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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未曾相识 ...

  •   君锦是半个月后到的青阳,离别前,那人连抬头看她一眼都没,也对,再没机会有交集的人何必弄得像有私情一样。
      君家全家都搬来了青阳,不是为了看她,而是京城有暴民滋事,青阳是大少爷君天阳的驻地,麾下铁骑五万,固若金汤,在这里君家很安全。
      君锦到家时,先见到是父母,父亲到是安抚她了几句,只待她回房后,才交代妻子王氏道:“去后面看看,让你兄弟给她试试脉。”
      王氏明白丈夫的意思,他是怕女儿带回个土匪种来。
      王氏本还思忖着该怎么跟女儿解释,给女儿沐浴时,却见了她臂上的朱砂痣,于是抱着女儿大哭,“老天有眼,没让那些土匪祸害了我的宝贝女儿。”
      君锦说不出心中什么滋味,只能一味地安抚母亲。
      得知她仍是完璧后,一家女眷方才兴高采烈的抚胸念阿弥陀佛,谈论起这次的事多么有惊无险,猜她必定吃了不少苦,当然,也夸赞了她的贞烈。
      君锦本该与她们一道庆幸并感谢老天保佑的,不过心底却又庆幸不起来,原来贞洁真得比她更重要。

      “小姐,这是大少奶奶让春意送来的熏香,说是从长州带过来的,要不要现在就点上?”丫头秋露本是母亲的丫头,她的丫头在那场骚乱中仓皇乱跑,早已不知所踪,所以母亲特地遣来秋露给她使唤。
      “算了。”大嫂的熏香太浓,她可能会睡不着,“箱子里还剩了些旧的,先用完吧。”
      秋露手脚利索,没多会儿便收拾好一切,还把她的内衫烤得暖烘烘的,沐浴后穿上正好入眠。
      “小姐不必难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秋露边替她梳头,边小心劝导,小姐自回来后,一直不怎么说话,像是心事重重,“奴婢听说小姐不必去和番了。”
      君锦自镜子里看看身后的秋露,“谁说的?”
      “奴婢奉茶时,听大少爷跟老爷这么说的。”
      “是么。”可能是番王知道她在林岭住了两个月,失贞了吧。
      “塞外酷寒,番人野蛮,小姐生得娇贵,也受不得那份罪,不去岂不更好?”
      生得娇贵?咀嚼着这四个字,秋露下面说了些什么,君锦没再细听……

      终于是回到朝思暮想的家了,却发现一切又有些陌生,她甚至开始用另一种方式去看待家人的关心,何时开始如此阴暗的?
      夜色昏暗,室内香暖怡睡,锦被高床,君锦却依然睡不着,抱着双膝缩在床角,像只可怜的小老鼠,过去两个月来她经常这么做,想不到如今回到家也没改掉,她变得真别扭……

      ***
      前院的书房里,君氏父子正商议正事。

      “不过一个土匪,你精兵五万,何必受他制约!”君哲宸不理解儿子为什么要跟土匪做交易。
      “父亲大人有所不知,这罗瞻不是一般的盘山土匪,他不光踞着林岭,还占了鲁、延两州,如今对燕云一带也虎视眈眈,我们现在正跟燕州对峙,他在燕云之北,若我们合力取了燕云,既可解青阳之敌,又可占半数燕云,儿子的人去探过,燕州南果有金矿,若夺得此地,我们仗持金矿大可扩军增粮。”
      “既如此,何不干脆与岭外的番人联手,将林岭土匪一并歼灭?”把小女儿送去塞外,就是为了与番人扯上关系,不想反被那土匪坏了好事。
      “林岭地势险峻,又被罗瞻等人占据,番人一时难以入关,且罗瞻之所以与我们合盟,为得就是防止我们与番人南北夹击他,我们何不干脆先从了他的愿,待燕州平,再来灭他?”
      君哲宸微微颔首:“与番人的联系不能中断,让他们去牵制罗瞻,省得养虎为患。”
      “儿子知道。”谈完正事,君天阳又想起了刚回家的小妹,“父亲打算如何安排小妹?”
      君哲宸叹口气,这个女儿八字带贵,满心望她能嫁做王妇,孰知却被土匪坏了名节,如今被番王退回,不可能再有机会入宫,“我与你母亲商量过,若做不得正室,只得将她与了哪家世子做个侧室。”
      君天阳皱眉,怎么说小妹都是君家的正室嫡出,与人做侧室实在委屈她,于君家的面子也不好看,“儿子想,若父亲不嫌弃,可否将她嫁与军中将领?到也可以做个正室夫人。”军中武人相对不太注重名节,何况小妹还是清白之身。
      “也好,就由你物色吧,找个忠心的,也能有助于你在军中的地位。”
      于是,君家小妹的夫婿人选由万人之上的男人变成了军中武夫。

      ***
      四月,芳菲几尽,青阳城一片盎然绿意。
      月底有个四月节,相当热闹,难得深闺大院的女人们也能趁节日上香祈福,不管是否真有愿望对佛祖许,只管往寺院去,只为了外面那一口新鲜气。
      君锦是被硬拉出来的,陪大嫂去还愿。
      她明白大嫂话里的意思,虽未明说,但她清楚这次还愿的目的是为了让她看大哥给她选得夫婿,看她是否中意,这种事本来是不被允许的,哥嫂这么做,大概是觉得亏欠她,毕竟当初他们把她留给土匪不管,先救走了自个的女儿。其实君锦并不在乎嫁给什么样的男人,但又不好驳了他们的好心。
      这几个月她也想明白了,不是别人对她不好,而是她对别人的要求太高,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但这只是对自己来说,对别人并非如此,别人毕竟不是为了她而活的。
      观音庙后门,不让香客到的地方。
      白缎窄袖的偏襟中衫,浅绿过脚的秀荷边褶裙,上衫略修身,下裙微蓬松,挽着京城式样的坠髻,髻上簪一支翡翠钗,手上撑一把月牙色印青花的油纸伞,她就是这副模样被丢在后门的,像株长错地方的白莲。
      “君……小姐。”出现在她面前的男人有些结巴。
      这是个长得不错的男人,只是脸没那般有棱角,也没有那般高挺,更少了那个男人的霸道之气,听说是个军中参将,这样的人也可以上沙场么?她以为能上沙场的都像那人一样粗鲁嗜血。
      ——她不自觉的拿那个男人来作比,毕竟她认识的男人很有限,掰开手指算,除了亲人和家里的下人……就那个人最熟悉。
      “快……下雨了。”等了半天,男人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天色确实暗了下来,还伴着低低的雷声。
      君锦抬起纤指给男人指了一下桂子林外,“大哥在茶楼等赵将军。”给她的借口就是这个参将指路。
      “……好。”男人傻傻的答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个喝醉的结巴,满脸红彤彤的。
      君锦微微一揖,算作告别。
      男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佳人离去,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大嫂她们正在西院的客房中等她,沿着两尺宽的石子小径缓步回去,心中忍不住有些落寞,也许嫁给这个满脸红彤彤的男人并不是坏事,会脸红的男人应该是温柔的性子吧?而且出身军旅,应该没有一般人那么多规矩,以她父兄的地位,那人至少不会让她过得很辛苦。
      呆看着路旁一株结满花骨朵的墨兰,伸手把油纸伞放到它跟前,快下雨了,借给它吧。
      一道闪电闪过,大雨骤然来临,来不及回去拿伞,只能往最近的殿宇暂躲。殿宇不大,早已躲满了香客,面对满屋子的观望,君锦本想转身离开,但雨势实在有点大,还伴着闪电。最终她还是选择站到后门口,背对着身后的众目睽睽,面前是近在咫尺的雨柱。
      “让让,让让!”一阵推挤,前门又挤进来一群人,为了避免碰触到人,君锦往门外又挪了一点,但仍是不够,因为前门还是不断涌进人。
      她正想着要不要就这么跑回西院,顶多全身湿透生一场病而已,实在不习惯跟这么多人推挤。
      她的手刚打算提起裙边,一只手臂却挡在了她与香客中间,区开了就要碰到她身上的人,她呆呆地平视着眼前人的盘扣,没敢抬头,因为这鼻息她太熟悉,他……怎么会在这儿?很想抬头确定,但就是不敢。
      雨珠顺着她的眉心一路滑到下巴,她不敢抬手去拭,怕不小心碰到近在咫尺的他,他们实在靠得太近,近到呼吸可闻,却又没有半分接触,连衣角都没有。她低垂着睫毛,任水珠把眼睫沾成两把小蒲扇……
      前门还是不断的进人,屋里拥挤不堪,独她这边最安生。
      在君锦几乎快被这种静谧折磨得没有呼吸时,雨终于变小,很多人受不了拥挤已经冲进雨里,她也想,却被面前的人阻挡了去路。她知道,他这是在逼着她抬头看他,已经有很多人好奇地看向他们,她耗不起他,于是抬头——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看他,那双眼睛像塞上的黑夜那般——黑。
      没有任何言语和表情,他放下撑在门框上的手臂,仿佛两人未曾相识,就此放她离开。
      她也只能离开。
      顶着毛毛细雨,一路跑向西院,进了房间才找回心跳,根本没听到大嫂她们都说了些什么……
      她绝对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大家闺秀不会对一个侮辱过自己的土匪动心,君锦忍不住掐住自己的指肚,直到掐出血痕,还是挥不走那双眼睛。难道就因为被亲过,被抱过就失了心?不止,他们还坦诚相对过,丈夫该做的事他几乎都做了,除了那粒朱砂痣没夺走外……
      “小姐?您怎么了?”秋露看出她的紧张,十分担心。
      “……”君锦茫然地看秋露一眼,是啊,她怎么了?突然很想哭,她怎么会对一个粗鲁无礼,又霸道无耻的土匪这么记忆犹新?他甚至都没善待过她!她真是打心底不愿意发生这种事。
      她的茫然无措还是被家里人发现了,只是他们都以为她被什么吓着了,回来后她又发了一个晚上的烧,所以家人也来不及问她发生了什么,以及对赵参将满不满意。

      整整睡了一天一夜,君锦才有力气睁开眼,外面天色昏暗,屋里除了她再无别人,安静的很,甚至能清晰地听见外面丫头们的聊天声。
      “那些人长得有咱们两倍大。”听上去是前厅的丫头霜冬,“一根手指就能肋死人,不过脸到是长得不难看,就是糙一些,眼睛看人可凶着呢,我端茶过去时,手都在抖。”后面的声音压得特别低,“你说二小姐是不是真没被他们……”
      “没有!”秋露的声音,颇为斩钉截铁,“二小姐生性节烈,怎么可能让那些土匪占去便宜!老爷跟大少爷也真是奇怪,怎么连土匪都招待,若是让二小姐听到不知会不会生气。”
      霜冬叹口气,“自家人顾自家人,虽说老爷、夫人都疼爱二小姐,可毕竟是女儿,迟早是外人,何况二小姐如今名誉受损,嫁不到好人家,当然是顾自家人了,你看二少爷弃了妹妹逃回来,不也就是跪几天牌位了事,就为这,二夫人还在大夫人面前哭好几天。”
      听着丫头们的细语,君锦缓缓闭上双目,家道、名誉……她都没了,如今更是连自尊也没了啊。

      天外,最后一片夕阳没入铅云,青阳最繁华的闹市口,茶馆、酒楼的门前陆续挂上了灯笼,映着树叶间的露珠闪闪发亮,像女人眸子里的水光。
      酒庄二楼,临街靠窗的位子上坐着两个男人,看身形就知道是关外人。
      “怎么了?”嘉盛问对面的男人。
      被问的人却什么话也不答。
      “被人叫罗武安真这么不高兴?”嘉盛笑笑,拾起酒壶把对面人的酒杯浇满,“这只能证明你让对手闻风丧胆,白起虽被称人屠,可他是战国首将,一代战神军圣,攻无不克,师父他老人家给你取武安二字,就是因为你有白武安的将风,何必在乎外人说法!”
      “你闭嘴。”好歹让他安静一会儿,跟只鹦鹉似的说个不停,他哪在乎别人怎么叫他,只是走神而已。
      “小师妹你说定不要啊,不是我要跟你抢——好,我闭嘴,你继续喝闷酒!”
      接下来,一片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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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五 未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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