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
-
醒来第一个念头，是如果被阿银知道自己现在这么狼狈，一定会被骂，这么大的人，怎么还自己保护不好自己。
然后，才想起来，她早已离开那里。
“醒了？”被人以公主抱姿势稳妥的抱在怀里，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男人抿的紧紧的嘴唇，还有满是青色胡茬的下巴。
阿银也曾这样抱过她，不过那个笨蛋连抱人都抱的难受极了。
“恩。”
“还好吗？”
“差极了。”一句差极了不知道是在回应哪个心情。泽黎撇撇嘴。像模像样的哼唧了一声。
“痛？”
“恩，哪都痛。”这句话就有些像是撒娇了。都是些什么莫名其妙的心情啊。泽黎自己先笑出声。
“……抱歉，是我来的太晚了。”山本武却严肃着神色，很抱歉的低头看过来，墨色的眼瞳满是复杂的神色，沉默了一下，他移开视线。
“不怪你。”泽黎一下子尴尬起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干巴巴的应了句。
上升的观光电梯外贴着反光膜，外面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事，里面却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外面阑珊而繁华的夜景。紧靠的胸膛隔着薄薄的白色衬衫传来暖意，山本武还是和从前一样，身上什么味道都没有。泽黎盖着他的外套，觉得很累又有点冷，所以毫不客气的又往他怀里缩了缩，山本武的表情终于不再那么僵硬，嘴边浮出淡淡的笑意。
从以前好像就是，只要有阿武在身边，就会觉得，什么事情都没有问题。
甚至只要是想到他一直在，即使面临的问题再艰难，也可以感觉到心里升腾出勇气来。
“这是去哪？”
“朋友借给我的公寓。”
“啊哟，什么样的公寓能盛得下你这个好厉害的地下人员哦。”
“这的服务人员可全都是黑手党哈哈。”
做了一个好夸张的表示惊讶的表情。泽黎放下心来，头顶传来阿武的一声轻笑。这还真的是没有问题了。最起码，只要不是窝里反，安全还是可以被保障吧。
“放心吧，好好养伤，京子会照顾好你。”
“京子？”
“你见过的，上次在路边见到你时，她坐在后座。”
微怔过后，想起初见时那干净的连自己都感到惊奇的女子。
京子。京子。像是东方人的名字。听起来又不像是姓氏。
“……我不需要。”
“别任性。”
讨厌，太过分了。
受伤的是我对吧。难过的也是我对吧。
“我好得很！！！”
情绪急转直下，泽黎把头也缩进山本武的外套里，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从衣服下传出的声音闷闷地，她想阿武一定不理解她此刻莫名的心情，单单是从他口中听到那个她只见过一次的女人的名字都会觉得屈辱无比。
鼻子有些发酸，泽黎在一片黑暗里使劲瞪着眼睛，想一定不能哭出来，一定不能让阿武看到这么窝囊而丑陋的自己。
受伤的明明是我。难过的明明是我。你去救的人也明明是我。
为什么朋友借你给你的公寓，那个女人也会在。泽黎瞪着眼睛忍了又忍，才没把这句极端的话问出口。
为什么我受了伤，你要她来照顾我。
好像她才是陪你七年的那个人。好像我才是那什么朋友的未婚妻。
“……阿黎！别这样。”外套隔在中间，泽黎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很疲倦的一声叹气。
其实想想，自己真的是相当固执并且倔强的人，固执的坚持一些阿银留给她的东西，即使失望也装作是毫不在乎的样子，做过的事像里程碑一样可以排列很长，哪怕活的不积极也绝不颓废，给别人也是给自己希望。
也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还可以回得去，一定会有什么办法可以回得去。
“你要照顾好自己啊。我不能没有你。”
电梯停了下来。门开了，她感觉到阿武抱着她不疾不徐的走了出去。走廊里很安静，除了踩在地毯上咯吱咯吱的窸窣声并没有别的声音。
所以阿武微沉的嗓音显得格外清晰。
“那你干脆娶我回家好了。”想到阿银，偏激的感情微微平静些了。泽黎安心窝在山本武怀里，不怎么在意的哼唧了一声。
“好啊。”山本武却应的没有一丝犹豫。语气温和而笃定，认真的像是真的在说一个承诺。“等忙完这一段，我就娶你。”
“哎！我开玩笑的。”泽黎一瞬间发怔，忙从外套里探出头，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山本武低下头默不作声的看了她一眼，突然笑起来。眉眼在绵延的日光灯下明晃晃。“哈哈哈。我知道。”他看着她呆呆的表情沉默了一下，又笑着补了一句，“我也是开玩笑。”
泽黎眨了眨眼，终于大石落地般放下心来，笑着拿手捶他，“讨厌！老子哪里不好！不许嫌弃！”
而本以为会应声笑着说哈哈哈不嫌弃的阿武停在一个门前，用脚踩响旁边的门铃，反常的没有再搭她的话。
“开门，我是山本武。”
门开了。
棕色的长发松松挽在脑后，纯净的笑容一尘不染。简单的夹趾拖鞋，亚麻长裙将将过膝，简单的围裙无疑又为她加了几分。
暖色的瞳孔映出的是男人高大的身影，叫京子的女子浅浅的笑，眼神越过被山本武抱在怀里的泽黎看向他，微仰着头，从泽黎的那个角度看去女子眼里都是晶亮晶亮的光。
“山本君，欢迎回来。”
泽黎被山本武抱在怀里，夹在对望的两人中间是说不出的难过和憋屈。她抬起头，看到一直严肃着神色的阿武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
男人带着笑意，语气比刚才柔和的多了。
“恩，京子，我回来了。”
*
山本武还有善后工作要做，所以简单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泽黎浑身破烂的躺在好高级的沙发上，完全不客气的换着电视节目，另只手拿过一个苹果开始啃。京子小姐送走她的‘山本君’，便紧跟着做到旁边来。
“山本君真是很在意泽桑呢。之前听到你出从楼梯上滚下来的消息，宴会出席到一半没来及打招呼就跑出去了。”
从楼梯上滚下来……咳，泽黎一口苹果卡在嗓子里。看了一眼毫无所觉的罪魁祸首，泽黎微敛下了眼。
宴会出席到一半？你这是在跟我炫耀什么。炫耀他跟你一起出席宴会，然后都是我的错，都怪我，才害他没来及打招呼就跑出来。
隐藏在眼里的感情风起云涌翻天覆地。泽黎完全不接她的岔，兀自问起另一个问题。
“京子小姐，你也是住在这栋公寓里么？”
“哎？恩，我就住在楼下的一户。”
“我想京子小姐一定有很多事要忙吧。那么不用太在意我，我只是摔了一下没关系的。”
“怎么会没关系呢。从楼梯上滚下来，呃，这是多严重的事啊！要不要喝水？我去倒给你。”
伸手不打笑脸人，京子小姐浅笑着说出的话根本没法婉转拒绝。泽黎烦得要死，啃下好大一口苹果，满脸都是即将失控的暴躁。
“非要我说明白么……京子小姐，我好得很，不需要任何照顾。谢谢你，请回吧。”
她怔了一下，有些犹豫，姣好的面容上写满了不明所以。“……这怎么可以。山本君拜托过我要好好照顾你的。”
“如果你想照顾我，那么请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我不想看见你。”
“坂田小姐，我……”
“哪来的回哪去，这不需要你的假惺惺。想追阿武就推倒了自己上，别拿老子做借口。”
泽黎终于忍无可忍。
“坂田小姐我想你误会了……”她有些慌乱，手足无措的解释着什么。
“大门在那边，恕不远送。”
听到关门的声响，泽黎懒懒的闭上眼。
京子小姐。栗色长发。笑容温温软软。难怪阿武这么相信她的把自己交给她。能住进这栋连服务人员都全是黑手党的公寓，手段也不会太差吧。呵。京子小姐。京子。真是个好姑娘。
……哎？
努力的想了想，在脑海深处扒翻出一个小片段。
——“呃，不不，我只是想让您认识她，和她成为朋友，平常多照看照看她，恩，因为我是公司高管么，偶尔说服她参加个聚会就好……”
泽黎冷冷的勾了勾嘴角，突然笑起来，世界真小，不是么。
Sasagawa Kyoko。
公司高管的姐姐的女儿。又扯上黑手党。呵。真厉害。
躺在沙发上的泽黎，好半天才想起来，忘记问阿武，白兰怎么样了。
懒得去做晚饭，又啃了两个苹果搪塞了事。等到夜色深沉，泽黎走去卧室准备睡觉的时候，卧室的窗户突然被大风刮开。
瞬间热风呼啸而至，窗帘乱舞。等一切平静下来，面前却多了一个人。
是个一眼看过去感觉很时尚的男子，穿着一身燕尾服风度翩翩的鞠躬。身材有些消瘦，逆光下看不清晰是长什么样子。
男人弯起眉眼笑，泽黎无故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她不做声的后退了一步，惹来男人的一声轻笑。
“坂田小姐，我是六道骸。”
“有没有兴趣坐下来谈谈？我知道你的秘密哦。”
*
到了后半夜，泽黎突然发烧了。
京子小姐被她赶走，山本武又一直很忙。所以直到第二天下午，才被前来打扫卫生的服务员发现，然后赶忙通知了守护者大人。
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泽黎隐约感觉有人一直守在旁边照顾她。
可接连的噩梦让她难过而不知所措，偶尔醒来时常常泪流满面。她不断地梦见阿银，梦见那个人懒懒散散的模样。
墙拔地而起，围城一样把自己困在世界中央。她无路可走。
是不是还回得去。梦境里，泽黎一遍遍的这样问自己。
中间迷迷糊糊爬起来解决生理问题，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看到半掩的门外，阿武和京子小姐坐在同一个沙发上聊着什么。两个人都背对着她，从泽黎的角度能刚好看见京子小姐仿佛带光一样的笑靥，隐约还能听见京子小姐轻轻的笑声，一颦一笑间敛尽时间所有雍容华繁。
电视里正在播一出有声默片，荒诞的剧情无比应景她此刻的心情。
泽黎只觉得头痛欲裂，踉跄的快步走回床边，又一头栽倒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已经不知道是过去了几个日夜。第一个看见的，是山本疲倦的眉眼。
“醒了？是我，阿黎。口渴么？要不要喝水？”
“不用，谢谢。”她偏开头，明明嗓子已经干渴的快要裂开了，却依然嘴硬着。
“喝一口吧，嘴唇都破了。”
“不劳您关心，我好得很。”
山本武还没来及说话，站在一旁的京子小姐先打抱不平的出了声音。“坂田小姐怎么可以这么说话呢？你发烧这几天，山本君那么忙，可还是有时间就赶过来照顾你。”
她这一说话，脑袋反而清醒了。
昏迷前六道骸说的那些话，一点一点的浮出脑海，渐渐清晰。
——“一直以善良标榜自己，其实很多时候，恨不得一些人去死。KUFUFU，真是虚伪的人呢。”
之前恍惚间看到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高大英俊的男人和娇小带笑的女子一瞬间连她都觉得无比般配。
泽黎嘲讽的勾了勾嘴角，低声笑了起来。
是啊。她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她不需要竞选总统，所以自然也没有那个必要去装好人。她也觉得，自己修行甚浅，面对讨厌的人，她自觉不会有多少耐心。
“我跟阿武的事，京子小姐，你没资格插手。如果我没记错，我说过，再也不想看见你这样的话对吧。”
“我知道那是坂田小姐的气话，坂田小姐完全是无意的……”
“不，你把我想得太好了，我是有意的。我不想再看见你。”
京子小姐站在那里，眼眶慢慢泛红。
旁边的山本武拧起眉，满眼的不赞同。“阿黎，你这话太过分了。”
视线转到男人的身上。
他穿着T恤和短裤坐在床边。恩，有很久没有见他这么穿了吧。刚认识的时候偶尔还会露出一脸懵懂而青春的模样，再后来，渐渐他的身上只能见到黑白的西装。
这么多年，她很少会过问他的事，他也一样。但是平淡的感情反而能走得更久，七年里联系从来没有断过。她跟着他来意大利，他做他的守护者，她开她的万事屋，偶尔有什么事需要对方帮忙，连多余的客套都用不着。
渐渐他竟成了自己的不可或缺。
只是自己实在太天真了，以为山本武也是，觉得自己重要的无可替代。
她的希望从来很小。
不需要有个齐天大圣在身边，不需要有谁有着火眼金睛能看穿她的脆弱，看穿她伪装的坚强。
只是希望能有一个人，在她跟别人起冲突时，可以毫不犹豫的站在她这边。
只想有个人，能毫不怀疑的相信她所有的话。
她一直都以为阿武会是那个人。
突如其来的难过汹涌而至，泽黎想不下去了，抬手捂上眼。
六道骸说的话还尖锐的像针一样不断地在刺痛她。
——“坂田小姐，其实你早就明白，那个人在的地方，你根本回不去。”
不能再等。不能再等了。
她已经等了七年，早已等不下去了。
想要见他。想要见阿银。她必须要尽快找到回去的办法。
而阿武根本不在乎自己。呵。已经没有一定要留在这里的理由了不是么。
“……我要回家。”很低的一句呢喃。其他两人都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山本武凑过来，“阿黎，你说什么？”
“你让让，我要回家。”泽黎硬撑着起身，浑身酸软无力，却还是固执的坐起来。
山本皱起眉，脸沉得像窗外摆着脸色的天气。“阿黎，我不可能再放你一个人。”
泽黎再也扯不住失控的情绪，语气冲起来，眼里隐隐泛起泪光。
“山本武！你是我什么人！你凭什么管我！”
“你说我凭什么管你……”山本沉着脸色，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又被泽黎抢过话头。
“你们两个甜甜蜜蜜唧唧我我，难道还非得需要谁见证么？想要知道彭格列守护者大人的绯闻的大有人在，你怎么不炫耀的全世界都知道！！”
“哎？”他呆了呆，反应过来后语气有些急，“阿黎，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你给我滚开！！！”
伸手狠狠推开山本武，她固执的从床上爬起来，晃晃悠悠头重脚轻，也硬撑着往外走，不要任何人扶。
从电梯里跌跌撞撞的冲出来，立即有素质极高的服务人员上前询问需不需要帮忙。刚说了请叫辆计程车，山本武就从后面追上来，快步走到她面前挡住她。
“是我不好，你刚醒过来，又还有伤，我不该跟你大声。”
眼角瞥到好无辜的京子小姐也匆匆赶过来。泽黎心里瞬间空荡荡的只剩下可笑而悲壮的骄傲。
“阿武，让开。”
他固执地站在她面前垂着头看她，不肯走。
“别走了。阿黎。听我解释。”
“山本武，你跑到那里救我我表示十分感谢。但是，我不想再看见你。”
他大概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听到她对他说这句话吧，泽黎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这句话。
泽黎不再看他，越过杵在那里的男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外走，山本武站在原地许久，直到她坐上出租车，透过车窗看到他终于醒过来一样的大步追过来，然后被服务人员拦下来说了句什么。
“开车。”
泽黎收回看向他的视线，然后瞥到了后视镜里的自己。
这真的是她么？泽黎一瞬间怔在那里。
头发乱糟糟的像一坨泡久了的方便面一样顶在头上，干裂的嘴唇上满是血迹，衣服破破烂烂的还有干掉的血和灰尘，黑眼圈深深的，两行眼泪从有些凹进去的眼眶里争先恐后的涌出来，滚过脏兮兮的脸。
哭什么。
不过是一直以为会永远属于自己的人，再也找不回了。
争点气行不行。
泽黎用手背狠狠擦过眼睛，却怎么也擦不完不断涌出的液体。
不过是亲手放弃了，自己一直坚信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狼狈的回到家拿了钱付给司机，再走进屋才想起一直没吃饭，胃已经饿得没有知觉，空空的只剩下痛感。
厨房里干干净净，连能喝的水也没有，泽黎微微垂下眼，她还是只能自己靠自己。
翻了翻只剩下西红柿鸡蛋和方便面，利落的把西红柿放在案板上剁剁剁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门开了的声响。
探头出去，发现阿纲少年完好无损的站在玄关处。阳光斜斜射入，连轮廓边缘都映的模糊了。
一切美好的像是个梦境。
像是刚刚经过长距离的奔跑，少年粗粗的喘着气，见到她愣了一下，然后大步走过来，义无反顾的像是决定了什么，背后是大片涌入的天光。
“回来了？”
还好。看他的样子，并没有被那些人抓到。嘴角浮起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阿纲少年几大步冲到她面前，却又怔住了。
想想大概是自己此刻狼狈的形象吓到了少年，泽黎有些不好意思的捋了捋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
“我……这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洗澡……”
少年站在她面前，低着头不敢看她，手足无措，刘海隐藏了表情。
“泽桑……我，我……对……”
话还没说完，突然嘭的一声粉红烟雾在原地炸开。泽黎吓了一跳，迅速后退了好几步。
烟雾散去后一个棕色头发的男人立在那里。看到泽黎目瞪口呆并面带戒备的望过去，男人忽然眉眼弯弯的笑了，和阿纲一样颜色的眼瞳里映出了泽黎此刻震惊而混乱的形象。
“呵，原来你就是十年前的我那么看重的人啊。”
嘭的一声，粉红色的烟雾又炸裂开。泽黎又是一惊，又后退几步，已经退到了流理台。不会又出来什么东西吧？！手下摸到刚才剁西红柿的菜刀，毫不犹豫的握到手里来。
烟雾还没来得及散去，就有一个不高的身影急急的冲过来，在她没反应过来拒绝之前伸出手紧紧抱住她。
薰衣草的香气弥漫了整个世界，少年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那附近的布料很快湿热起来。手里的菜刀放回到菜板上，泽黎低下头想看看少年的表情，从她的角度却只能看到少年软软的发顶。
“泽桑。对不起……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会保护你！”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六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