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歌行（民国多配对生子）》苏玉璃

6、第 6 章

　　时间回到前一天下午。
　　笑剑钝把写好的信塞进信封里，递给在旁边收拾的阴阳使：“马上寄出去。”
　　阴阳使看了眼上面的名字，道：“给二爷的？无心少爷也说要给二爷写信呢，一起送出去吧？”
　　“不用等他。”笑剑钝摆手：“我这个比较急。”
　　阴阳使把信收好：“那我现在就去。”
　　笑剑钝在书房又坐了片刻，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起身向外走。
　　日月行迎面走来，看见他手里的大氅一愣：“三爷，要开饭了。”
　　笑剑钝脚下不停，将大氅披好：“我出去一下。”
　　刀无心的行踪并不难打听，随便找了两个人问了，笑剑钝径直来到来到翠环山。
　　山上只有一条少有人行的小路，一路走来两边的灌木不停刮扯衣摆，叫人必须停下来摘除。最后，笑剑钝干脆把大氅脱下来双折挂在小臂上。
　　天已经黑透，暗淡的天光下，山石树木只剩下黑乎乎的影子。脚下总有乱石，走起来便更慢。笑剑钝有些着急，将手拢在手边四下喊了几声：“无心？无心——”回答他的除了回声便是脚下暗溪的流水声。
　　入夜之后冷得厉害，笑剑钝看着自己呼出的气息变成白雾挥散开来，将滑下肩头的大氅拨回去，继续上路。
　　又向上走了一阵，暗流离地面更近，哗啦啦的水流声更响。笑剑钝踩在一块半大的石头上，滑了一下险些摔倒。本能的伸手扶上身侧山石，却被那冰冷的温度激的打了一个冷战。
　　不太抱希望的又喊了两声，笑剑钝甚至没有停下来等回音。可潺潺声中一丝异动叫他收回抬起的脚：“无心？”
　　过了那么一小会儿，笑剑钝以为自己听错的时候，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雅……少……”
　　笑剑钝循着声音过去，却只见到黑乎乎的灌木矮丛：“无心？你在哪？”
　　灌木丛后黑乎乎的背景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在这……”
　　把碍事的大氅甩到地上，笑剑钝拨开灌木探身，总算看到了刀无心的脸：“怎么在这？”
　　“踩空了……都是水……”刀无心被冻得够呛，声音都颤抖着。
　　“先上来再说吧。”笑剑钝伸手搭住刀无心的胳膊用力，或许是浸水太久，而刀无心又几乎全身僵住使不上力气，竟然没有拽动。有加了些气力，拖了几次，才总算把人拉了上来。
　　顾不得水还在顺着衣摆往下淌，笑剑钝抱起刀无心一路疾奔进了山洞。这山洞他年幼时常会藏进来玩，故而铺了厚厚的干草。好在这些年并没有被破坏。
　　一被放下来，刀无心抖成一团：“好冷啊……”
　　因为离得近，笑剑钝甚至能听见他牙齿打架的声音。笑剑钝一边心疼一边把一旁的草往他身上堆：“先忍一下。”
　　全身哆嗦成一个，刀无心连拨开脸上的草沫都不能，一抬眼，却见笑剑钝将要奔出山洞，忙出声叫道：“雅少。”
　　笑剑钝回身做了个制止的动作：“别动。”出去片刻便又钻了回来，手里多了刚才丢下的鹤氅。他蹲下来三两下把刀无心身上的草拨开，道：“快脱衣服！”看刀无心一愣，又道：“这么激着非生病不可！”
　　“哦。”刀无心抖着一双手摸到扣子，谁知手指又僵又无力，试了几次根本解不开。笑剑钝见状上前，三五下把人剥个精光，扯过大氅裹了个严严实实。
　　在山洞附近寻摸一圈抱了些枯枝干柴回来，笑剑钝坐到刀无心身边，掏出火柴来才发现几乎可以攥出水来。把盒子扯破，总算找到几根没有被水浸过的，划燃了生起火。
　　就着跳动的火光，笑剑钝看了看刀无心冻得发青的脸，道：“裹严实点。”
　　刀无心听话的缩了缩，只剩一双眼睛还露在外面。笑剑钝伸手又替他紧了紧，连人带氅抱到火堆近旁给暖着，才取过脱下的衣服一一分开，架到火上烤。
　　棉质里衣相对单薄，又放的离火最近，不一会儿就干透了。笑剑钝取过来塞进大氅里：“先穿上吧。”
　　身体已经回暖，又穿了层衣服，刀无心自在了许多，蹭到紧贴着笑剑钝的身边坐下，道：“雅少，你身上也湿了呢！”
　　笑剑钝低头看着胸前大片的水渍：“拉你出来的时候沾了些水，有点潮，不碍事。”
　　刀无心道：“一会儿浸透了怎么办？”说着伸出食指在上面按了一下，道：“你看，还有水呢。也烤一烤吧。”
　　本来不觉得，被刀无心按了按，笑剑钝也觉得湿意将要透过来，点头道：“好吧。”厚重的外衣甩掉，变成了只着中衣的模样。
　　刀无心笑着把身上围着的鹤氅展开，横过来腾出一半的地方：“围起来。”
　　就这样两个人都是仅着内衣，围着大氅靠坐在一起。只有笑剑钝的一只手露在外面，拿着长树枝是不是的搅动一下干柴，看好火势。
　　一暖和过来，刀无心话也多了起来：“雅少，你怎么会来呀？”
　　笑剑钝拨了拨火焰跟部的柴，笑道：“这不该是我问你的吗？我要是不来，你陷进暗流爬不出来怎么办？”
　　刀无心略低了头，道：“我怕万一千流影上山来迷路，他没来过翠环山。”
　　笑剑钝道：“他没来过，你又来过几次？而且千流影好像没上山吧？来找人也不好好打听一下。”
　　“一着急就给忘了……”
　　笑剑钝无奈摇头道：“你呀，做事要多想想。担心朋友没错，可连人去了哪都不知道就这么莽撞的上来了，有用吗？上午才说你不够自信，下午就又犯鲁莽的毛病。过分菲薄自己、胆怯要不得，这样冲动也不行啊。”
　　刀无心缩了缩脖子，小声答道：“知道啦……”停了一下又道：“雅少，还是你对我好。”
　　“嗯？怎么这么说？家人谁对你不好吗？”
　　“也不是。”刀无心想了想，才道：“我觉得，父亲就不喜欢我。”
　　笑剑钝沉吟片刻，道：“二哥做了这么久的军人，一向雷厉风行。你这样的性子他大概会失望。不过，失望是因为对你有期望。这么想他也不是不重视你。你也不必太过在意二哥的态度，努力做好自己就行了。勇敢点，做事之前多想一些。”
　　刀无心乖巧的点头：“嗯。”
　　“大家不喜欢你这话对我说这次就好了，以后可不要对别人说。大哥、四弟、五弟，甚至瑬影他们你这几个哥哥，哪个不关心你？叫他们听到怕是会伤心。”
　　刀无心抓着鹤氅两头，把因为笑剑钝拢柴而出现的缝隙掐到一起，道“那我以后都不说啦。”
　　看他抓的辛苦，笑剑钝干脆把整个左臂都抽出来方便活动。又往火上加了些柴，他忽然问：“无心，你对千流影知道多少？”
　　刀无心边想边说：“就是同学，有点傲气，在学校也没见他和谁特别亲密过。……留洋不到一年就回国了，听说是家里出了变故。……岱山人，家境大概不好也不坏……别的不知道了。”说完，看笑剑钝仔细地听着，又问：“雅少，怎么了？”
　　笑剑钝淡笑一下，道：“没什么。随便问问。”
　　“我还以为千流影出什么事了呢。”刀无心笑嘻嘻的说着，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笑剑钝见状，说道：“困了？那就睡一下吧。”
　　刀无心撑着睁不开的眼，道：“不行，我一躺下，雅少你就没有什么遮盖的了。”
　　“那就这样吧。”笑剑钝挪了挪脚，指着自己身体和双腿围成的空隙：“你趴在这里，我们还是围在一起。”
　　“那雅少不睡？”
　　笑剑钝晃了晃手里的树枝：“我还要看火，你睡吧。衣服烤好了我叫你。”
　　“那衣服好了我换你睡吧。”刀无心说着，伏到笑剑钝身上安静睡去。

　　剩下的都是厚重冬装。特别是刀无心那套，跟水洗过一样，干起来慢了许多。摸着衣服已经烤的又干又暖，笑剑钝才掀起身上盖的严实的黑氅。唤了两声“无心”没有反应，等把人反过来，他才发现刀无心双颊红的不像样子，呼吸也有些急促，再伸手一摸，竟是烫的吓人。
　　笑剑钝轻轻拍着刀无心脸，一边不停的叫他的名字，总算叫他睁开了眼。
　　“雅少……”刀无心皱着眉，声音嘶哑的几乎听不出声。
　　“到了还是病了。”笑剑钝暗叹着，把衣服塞过来，道：“无心，穿上衣服，我们赶快回家去。”
　　刀无心神智似乎并不怎么清楚，好像听见了笑剑钝的话，又像没听见，只是用手捏着衣服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笑剑钝见状，不得不自己动手，抓过衣服来一一给套在身上，又三两下穿好自己的，扶着刀无心站起来想要把鹤氅围在他身上。无奈刀无心已经站立不住，根本围不上。
　　笑剑钝又扶着人躺下，将鹤氅平铺在地上，把人抱上去，裹紧了，才把人扶起来一点一点转到自己后背上。等把刀无心背起来冲出山洞的时候，笑剑钝已经折腾出一身的汗。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何况现在背了一个昏迷的人。
　　笑剑钝跌跌撞撞的到了山脚时，日头已经老高。他抬手抹了额上的汗珠，将背后的刀无心向上面耸了耸，一鼓作气，径直冲进了金府。
　　有下人看见迎上来叫“三老爷”他也顾不上应付。来到正厅门口时，正好听见金瑬影的那句“三叔和无心弟也已经失踪一夜了。”便道：“我们在翠环山。”一眼瞥见慕少艾，心头一松，又道：“慕大夫在，太好了。快进来看看，无心烧得厉害。”
　　嘴上说着，脚步不停。等众人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的时候，笑剑钝已经穿过正厅去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