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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婚礼(上) ...

  •   虽然承景渊娶了徽仪,但他不再立皇后的承诺依然不会改变。嘉安七年的夏天,徽仪被正式立为静妃,而三日后,就是册封大典。按照惯例,贵妃以下品级是没有册封典礼的,可是承景渊除了皇后的称号,其他一切都是按照皇后的礼仪办的 ,远远超越了当时的顾式如。
      如徽仪的意料,顾鸣成不久就私下找人要见她,她合上名帖,冷冷笑着。顾氏的动作终于还是有了。
      一旁的紫嫣正递上一份岳端宁的贺帖,徽仪接过,只看了几行就微微一笑,道:“把笔给我,我回信给他。送贺礼吗?”她低头书写起来,“恐怕我也只需要一个侍女就够了,蓝玉和棋月留在索樱轩就够了,顺便让无觞搬来,她一个人住在沈家太孤单了。”
      她搁下笔,若有所思地道:“那座房子,也该告别了。”
      她封好信,看着紫嫣疑惑的眼神,笑道:“我答应你的事情总要做完。你一定能再见到你姐姐的。”
      紫嫣了然,叩首喜道:“多谢郡主。”
      徽仪站起身,长裙及地,步步生莲,长发柔软地垂在肩上,浅静一笑道:“备车,我要去大学士府。”
      顾鸣成的势力已经能与青王像抗衡了,为了顾式如的地位,恐怕也是会对她采取手段的。只是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会走下去,顾氏这个障碍,已经对她没有任何的威胁了。
      她轻叩木门,听到沉稳的一声“进来”,才从容地走进,轻灵的声音并没有丝毫的异样,微笑着道:“顾大人找徽仪有事?”
      顾鸣成古铜色的脸上有着深深的皱纹,眉目严峻,有一股严正之气。他笑了笑,道:“郡主请坐。”
      徽仪施然坐下,静笑不语,等他开口。
      “老夫今日请郡主来,是想商量婚典事宜。”顾鸣成斟酌了一会,才慢慢道,“不知道郡主有没有特别的要求?”
      徽仪扬了扬眉,故作惊讶道:“这些事情顾大人难道不是该去问皇上吗?”她对顾鸣成将顾慕弦赶出顾氏一族的行为颇为不屑,言语间也没有常人的恭敬,可她的身份的确不需要谦虚,顾鸣成一时也找不到理由反驳,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悠悠地抿了口茶。
      “既然郡主这么爽快,老夫就直说了。”顾鸣成抬头看她,蓦然道,“我希望郡主能与顾家合作。”
      “哦?”徽仪指尖轻扣着衣角,微微一笑道,“不知道顾大人说的合作是什么意思,我想性命安全的保障还是需要的。”
      顾鸣成皱了皱眉,镇定道:“郡主莫不是听了闲言闲语?郡主的安全老夫自是要保全的,未来的静妃娘娘,可是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那么顾大人认为过去的染颐郡主,就可以稍微松懈一下了?”徽仪刻意在“稍微”二字上咬了重音。一个曾派杀手来陷害她的人,谈什么保全她,岂不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么?她言语间带了几分讽刺,脸上却依然和煦,着实有些无理取闹。
      顾鸣成神色不变,笑道:“郡主可是在和老夫开玩笑?郡主的身份也不是谁可以碰的。”
      这只笑狐狸。徽仪暗里微微咬牙,缓缓绽开笑容道:“自然是玩笑。顾大人怎么样也是不会做些宵小之事的。我们现在可以来谈一谈合作的事情了。”她话锋一转,复又回到方才的话题上来。
      顾鸣成欠了欠身,笑道:“很简单,我只要郡主保证一件事情,那么今后郡主在宫里,当无后枕之忧。”
      徽仪料想他不会放过自己,也悠然一笑,问道:“不知道顾大人说的是什么事?”
      “老夫的要求是,无论郡主他日是否诞下龙嗣,都不可立为太子。郡主可否答应?”这涉及皇位之争的事情,从他口中说来,仿佛随便的小事一般,丝毫没有忌讳。
      徽仪骤然抬头,冷冷看着他,手指倏地握紧。如果是对她的要求,她完全可以接受,只是这个威胁还会伤害到她未来的儿女,所以她绝对不能忍受。
      她傲然道:“徽仪恐怕不明白顾大人的意思了。合作是双方心甘情愿的,这样的交易,也许是顾大人的一相情愿,或者说,像顾大人这样冷静的人,是对子女漠不关心的,就算病死,也不会多看一眼!”
      顾鸣成霍然站起,冷眼看着她,眼中满是怒意,道:“郡主请不要牵扯其他的事情。”
      徽仪深吸口气,静笑道:“抱歉,徽仪口不择言,请顾大人见谅。只是这样的要求,我想没有一个女子能够答应。如果顾大人能体谅别人的心情,或许就不会这么苛刻的条件。若是我要求澄妃娘娘也立下同一个条件,顾大人你会同意吗?”
      不待顾鸣成回答,徽仪又道:“虽然沈氏只剩下徽仪一个,但并不代表可以任人宰割。我想慕容家以及两位王爷的势力,恐怕不会比顾大人弱吧?说句不恭敬的话,难道顾大人认为只要我答应皇上就不会这么做吗?天子毕竟是天子,臣子如何能左右?”
      她转身拂袖走到门边,行礼道:“若是顾大人没有别的事情,徽仪告退。”
      顾鸣成反手将茶杯摔到地上,眼中锋芒骤现。
      徽仪出了门,才轻叹一声。她今日的表现太过狂妄,可至少能给顾鸣成一个自负的假象,今后的路,更难走啊。

      珠玉串联成的头饰缀了满头,凤钗斜插着,云鬓挽起,白皙的额头上细细绘了一朵红梅,娇艳欲滴。柳眉被勾画出最完美的弧度,画眉深浅,螺黛青色,更衬得徽仪眉目如画,宛如古画中走出的仙子。
      披上大红的嫁衣,徽仪转身看着铜镜,镜中女子唇边带着静默的笑容,清浅动人,宛如水波轻漾。
      忽然她泪眼朦胧,这漫天的飞红之间,谁还记得当日那个温润儒雅的少年说过“我的姐姐,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新娘。”
      她伸手触碰面前的铜镜,微微笑着。小缕,你看到了吗?原来我穿着嫁衣也是那么好看的,虽然你也许看不到,可是今天的我会是最快乐的。
      她转身出了房门,走上神擎殿的高高的台阶。一步步走上去,仿佛走进另一个童话,路的尽头是那个始终温和微笑的男子,会是她一生的幸福。
      她轻轻笑着,恍若梦境。
      两边都是熟悉的脸,恍惚,似是不真实。她似乎能看到哥哥在隔着云端微笑,似乎能看到流水般倾泻而出的过往,似乎能看到无数次灯下埋首读书的小缕……
      看到一切一切,悲伤的,快乐的,都缓缓沉淀在内心深处,翻厢倒柜而出。
      她终于走上高台,将手放在承景渊手中,俯视着台下,满足微笑,眼神如风,扫过所有人的脸,心中复杂。
      经过了那么多的事情,她终于站在这么高的位置,俯视芸芸众生,只是不知道是否有这样的资格,站在这么出色的男子身边。
      从小,她就不是完美的女子,偏执孤傲,有着几近于固执的自尊,不容许任何人践踏。她所遇到的每个人,都是这样的美好,甚至,让她从内心深处蔓延出自卑来。
      如今的她凤冠霞带,一身红衣翩然若凤凰,盈然走上,虽然没有皇后的封号,但是所有的礼节都已经没有任何的区别。
      她蓦然低垂下眼,湿意在睫毛上氤氲,所幸有珍珠链子遮挡住,看不清她静好的容颜。
      身边的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仿佛给了她许多坚定的力量以及毫不犹豫地肯定。徽仪瞬间抬头,展颜微笑,如春风过桃李,所有的鲜花乍然盛开。
      多年之后,在场的人回忆起这场婚礼,无不感慨能见徽仪一面是何等的幸运。而在史书上的记载,不过寥寥几笔:“嘉安帝于嘉安七年,迎沈氏为静妃,所行礼仪皆从皇后之等级。百年之后,北言帝赐其缢号为静越,是为静越皇后。”
      夜晚的灯很明亮,酒席间,徽仪始终淡淡微笑,静坐在承景渊身边,接受所有艳羡,或是质疑的目光,却刻意避开无箫和承光延的视线,低眸含笑。
      灯火阑珊,酒意尽。徽仪任由承景渊牵手向润芝堂走去,脸颊上有酒后的微红,眉间的梅烙更显娇艳。
      长发及肩,微微散开,容颜如清水,静静卧在时光深处。她凝眸浅笑,似月清光。双手交握,紧紧相依。
      承景渊低头吻她的手心,暖融融的,仿佛能渗进心里去的温暖。
      红烛未尽,灯帐低落,银钩隐隐泛着光亮。

      清晨醒来,黑发交缠,徽仪静静沉睡,从未有过的安心。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双温柔含笑的眼睛,看不够敌地凝视着她,徽仪微微红了红脸,笑道:“醒了还不起来吗?”
      “冤枉啊,我是看你醒了才醒的。”承景渊拍了拍她的手心,抵着她的额头,微微笑着。
      徽仪“扑哧”一笑,道:“真是神仙,能预先知道我什么时候醒来。”她略一思索,忽然抿嘴低笑起来。
      “怎么了?”承景渊摇着她的手,如玉淡笑。
      徽仪轻轻敛了笑颜,佯作失望道:“昨天的婚典一点都不合我心意。你说怎么办?”
      承景渊眼神愕然,随即又笑问道:“那你想怎么办?”
      徽仪低头沉吟,抬头慧黠地一眨眼道:“今天晚上我们偷偷出宫一次,现在我不告诉你要干什么,反正你要答应,好不好?”她第一次的撒娇,分外可爱。
      承景渊低笑着抱紧了她,凑到她耳边柔声道:“好呀,可是万一晚了城门关了怎么办?我们怎么进来啊?”
      “这个容易啊,反正慕容大哥是侍卫总管,我让他偷偷放我们进来就好了。实在不行,就知道翻墙了,不过好高啊,你确定我们爬得上去?”徽仪埋首在他掌心,肩膀笑得颤抖着。
      承景渊笑了一阵,才起身穿上外衣,笑道:“起来吧,我可不想被人说是沉迷美色的昏君。”
      徽仪“呀”了一声,笑道:“原来我还够资本能使君王不早朝啊。”她翻身起来,拂了拂长发,正欲梳妆,手中的梳子却被人夺了去。
      承景渊抬手轻轻为她绾发,柔顺的发丝在他手心里缱绻躺着,闪着淡淡的流光。手中的梳子仿佛刹那有了灵性,灵巧合手,一梳到底,绾起君心不变。
      徽仪怔怔望着镜中的影子,眼中泛起雾气,却又迅速按捺下,回首温柔地笑道:“别把我梳得太丑哦。”她白色的衾衣,墨黑的长发,一黑一白的鲜明美丽,宛如传说。
      一代一双人,对镜梳妆,情谊缱绻,眼波刹那流转。
      梳洗罢,徽仪回首微笑道:“去早朝吧,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情。”青丝绾起,白玉的簪子随意插着,下面顺着一小串蓝色玛瑙石,莹莹流转。
      承景渊低头笑道:“不会忘的。”他轻轻在徽仪额头上印了一吻,转身出门,身后,笑颜如玉的女子缓缓握紧手中的木梳,眼中光彩流溢。

      夜晚的月光分外柔和,柔柔密密地铺了一地,徽仪和承景渊换了平常的衣服,悄悄出了宫门,她临走前特意叮嘱了慕容兆斐晚些守好城门。慕容兆斐轻敲了她一下额头,笑道:“我如果不开门呢?”
      徽仪莞尔一笑道:“那慕容大哥是准备把我这个妃子和一国之君关在宫外吗?”
      慕容兆斐略一愕然,就见承景渊拿开遮住面容的扇子,颔首微笑。他了然一笑,拱手行礼,便退到了一边。
      徽仪拉着承景渊出了宫,径直往沈家走去。半个时辰后已在门前。
      徽仪伸手对承景渊道:“火折子给我。”又拿起墙边的干柴,默然站着。
      接过火折子,徽仪点燃手中的干柴,凝视了半晌,火光飘摇,在面前闪烁着。她正要扬手,却被承景渊按住了手,诧异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徽仪笑了笑,有种莫名的忧伤,却依然笑道:“烧了这里。”她的声音平静如初,显是早已作好准备.
      “为什么?”承景渊敛起笑容,宽厚的手握紧她的。
      徽仪反手一握,安静地道:“你放心,我没事的。我只是想,留这样一座空楼也是无用,不如重建一个学堂,既可以收留无家可归的孩子,又能很好的利用这块地,你觉得呢?”她伸手抚摩着承景渊微蹙的眉头,柔声道,“其实,本可以不烧,但我不想触景生情,也许你要说我太过敏感,或者无理取闹,但是,我不希望再看到这里,这里代表了我的过去,我想让它一点痕迹都不留。”
      她见承景渊不回答,又摇了摇他的手,道:“可以吗?”
      承景渊脸上绽开一丝笑,替她顺好落在肩上的碎发,道:“你的房子,怎么做都可以。我问你,不过是希望你不要后悔罢了。”
      徽仪静静想了许久,才抬头坚定地道:“我不会后悔。”她转头看着沈家旧宅,眼神不再是空荡荡的,而是有了新的意义。
      她抬手进了房间,点燃了帏帐、窗沿、木桌……扔掉火把后,她的视线久久停留在已经起火的桌上那一沓旧纸。
      她犹豫了一会,还是伸手迅速抓起,跑出房间。
      承景渊牵起她的手,仔细检查了一番,松口气道:“还好没有伤。”又低头看到她手中紧抓的纸,问道,“这是什么?”
      徽仪将已经泛黄的纸递给他,苦笑道:“没有想到,我最后还是带走了它。”外在的毁灭,并不会磨灭心中的眷恋,她出神地注视着熊熊大火蓦然而起,如火龙般席卷上了屋顶。
      承景渊低头细看手中的纸,忽然拉了拉徽仪,徽仪凝神一看,不由怔怔。
      “始知结衣裳,不如结心肠。”娟秀的笔迹深深印进了心里,这是,这是无觞的笔迹。不知为何,徽仪心中一阵绞痛,心上猛地跳了一跳。
      她抬头看着几乎完全被火焰包围的沈宅,良久不能自语。承景渊蓦然抬手捂住她的眼睛,柔声道:“别看了。”忽然他的手心有些湿润。
      徽仪不知为什么这样一句话,能触动她心里的哀愁,让她的心惊悸般疼痛,却不知,一语成谶,日后想到今日这一刻,她依然能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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