物，哪里能及得上大人万一！大人风姿，怎是哪小小戏子可比的？”
“诶，你这话有些过了。”莫少卿假意生气。底下人又接着来奉承些别的，方将此事揭过。
说话间，大戏开锣。那肖蝶衣换了装束，玉带官袍，却也作了女儿的身姿，与那扮作丞相的戏子你来我往，正是“招婿”一段。待到肖蝶衣下场，那“丞相”拆信念白：“一辞拾翠锦江涯，贫守蓬茅但赋诗。自着蓝衫为郡掾，永抛鸾镜画蛾眉。立身卓尔青松操，守志铿然白璧姿。相府若容为坦腹，愿天速变做男儿！”
莫少卿于此词颇有所感，一时有些痴了，只在心中默念：“愿天速变做男儿……”
牛捕头与她相交多年，自然知道这个妹妹百般好，与此处却有些看不开的，忙举杯道：“莫大人，如今国朝昌盛，风气渐开。我等女子也有了这一番机遇，可以做下一番大事，倒是不需像这黄崇暇非得女扮男装了。此事很该浮一大白！”
莫少卿自失一笑，也举杯道：“牛捕头此言甚是！如今女子也可读书做事，到底能偿一番志愿！很该浮一大白！”说着，示意唐捕头也来举杯共饮。
旁边的人看这几个小女子你来我往，齐齐打了个冷战，装作未见，各顾各看戏喝酒。
这一晚虽有些小插曲，到底是酒好、菜好、戏更好。众人连日来也是弦绷得紧了，此时略有放松，也是小醉一场。还记得明日有正事要做，不曾失仪。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大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