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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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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京城府中,我每天的生活内容除了晨昏给长辈请安问好外,时间几乎都用在了无穷无尽的功课中。看书累了,临摹字帖消遣;临摹累了,绣花消遣;绣花累了,弹筝消遣……如此一圈下来,算算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富余。
初来月信那会,我心情烦躁,被繁忙的课业折磨的几近崩溃,思量之后我觉得必须要革命一下,于是拿着自制的课程表去找二叔抗议,说如此高强度的学习会把我累垮的。二叔不理我
我不死心,挥舞着课程表让他看,强调说再继续下去估计我连及笄日都活不到。闻言,二婶心惊肉跳,拉着我连连“呸”了几声,罕见的斥责了我一顿。二叔虽没出言责备,但看他的脸色也动了七八分怒。他接过课程表看了看,皱眉,问是谁画的?我脖子一挺,拍拍自个儿的胸脯。
二叔神色莫辨,盯着我看了好一会没说话。隔日,我所有的功课被消减掉一半。功课少了,日子轻松了,我很是兴奋了几日。可睡了几天懒觉后,我深感无聊,开始为如何打发富余时间发愁。
出门逛街?想都不要想;仰望天空遥想电脑和电视?度秒如年更难熬;蹲墙角画圈圈?干过一次,我表示相当的无聊;带弟弟们玩?不行,我是大家小姐,举止要有度……设想了N种可能,又否定了N种可能后,我认命的重新扎进书堆里。三叔知道后,连着取笑了我好几日。
乡间生活不同于京城,每天都过的很快,眨眼十来天就没了。二叔不怎么在庄子里呆,基本两天回来一次,不知道在这种地方有啥可忙的。初以为三叔会很闲,谁知也整日见不着人影。我恩威并施的逼问了半天,他的侍从司青才小心翼翼的说他进山了。
我莫名其妙,进山?进什么山?
司青却打死也不说了。
不说算,没工夫听,得紧着伺候猪仔们呢。
到这儿的第三天,智睿把庄子里的鸡鸭鹅点数了个遍,说加起来一共二千六百六十只。这么大的数,我很怀疑他有没有数对,于是把庄子总管事老崔叫来问问。回说一个不差。我很欣慰,看来基础数学没白教。
点清了数量,智睿开始分配任务。他把鸡鸭鹅的数量一劈两半,说这边一千多只由他照顾,那边一千多只由我照顾。我头大,问北院的猪咋办?有两头要生了。智睿表示了解我的顾虑,小模小样的思考了半刻,豪气的说他同我一起照顾猪仔便是。
三日后,两头母猪生产,一共生了二十头猪仔。智睿高兴的睡不着觉,也不念叨想母亲了,一日数次的往臭气熏天的猪圈跑,乐呵呵的看不出一丝不适。我就惨了,鸡鸭鹅圈的味道已经够折磨人,每天还要被智睿强拉着去给小猪喂食。
小孩子天性好奇,对没见过的新事物有着不一般的执着心。为了不打击他探索的积极性,我只能假装乐意之至。不过为了好过一点,我要求庄仆每天至少把各个畜圈清扫两次,力求把臭味降到最低点。
“……阿姐,想什么呢,看你把猪食都倒在槽外了,阿姐,阿姐……”
“啊?哦,对不起,重新来,紫荷,再给我舀一碗……”
喂完猪仔,我觉得有些腰酸,随便出几道题打发走智睿,想赶紧回屋睡一觉。
哪知还没挨着床边,紫荷进来道:“小姐,秋桐小星求见您。”
我皱皱眉:“找阿姆去,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过分,满足她就是了。”
紫荷道:“小姐忘了,您昨儿说想穿彝家姑娘的衣裳,阿姆今日一早便去镇子买去了。”
我拍拍脑门,是有这么回事,一大早喂这喂那的忙到现在,忘了。没办法,好歹是三叔的妾侍,不喜欢也不能过于怠慢,“带她去前厅候着,我换身衣裳就来。”
三叔来云州没多久就纳了房妾室,是本地一个苏姓地主的庶女,名唤秋桐。刚听到这个名字时我差点一口水喷出来,二叔端着茶碗的手也微微一抖。
因着练字的缘故,我曾默写过《红楼梦》的大致情节,骗二叔说是编的故事。尤其对秋桐,二叔印象很深。那时候适逢祖母要拿妾的事给二婶添堵,我出于不平,添油加醋的把已经够坏的秋桐给丰满的更坏,藉此提醒二叔,后院不稳家宅难宁。
三叔见我和二叔面色有异,奇怪。秋桐敬完茶退下后,他问我怎么回事?我忍着笑讲了缘由。三叔听完大笑,说真巧,又说秋桐不过一个侍妾,让我不必放在心上。
作为一个重生在古代的人,环境使然让我对男子纳妾之类的事情早已持平常心态。当然,这可能是因为事情没落到自己身上,没什么个人体会的缘故,所以当三叔跟我说他纳了秋桐的时候,我很轻松的恭喜了他,一没鄙视,二没声讨。
可是秋桐,直觉让我有点排斥她,要问原因,我说不出所以然。或许是我与她之间缺少那种所谓‘眼缘’的东西吧。
换好衣服来到前厅,秋桐端坐在主位下首左边,身旁立着一个小丫鬟。
这个时代以右为贵,秋桐的身份没资格坐右边。
相互见礼后,我道:“婶婶寻我何事?”
秋桐面色惶恐,赶忙起身施礼,连称不敢,请我唤她小星便好。
这个时代等级严明,甚重尊卑。本朝律法明确规定“妾乃贱流”、“妾通买卖”,意思很明白,与嫡妻相比,妾几乎算不上人。一般来说为丈夫纳妾是妻子的事情,但如果丈夫在外自行纳妾而没有经过妻子同意,那在法统上被纳女子连妾室的身份都没有,在未诞下子嗣之前,只能被称为“小星”。秋桐已有六个月的身孕,只要孩子平安生下来,被抬为妾室指日可待。
我改口:“小星身子渐重,行走不便,有事派人招呼一声便是。”秋桐说的没错,她确实当不起我一声“婶婶”,来日若被三婶知道,会给她招来泼天大祸。
秋桐施礼:“奴婢谢小姐大恩。”
我说:“一家人无需客气。”
秋桐再施礼。
我有些头大,都说礼多人不怪,可有时候礼多也能烦死人,比如现在,半天说不到话点子上。可怜我的腰,这会子功夫愈加酸了。我给紫荷使眼色,小丫头还算机灵,直来直去把秋桐的来意弄明白了,原来她听三叔说我绣工不错,想讨教一二。
我哪有那闲工夫?有功夫也不绣! 我谦虚一番,最后让紫荷取出一个银缕石榴形小囊送给秋桐,把她打发走。临上床前,我叮嘱紫荷,天塌下来也不要吵我。
一觉醒来,感觉腰酸舒缓了些。洗脸洗了一半,智睿蹦蹦跳跳的进来,手里举着我给他装订的小本子,大声道:“阿姐,题目我做完了,你看看。”
我赶紧擦干手,接过小本子。一看,不错,二十道数学应用题全部算对。我抱起他,又亲又啃,使劲夸奖了一番。智睿很高兴,搂着我脖子问:“阿姐,可有奖励给我?”
我装出一副苦恼的样子,“睿儿这么聪明,阿姐手中已经没什么可奖励了。”
智睿骄傲的扬起小下巴,“好吧,且绕阿姐这一回。”
姐弟俩笑闹一阵,阿姆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布袋,进门就抹汗。我赶紧倒杯茶水迎上去,阿姆没推让,接过一口喝干。我心有不忍,她年纪大了,做事难免有力有不逮的时候,偏她又不放心旁人,凡能亲力亲为的事必不让其他人插手。
我唤紫荷清云进来,让她们赶紧给阿姆捶捶肩,揉揉腿。如此一番,阿姆的大喘气才慢慢平稳下来。我打开布袋,一套叠放整齐、色彩纷呈的鲜艳服饰呈现眼前。
这是一套青底彩花非常有彝族特点的服饰,上衣前襟及衣袖处绣着精美图案,领口不仅有绣纹,还缀有一圈银器玉饰,前襟再饰以形态各异的丝线盘扣,下节是红白黑三色条纹相间的裙子,层层褶皱,类似百褶裙的样子,搭配起来很漂亮。
我迫不及待的换上,一看,傻眼,“阿姆,裙子太长了。”伸了伸腿,根本走不了路。
阿姆笑道:“我打听过了,说本地彝家女子长裙拖地,行走时尘土飞扬,才为尊贵。”
我:“……”
我不愿意当人肉拖把,阿姆坚持不肯把裙子改短,振振有词的说不吉利。
我问有啥不吉利?她说以后会嫁不出去。
我无语,只好投降,让紫荷把裙子收起来,等个子长高些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