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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七章、天地绝(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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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呯!”酒樽发出巨响,在地面上摔得粉碎。少年一惊连忙跪下,一边叩头一边哀告道:“小的惹大人生气了,是小的不对!求大人不要赶小的出去,不然、不然……”
“不然什么?”黎扫一眼蜷在地上抖作一团的少年,不明白他为何怕成这样。
“不然……小的就要被大巫大人……赐给北门外驻扎的兵丁……”少年连头也不敢抬,只能小声抽泣着回答道。
“唉,算了,你起来吧。”黎摆了摆手,无奈默认了少年的闯入。少年一面抹泪一面站起来道谢,黎却仿佛想起了什么,指着少年急问:
“等等,你刚才说……大巫要把你赐给谁?”
“北门外的兵丁。”少年正待起身,听到问话忙又跪了下来,俯首答道。
果然,有关梼杌屯兵的情报是确有其事!如此看来,必须尽快逃出去,将梼杌可能叛乱的消息禀报给颛顼陛下!黎如是想着,随即摸着墙壁在屋内来回梭巡,想找到结界的空隙借机逃跑。一边的少年见他紧皱眉头,盯着地面不停踱步,不由得赔着小心凑上前问:
“御使大人,您在找什么东西吗?”
“一边站着去,别来烦我!”黎头也不抬地命令道,转身继续在屋内上上下下一通细查,可是却连飞出只苍蝇的可能性都没有。黎一下倒回座位上,重重叹了口气,不由又感到眼角一阵酸痛——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三天没合眼了。
看了看屋角似乎无甚威胁的,黎忍不住以肘支头,在座椅上打起盹来。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黎才恍恍惚惚清醒过来,拿眼一瞥屋角,少年竟然还规规矩矩地站在哪里。
“……我睡着的时候,你一直站着?”黎有些纳闷,看惯了新都内融洽的主仆关系,他有些无法理解少年的拘谨。
“嗯,因为大人命令我站着。”原本就有些忧郁相的少年见黎皱起了眉头,不由又抿起嘴作出一副快哭的样子,令黎感到无所适从。
“行了行了,坐下吧。在这里不用这么紧张兮兮的,我不会对你动粗。”听了黎的话,少年如遇大赦,一屁股瘫坐在地,舒展开已站得麻木的腿脚,但随即便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又恢复了正坐姿势,郑重向黎道谢。黎挥了挥手,示意他安静,可是静下来的房间内,立马便传来隔壁屋子里的靡靡之音,叫人不胜其烦。
“诶,你叫什么名字?”即逃不出去又无法思考的状态下,黎只好抱着打探消息与消磨时间的想法,与少年攀谈起来。面对黎平易的语气,少年似乎有些不习惯,在思考了一小会之后,决定还是用敬语:
“回大人,小的名叫噎。”
“噎?怎么会叫这种名字?”“噎”在这西土方言中有哑巴的意思。看着眼前声音清脆的可爱少年,黎想不通为何会有父母给好端端的孩子取这种名字。
“嗯,是大巫给我起的,因为我太吵了。”少年腼腆一笑,丝毫没有察觉到黎的讶异。
“那你的父母呢?即使是奴隶,也应该有给自己孩子取名的权利吧?”
噎闻言垂下了头,良久,才浮出一抹苦笑:“我不记得了,听大巫说,我是北方低贱蛮族的后裔。我的父母在我记事前就死了,我能够活到今日,全靠梼杌大人与大巫的庇佑。”
原来如此,从小就被掳掠教化的奴隶吗?
黎依稀记得,在东海时,曾听姐姐重讲过当今天下的格局:自从轩辕黄帝即位,一统三界重建华夏王朝后,原来共工与妖魔盘亘的北方荒原,也迎来了崭新的时代。当时共工族王嗣康回才出生不久,共工族无力再起东山,只得退居北荒以外。此时的北地辽原,成为人神及归化妖魔杂处的聚居地,期间各族不断交流融汇,诞生了许多新的种族,黄帝在位的这一千余年岁月里,是整个三界最为繁荣祥和的记忆。
然而,伴随着半神的崛起、黄帝逊位以及退居三圣山等一系列事件后,世界再度进入到变乱的轮回中——三凶族首先蠢蠢欲动,共工从北荒外不断入侵,试图恢复往日的领土;人神与妖魔间开始相互猜忌,杂处状态开始瓦解;为了巩固疆域,神族与半神也不得不偶尔出兵北荒,驱除有叛意的部落或入侵者——这少年恐怕就是在这时候被梼杌掳掠为奴的吧。
“……那个,不是实话吧?”黎的心中不由自主涌起一种怜悯:少年衣着单薄,纤细的肩膀上可以看到一条条暗色的瘢痕,那是陈年的鞭印:“最后那句,不是实话。”
“不、不是的!”少年浑身一震,随即张口急辩:“不是那样的,梼杌大人与大巫们确实待我很好!我一介贱民,无国无家,能活到今天全是托诸位大人的福!所以、所以……”
“行了,不必说这种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话!”黎起身走过少年,看了眼门缝外的动静,随即起身拍了拍少年的头顶:“放心吧,这里没有人会责备你说出心里话。”
少年没有回答,可是眼泪却再也抑制不住,从脸颊上串串滚落。
“等一下,重。”涂山白氏打断了句芒的叙述:“你刚刚是说,黎他当时作为使者时的状态……是青年?”
“是的,和夫人最近见到的不符对吧?”句芒点点头,眼神中掠过一丝不忍之情:“这也是因为‘五印封禁’的缘故。为了完全封压他的力量,颛顼陛下在他身上下了封锁精神与□□的双重封印,也因为如此,他的外貌才会退化成小孩子……这是身为姐姐的我的罪过!如果当时我早点察觉,早点阻止的话……”
“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你也不必再自责了。毕竟当时情况紧急,颛顼陛下一定是权衡过利弊后,做出最有利大局的决定。”涂山白氏好言宽慰,但旋即话锋一转,继续穷追猛打道:“不过我很在意,这个让颛顼陛下如此忌惮的‘力量’究竟是什么?他让禺强转交给令弟的‘宝物’又和‘绝地天通’有什么关系?”
“……事到如今,全部告诉夫人您也无所谓了。但请夫人听完后,无论如何告诉我黎的下落,那样即使受罚我也认了。”句芒此番没有推诿,而是爽快地道出了实情:“不知夫人是否听到过,昆仑族世代相传的五样至尊神器?”
“可是土之息壤、木之琅玕、火之金乌、金之乌号、水之玄珠?”涂山白氏对于前朝之事,依然记忆犹新:“其中除息壤仍收藏在陪都内以外,琅玕毁于七千年前的神魔大战中;乌号弓先殉于帝陵,后下落不明;玄珠被蒙氏女奇相窃取,而金乌一说在绝地天通时,被有穷氏羿所毁……不知您要说的是哪一样?”
“夫人既然如此清楚,也就省得我再连篇累牍了。除了金乌以外,其余四样神器的下落皆如夫人所言……而那火之金乌,现在正在舍弟体内!”
“什么?”涂山白氏大惊,险些将手中的茶盏摔落在地:“你是说……那‘五印封禁’所要封印的,其实是金乌的力量?”
“是,金乌是火之神器,当年在新都中能够驾驭它并且属性相合的人,只有我、火正祝融,以及黎。我们青龙族时代传袭木正之位,拥有风雷之力,可以助升金乌的力量……可是相反的,金乌却会大量吸取我们体内的木性精气。倘若将金乌完全释放,很快就会因为精气虚耗而衰弱,此时如果还不加节制,甚至会因为灵力耗尽而死……当时禺强交给舍弟的赤壶,正是金乌的封印形式——火鸦壶。”
“等等,我听说金乌不同于其他神器,是一套九只的阳气之精。”涂山白氏皱了皱眉,向句芒征询道:“由于所携带的阳气过于强烈,甚至有人将他们误认为是太阳之精魂……不知当年黎身上封印的,是其中的几只?”
“全部,九只都在其中。”句芒掩口,黯然回答。
涂山白氏倒抽了一口冷气——史上记载金乌的使用,除“绝地天通”外仅有一次:相传黄帝战蚩尤时,曾令天女魃运用金乌之力来逼退蚩尤阵中风伯雨师召来的暴风雨。但由于女魃年幼,尚控制不住金乌,结果导致热力失控,所到之处赤地千里、草木不生……黄帝感念民怨,只得将魃囚于赤水以北不毛之地,使得魃最后忧郁而死,魂魄化为旱鬼……如此看来黎额上的五印封禁非但事关他一人的性命,更是下界亿万生灵生计存亡的关键!
“为什么,要把这么危险的东西交给一名星官带到下界?”涂山白氏不解。
“说过了,那是‘四极神’的命令。神族曾经存在于这片土地上的痕迹必须被全部抹消!”句芒伸手揉了揉眉间,言语似乎有些激动:“不派我去的原因,就是怕我无法活着回来。将金乌封入黎体内,就是要他在恰当的时机,将新都内的一切焚烧殆尽……要是我在接到‘天通’任务后多问几句便好了,要是我在下界前回族里一次便好了……可是等我察觉状况时,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