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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慕容 ...

  •   闭门不出了好几天,徽仪才勉强被承景渊的邀请带出了宫。她懒懒地靠着车,闭目养神。承景渊笑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徽仪睁开眼,无奈地笑道:“没有,我很累。”不是身体累,而是心累。
      承景渊歉然道:“抱歉,我只是想让你看一个地方。”他怅然笑了笑,“我小时候最想去却没办法去的地方。”
      “什么地方?”徽仪好奇地问道,“有这样的地方,能让当初是皇太子的皇上都不能去吗?”
      承景渊目光飘渺,口中默默道:“母妃的陵寝。”神色霎时暗淡下去。
      徽仪安慰似地道:“没关系,至少现在可以见到她了,总比永远见不到要好得多,不是吗?”她微微笑着,如秋水般清亮的眼睛弯如月牙。
      承景渊颔首而笑,目光投向辽远的山上,道:“我很久没有来看母妃了,父皇在母妃死后,不许她葬在皇陵里,于是她就长眠在浅沧山上,我曾经为它取名为湘陵。是不是很可笑,我偷偷取的名字有什么用呢?”
      徽仪从他的回忆中,仿佛依稀能窥得那个童稚的少年,仅仅通过一个自己私下取的名字,来怀念自己的母亲。湘陵,意为湘妃之陵,泪洒千江,永生不悔。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曾经巧笑嫣然的女子永恒沉睡在了浅沧山下,不复见其妩媚身姿。
      徽仪腾出手来,握住承景渊的手,静静笑着,道:“别伤心,很多事情我们都无能为力。”
      承景渊轻轻叹息,眉目现出温柔之色,反手握紧徽仪的手,满足地笑了笑,道:“我其实更想让母妃看看你。”
      徽仪此时想抽出手亦觉不妥,也只好笑问道:“为什么?”
      “徽儿,我给了你很久的时间,你想清楚了吗?”承景渊握着她的手上隐隐用力,仿佛昭示着主人的不安与忐忑。
      徽仪缓缓叹了一声,心思纷转。她想起当初第一次进宫时见到的承景渊,平静如碧水,是天人之姿。只是离神仙近了,仙人都会变成凡人,真正走进了,才会知道,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们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
      面前的这个男子,会在她孤单无助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会在她最难过的时候,给她一双最坚定的肩膀。
      当她牵马走出边城的时候,看到的第一个人,也是他。这个曾经离她那么遥远的帝王,在抬手泼下满瓶的水的时候,她狼狈地哭泣,是他对她说,那是雨,不是眼泪,那是水,不是眼泪……
      而她在承光延离开的刹那就清楚地明白,所有所有都回不去了,如今只有这个如玉君子始终伴在她身边,不离不弃。
      徽仪含泪抬头,口中清晰地答道:“好。”她盈盈的眼波如绵绵春水,干净温柔,却透出一股决断。
      她又重复了一遍:“我嫁给你,我已经想清楚了。”她反手握住承景渊的手,笑道,“你不会现在不要我了吧?”
      她泪眼带着笑,她知道这个决定也许只是瞬间的冲动,但并不会后悔,至少,她在今后的生命里有一个避风的港湾,再也不会风吹雨打,不知何处为归。
      承景渊定定看了她半晌,和煦的眼神仿佛焕发出了耀眼的光彩,他猛然抱起徽仪,在空中飞旋起来,徽仪微微惊愕,随即轻笑了起来。
      她轻盈清亮的笑声从未有过的快乐,浅紫色的衣裙在风中飘舞,勾勒出绚烂的云彩,如天边的彩虹,绝代风华。长发轻垂,碧簪在发间微微摩挲,似是天地间最美妙的音乐。
      承景渊伸手抱住她温软的身体,脸上是隐隐带着喜悦的笑容,仿佛拥住了一辈子的幸福。
      他牵起徽仪的手,走到青青的墓冢边,敛衽一拜,不无深情地抚摩着碑身,默默地微笑。
      他转身携着徽仪,静静笑道:“母妃,你可以放心了吧?”他目光淡定温柔,仿佛依然能见到他最爱的母亲,在殷殷低语。纵使她最疼爱的孩子并不是他,可他依然如此恋眷她温暖的怀抱。
      徽仪带着笑意的眼睛在他身上逗留了一会,才盈盈跪下,郑重地行了大礼,道:“贵妃娘娘请放心,无论如何,我的诺言都不会食言。”她坚定地道,“我向您发誓,只要在我有生之年,我一定会用尽我所有的力量,守护这个国家和我的丈夫。我会做得比我的姨母更好,请您相信我。”
      她一语既完,再度叩首三次,虔诚地闭着眼睛,心底默念着方才的话语。但愿如此,她能放下过去所有的一切,开始新的生活。
      承景渊站在她身边,半晌才带了一分不确定地问道:“你真的确定了吗?二弟他……”
      “和他无关。”徽仪打断他的话,微微笑着,含了一缕伤感,“从今往后,我的眼睛里,只会看到你一个人。”她目光从来没有这样确定过,只是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如果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你的存在,我宁可永远都不要再见到这个肮脏的世界。它已经,不值得我如此留恋。
      承景渊淡淡地笑起来,如此纯粹的快乐,不搀杂任何的虚伪与做作。,两人的手交相握着,心里却想到了同一件事情,却谁都没有再提,因为过去的已经过去,不会再重来了。
      慢慢地往山下走着,默默无言,唇边带着笑,有难过,有欢乐,相互交织成说不清的感情。
      车轮的滚动声惊醒了沉睡而永恒的画面,;两人同时抬头,看见山路上奔驰而来的马车,香车宝马,锦绣的车帘低垂着,看不出帘后的脸。
      徽仪心里却在霎时涌起不可思议地不安,前面的人,让她感觉到熟悉而陌生,她蓦然抬眼,惊疑地看着紧闭的车门。
      忽然之间,从车中跃出一个优美的身影,剑气逼人,瞬间直指承景渊。漫天冰冷的杀气之中,纾宣抚长发飞扬,神色冷然,眉目清晰,手持长剑立在马上,白色的衣袂飘决,一片肃杀之感。
      然而在她出车的瞬间,徽仪却在惊鸿一瞥中看清了马车中的另外一个人,脸上顿时失去了最后的血色。
      她几乎是没有任何的犹豫,一步横跨到承景渊面前,毫不畏惧地冷冷直视着纾宣抚,傲然抬头,赫然有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她一字一字地扬声说道:“你今天要是敢动手,只要我活着,我就让你十倍奉还!”她目光扫过车帘,心底最后的希望渐渐破灭。
      他竟然不阻止!他竟然就这样放手让纾宣抚动手伤害自己的哥哥吗?
      她眼中怒气升起,他答应过的,绝对不会伤害承景渊,然而不过才几天,就这样轻易地把过去的话推翻了吗?失望一点点地将她浸透。
      光延,我从未想过,你会同过去史书所讲的逆臣一般,动手要弑兄!我从来没有想到,我们会走到这一步,我不是为了景渊而难过,而是为你感到悲哀!你可知道,这步一旦迈出,你过去二十年的兄弟之情,君臣之谊,一朝尽毁,甚至包括这个国家暂时的平静。难道你会根据一个女子的断言,真的相信帝王选择者的预言吗?要知道,人的命运是在自己手中,不是由别人来判定的。
      她满眼的失望和伤感,蓦地紧紧抓着承景渊的手,一言不发,依然站在他面前。
      承景渊忽然一笑,暖如春风,他抬眼看着纾宣抚,几乎是用了极其轻柔的语气道:“让开。”可是这种温柔的声音中却蕴藏了隐约地威胁,他的眼中透出如刀锋一般的凌厉目光,寸寸逼人。
      纾宣抚璀然一笑,冷冷道:“我所要做的事情,从来没有人能阻挡,就算是拥有天命的你,我也不会屈从。”她目光停留在徽仪冰冷如霜的面容上,微微松了口道,“我欠你两条命,我和佑安。这次我还你一条。”
      她蓦然收回剑,跃下马,站到徽仪面前,笑道:“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你该知道我的决定,如果没有心理准备,你就不会做出现在的选择,不是吗?”
      徽仪幡然醒悟,眼前的纾宣抚,在经历了射杀岳王之后,就不再是过去那个会站在青琉宫前默然出神的少女了。她的坚强与不择手段,早已超越了任何一个男子,因为她要重新掀起的是整个国家的风雨。
      徽仪蓦然笑了笑,神色从容地回答道:“你也该知道,我虽然没有你那么残酷,可我说的话,我也能做到。你今日若是真的动了手,他日,我要你付出更惨痛的代价!”她冷笑一声,眼睛一直盯着车内,一字字地道,“你也一样。”
      车帘微微一颤,却始终未曾掀起。
      徽仪终于失望,垂下眼,握了握承景渊的手,睫毛抖着,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她最担心的场面,终于上演。
      承景渊依旧淡淡一笑,道:“纾小姐未免自负过高了,朕也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人,何况得妻如此,谁愿死呢?”他扬了扬牵着徽仪的手,转眸冷看着纾宣抚,眉间瞬间竟有了一种纵横天下的王者之气。
      纾宣抚意料般地微笑着问道:“那我该如何称呼?贵妃?还是皇后?”她语气中隐隐带着嘲讽,听得徽仪陡然一怒。
      她抬头冷笑道:“徽仪还不值得纾小姐如此称呼。”
      承景渊笑了笑,道:“纾小姐好歹也算朕的三弟媳,封号未定,但将来尊称一声也是必须的吧?”他转头看着徽仪,温和微笑,如三月春风,道,“既然纾小姐没有别的事情,那就走吧,母妃不喜欢被打扰。”
      徽仪微微一皱眉,凑到他耳边低语道:“你没看清车里的是谁吗?”
      承景渊怔了怔,镇定自若地回答:“没有。我没有看见。”他似乎在说服徽仪,也在说服他自己。
      徽仪显然松了口气,挽了他的手臂,柔声道:“好,我们回去好了。”却没有看见面前男子的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失望和淡淡的悲伤。
      他静默的笑容在风中显得分外清晰。
      我的弟弟,如果你真的不想辜负生前最疼爱你的母亲,就不要在这里打扰她的安眠,如果她能看到这一切,不会希望你成为双手沾满鲜血的魔鬼。请不要让她死都无法瞑目。
      他牵着徽仪的手,深一步,浅一步地缓缓走下山去。清风如私语,低低窃窃,怎么都无法停止。
      转瞬而过的风,如何能停留?
      待得两人的背影渐渐远了,再也看不清。承光延才下了车,沉声问道:“你刚才不是真的想动手吧?”
      纾宣抚用手弹了弹剑身,抬头微笑道:“如果王爷不确定的话,方才就会阻止了。既然没有现身,想必就是确定了我的意思。”她纤细的手指在剑光闪烁中格外白皙,却在骤然染上了淡淡的血色。
      承光延神色变得极为难看,他飘忽不定的眼神从她脸上扫过,良久才道:“你不过是想她彻底失望,想让我彻底死心罢了。”他眼前闪过方才两手交握的画面,心如绞痛。
      他转身拂袖离开马车,清冷苍白的手指触上墓碑,心悸般地颤动着,闭目叹息。这里长眠的是他的母亲,是一个不甘于向命运低头的女子,可是如果她能知晓如今的局面,会支持他还是制止他?
      承光延无言。兄弟相争,最痛苦的,莫过于母亲。
      慕容清萦,这个九泉下的美丽女子血泪依旧,她的心痛却再也无法传达出去。她从来都没有想到,当初她向先帝请求让自己的儿子成为皇帝的愿望,竟然会成为风云再起的钥匙,打开另一道未知结局的门。
      天色灰蒙,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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