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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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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城俗名那西镇,坐落在云州郡西部。
镇子依山傍水修建,规模不大。马车粼粼,一路走过光滑干净的青石板路。街道两旁手工建造的土木商舍整齐古朴,小桥流水波光闪闪,来往如织的行人身着各式民族服装笑意盎然,此起彼伏的叫卖吆喝声声入耳……
望着车外热闹的街景,我暗暗松口气。书上说云州是蛮荒之地,民风彪悍,本一路担心能否适应来着,现下看来,这里虽比不得中原各城繁华,但简单生活却是无需担忧的。
马车徐徐而往那西镇东南方向,远远的,二叔指着依稀可见的大片屋舍对我说:“阿囡,那便是咱们的家了。”
闻言,我百感交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从出发到现在四个多月了,终于远离尘嚣来到这世外之处。千金也罢,农夫也罢,我至少可以安安静静的过上一段没有礼教规矩的田园生活了。
我想起母亲,她在第三封书信中说祖父已经同意她离开府宅,前往静庵堂修行,让我不要担心她,说我保重自己便是对她最大的孝顺和安慰……
“三叔?”智睿的突然惊叫声打断了我思绪。
三叔?
我不敢置信的顺着智睿跑开的小身影望去,可不,不远处站着的挺拔身影不是我那闹腾的三叔是谁?刹那间鼻头一酸,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滚。二叔见状,安慰的拍拍我肩头不言。
三叔抱着智睿嘻哈胡闹了一阵才大步流星的向马车走来,看我和二叔并肩坐在车头,他惊讶的看我一眼,一副不认识的样子问二叔:“二哥,请问这位绝色美女是哪家小姐?”
我咧嘴笑。
二叔不说话,‘唰的’扬起手中的马鞭向三叔挥去。三叔不及躲闪,结结实实挨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嚷道:“二哥,当着阿囡的面你好歹给弟弟留点面子。”
二叔哼道:“你还知道阿囡是侄女?满嘴胡言乱语。”
三叔笑嘻嘻的看着我,伸开双臂,说:“小丫头,还不下来让三叔抱抱?”
呵呵,人还是那个人,叔还是那个叔。
我刚想起身跳下车扑上去,就见二叔又是一马鞭,严厉道:“滚一边去儿。”
三叔连忙跳开。
我默默心酸,十三岁了,已不是能让三叔随便乱抱的女娃了。
阿姆和紫荷赶紧上前,扶我规规矩矩的下马车。
我看见,三叔的神情有一刹那的恍然。或者,他也刚刚意识到,他最疼爱的侄女儿长大了。
一番忙碌不提,终于安置下来。
这是一座完全与京府不同的大宅,除了五进的主体院子外,四周还散落着储藏有稻米,大豆,花生等农作物的谷仓。谷仓外围绵延一片大大小小的屋舍,说是下人、佃户和护卫的住所。
是夜,月光倾泻而下,美好而静逸。
二叔和三叔在内堂交谈,我不让阿姆跟从,一人走出室外。
十月的晚上夜凉如水,一阵风过,身着单衣的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想想,还是回去加件衣服再出来。转身,看见三叔正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见我回头,他大步迎上来,手里拿着我的披风,“冷了吧?”给我披上。
我笑嘻嘻的点头:“还是三叔疼我。”
三叔宠爱的刮了下我鼻子。
二人穿行在诸多屋舍之间,三叔认真的给我介绍每一处屋舍的用处。行进中,一队队尚未入圈的鸡、鸭、鹅拍着翅膀在脚边来回走动,发出‘喔喔’‘嘎嘎’‘咕咕’的声音,引得四周响起一阵犬吠之声……
记忆中的乡间味道啊。
三叔牵着我的手小心避过脚下‘新鲜出炉’粪便,来到打谷场边一处小山似的稻草堆前。三叔挤眉弄眼的看我,只笑不言。我明白他的意思,看看四周无人,咬咬牙,手脚利落的爬到草堆顶淡然坐定。三叔呵呵笑,身形一闪,人已坐在我身边。
我抽出两根稻草,摘吧光溜,一根自个儿叼嘴里,一根递给三叔。
三叔看着我的举动,惊讶。
我扬扬手中的稻草,斜眼看他:“怎么?您亲传的,忘了?”
三叔更加惊讶,“丫头,三四岁的事你还记得?”
我骄傲的扬起下巴,别说三四岁,出生三四天的事我都门清儿。
三叔笑呵呵的接过稻草叼在嘴里,“丫头,听说叔走后,你一不伤心二不难过,每日吃的好睡的香,叔好不伤心,没良心的,白疼你了。”
我睨他一眼,说道:“三叔,这事你不提便罢,提了我倒要问问,为啥您一声不吭就跑了,连个招呼也不打?招呼不打也罢,咋连封信也没有?要不是您侄女儿蕙质兰心,聪明绝顶,猜到你是去别处撒欢儿了,肯定也和祖母三婶一样,日日哭天抹泪的为你担心。”
三叔哈哈大笑,伸手指向茫茫无边的高山田地,话题一转,骄傲的说:“丫头,你看,这方圆数十里都是咱家的山地和田亩。”
我大吃一惊,祖父嘴里的几亩田地竟有如此规模,“三叔,咱们老家不是在相州吗?何时在云州置下这么大产业?”
三叔回答:“相州是老家不错,但这里才是咱们真正的根。”
不懂。
三叔解释:“你祖父有两个父亲,相州的是养父,这里的是亲父。”
原来如此。
我与三叔相差十岁,单独相处时从不像叔侄,更像朋友。记得我六岁时,他因为一名女子伤神苦恼,两三天吃不下饭。我看着心疼,便拐弯抹角的开导他。别说,真有用,三叔很快走出阴霾,重新开朗起来。那之后,我就成了三叔心目中最可靠的小朋友,他有啥心事第一个找我倾吐。
同样,我亦如此,三叔于我不仅是至亲,更是心底无可替代的朋友。在他面前,我不必过于隐藏自己,更不用装大家闺秀讨乖,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好好的性子,别装得跟你三婶一样,看着无趣。”
三叔没有就祖父的身世问题与我深刻交谈,我明白,这不是晚辈该刨根问底的事。话题自然而然的转到家事上,我道:“三叔,你不给我递信也就罢了,怎么连三婶都瞒着?你走的头几个月,她天天以泪洗面,可怜的智仁到现在还没见过爹。”
三叔听我提起三婶,脸上闪过几分嫌恶之色,明显不想接这个话题,不过我说到智仁,他才懒懒的应对了一句:“丫头,你平日见智仁多吗?”
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自从知道三叔三婶因为我生嫌隙之后,我便不怎么踏入三房院了。有一回智仁生病,我亲手做了点心去探望,结果屁股还没坐热就被三婶给“赶”出来,点心听说也全赏给了下人。
紫荷气鼓鼓的来报时,我一点不奇怪,到是阿姆一旁气的冒烟。自此,我再没去过三房院。智仁又小,成日不离三婶身边,与我自然少见,最多是给祖母请安时碰上,小小的逗他一下。
三叔见我不言语,咬咬口中的稻草,低低道:“可恶的女人……”
我装没听见,挎起三叔的胳膊,把头靠在他肩上,转开话题:“三叔,你知道我们一路怎么过来的吗?可辛苦可难受了,还有啊,我跟你说,路过万州的时候,二叔救了一个姑娘,结果……”
三叔一听有八卦,立刻来了精神,支着耳朵听得认认真真。
夜空下,高高的稻草堆上不时传出大笑声。
次日醒来,已近未时。
阿姆一边帮我穿衣,一边碎碎念:“阿囡,你居然和三公子疯玩到半夜,成何体统?”
我不理她,穿好衣服后自己洗脸扎辫子。
阿姆叹气。
洗涑完毕,我对着铜镜左照右照,小辫子扎的挺好,自恋的笑一个,不错。阿姆见我浑身上下素净的无一处钗佩,张嘴要说话。不等她开口,我抢先道:“阿姆,这里不是京城,让我自在些如何?”
阿姆瞪我,不甘的咽下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