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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清萦 ...

  •   徽仪随顾式如回到馨彦馆,才进了馆内,徽仪便微笑着行了礼道:“多谢澄妃娘娘相助。”
      顾式如忙道:“不用,我也是真心想与你谈谈。”她神情凄婉,缓缓道:“也许,只有你才了解我姐姐。”
      徽仪脸色微微一暗,随即又笑道:“娘娘当真姐妹情深。”
      “你不用这样说,我虽不是岳泠舒,但也不会喜欢听这样的话。”顾式如安静地笑着,“所以,请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我也是身不由己。”
      徽仪看着素净的容颜,复又想起慕弦,心里阵阵难过。
      顾式如起身沏了一壶茶,含笑道:“我把侍女都支走了。”
      “娘娘要听什么?”徽仪抬起眼帘,语气中含了淡淡的幽静。
      顾式如为她倒满,一时房中只余琐碎的流水声,蜿蜒的热气慢慢消散开来,她又坐下,静静道:“我姐姐,她是怎么死的?”
      徽仪伸手接过杯子,杯中的腾腾热气熏得她眼眶发热。她抿了口茶,道:“她很开心。她为了顾家,不愿以自尽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所以,她不喝药,不休息,只求最后一段时间的快乐。”
      “是吗?”顾式如默默一笑,道,“你信吗?我是了解她的,只是,我也救不得她。”
      徽仪深吸了口气,想到慕弦就算临死也不忘保护这个妹妹,不由呼吸一窒,良久才笑道:“娘娘说的是,生死由命,哪里是我们能够左右的呢?”话音未落,她却已一惊,从前的她从不会说出像生死由命这样的话来,莫非宫里呆久了,心性也被磨平了吗?
      顾式如沉默了许久,忽地凄然道:“枉我为澄妃之尊,却连自己的姐姐也救不了,不用说你,就是我自个儿也是怨的。”她缓缓抬头,问道:“她可留下什么东西吗?”
      “只有几斛珍珠和一环玉佩而已。”徽仪说着,便从身侧的锦囊中取出那枚玉佩,道:“娘娘可知这玉佩代表着什么?”
      顾式如小心地接过,细细看了起来,口中兀自喃喃道:“是上好的玉,这色泽与纹理都是极难寻到一样的。清,清,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她沉思良久,蓦地脱口道:“是了,我曾在皇上那里见过相同的玉佩,只是记不得刻的是不是个‘清’字了。”
      “皇上?”徽仪愕然,难道慕弦一心系的人是皇上吗?
      “清,这个字的确很熟悉。”顾式如微微皱了皱眉,又似猛然醒悟般道:“皇上和青王爷的生母,都是已故贵妃慕容氏,而慕容贵妃的闺名,便是清萦。”
      慕容清萦。这个名字直到如今脱口念来,犹觉唇齿留香,徽仪不觉出神,原来如此,慕弦你心心念念的人,竟然就在咫尺之间,而当日承景渊要把她封为尧王妃的时候,慕弦心里的苦楚,又有几人明白?
      她不由握紧了手,慕弦,我竟不知你的心意!她满心痛楚,竟无话可说。
      顾式如也静默良久,才恨恨道:“若是她早告诉了我,也不会到现在这个地步。她可知道,我这个澄妃的位子,也是用她的幸福换来的啊!。”
      徽仪刹那间抬首望着这个始终温婉娴静的女子,此刻的顾式如脸上爱恨交织,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
      她陡然间将手中的杯子捏碎,仰头笑道:“她是谁?她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姐姐啊,为什么要瞒着我,把我带进深宫,她可知,我根本不要这些啊!”
      她蓦然回首,满脸皆是凄楚,她一声声质问道:“为什么她要我进宫来与岳泠舒争?难道我就想进宫吗?”
      徽仪无言,只是心中感慨万千,这样一对姐妹,竟都生生与幸福擦肩而过。顾慕弦想嫁却不能嫁,顾式如本不愿走进这个深宫,却同样深陷其中。她想起冯太后那个雨夜的情绪失控,正如她所质问的一样,为什么她们都要被迫接受别人安排的命运,永远困在不属于自己的牢笼中!
      顾式如同样无泪可流,她只是恨,恨慕弦,也恨她自己。她轻轻合上眼睛,姐姐,难道这就是你要的结局吗?这样毁掉的不止是一个人啊。
      一贯温柔如水的她,也终于会恨了吗?能伤她的,永远只有最珍爱的人。
      她沉寂许久,才睁开眼道:“请你为姐姐保密好吗?”她此刻不再是那个高贵的澄妃了,而只是一个伤心的妹妹。
      “好。”徽仪颔首答应她,“如今青王爷将她以青王妃的名义厚葬,只怕说出去,会成为承氏的笑柄。”
      顾式如低低一笑,静默道:“笑柄吗?至少这样,皇上会记得她。”
      徽仪默默,只是道:“也许慕弦这样不说出口的爱情,才更能保有一份幻想吧。至少,她离开的时候,已经都放下了。”
      “可我放不下。”顾式如轻叹一口气,“就像我永远做不到像她那样,能够反抗父母,我只能接受。”她抬起眼帘,苦笑道:“顾家已经没有慕弦了,不可以再没有澄妃。”
      徽仪望了她许久,才道:“娘娘的深明大义,令徽仪佩服。”
      顾式如看着她的眼睛,微微笑道:“这样又如何呢?像我这样的人,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不会,娘娘,你会是顾家最为骄傲的女儿。”徽仪笑颜清亮,“如慕弦一般,徽仪都是心怀欣赏的。”
      顾式如含笑道:“能得你的赞赏,着实不容易。”她复又为徽仪倒满茶,道:“岳泠舒恐怕就无福了。”
      徽仪抿嘴一笑,道:“那也未必。凝妃娘娘美貌惊人,也让徽仪惊艳了许久呢。”
      “容貌绝世的人,通常都不会有太好的结局。”顾式如静静地说着,“如绿珠,如梅妃,哪一个是善终的?”
      徽仪心中寒意顿生,她展颜笑道:“凝妃娘娘终究不是她们。”这些女子的刚烈,都不是凝妃所可以相比的,她蓦然抬首,嘴角含笑,似是依旧一派天真。
      顾式如随手摆弄着手中的茶具,随意道:“才华也比不上。”她心中到底是看不起岳泠舒的,这样骄傲而空有容貌的女子如何是她的对手?
      徽仪只是笑笑,并不回答,静坐了一会,便起身告辞。顾式如心愿已了,也不挽留,只是道:“我就不送妹妹了,寻素替我去取书,就快回来了。”
      徽仪略一颔首,紧了紧身上的外衣,转身走进风中。

      馨彦馆外,竹林成海,风动竹摇,沙沙的声音磨得人心中惶惶不安。徽仪轻巧地走过,前面就是谧椤书阁,她心情不禁好了起来,采蘩也是许久不见了吧。虽然经历了慕弦的死,但对于她来说,采蘩也是唯一一个相熟的人了。
      她推门而进,安宁的气氛一如既往,采蘩低头写字,淡金色的日光斜斜地照射在她身上,她周身都弥漫出一种安静的气韵,仿佛任何一种声音,都会打扰到她。
      她柔软的长发轻垂在腰间,在温暖的阳光下泛着熹微的光泽,过了许久,她才抬起头来。望见徽仪,她静静一笑,道:“你怎么回来了?”
      徽仪也笑道:“顺路过来的,雪莞呢?又困了去休息了吗?”她面上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采蘩莞尔道:“你当她和你一样吗?真是牙尖嘴利,我让她去取今日的出入记录了。”
      “恩。”徽仪佯作认真道:“是呀,我当她又睡了呢。”说完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采蘩笑嗔了她一眼,道:“做了这么久的郡主,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徽仪伸手揽住她道:“没有采蘩姐提醒我,怎么会有长进?”她心里伤感一点点地涌出,默默无言。
      采蘩笑出声来,道:“何时这么会说话了?”她笑了半晌,才静言道:“你如今也不是书阁里的女官了,万事要小心才好。”
      徽仪应了一声,便又将今日之事说了,只是略去了慕弦那部分。
      采蘩琢磨了半晌,道:“我看凝妃与你的敌对已势不可免,如今太后只怕也是双方都有把柄握在手中,你将岳世子的事抖出来,凝妃是不会轻易放过你了。不过有澄妃助你,要好多了。”
      “澄妃吗?”徽仪无声地笑了笑,“她如今帮我,一是为了慕弦,一是为了扳道凝妃,难保她今后不会对付我。”
      采蘩听后,只是静默,缓缓道:“早知如此,你便不该牵涉进去。只是如今木已成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你若还听我的,就听我一句。”
      徽仪问道:“什么?”
      “尽量不要插手岳王的事。”采蘩无奈地笑笑,“岳王狼子野心,天下皆知,一旦牵扯进去,只有害没有利。能安全一分就安全一分,这也是好事。”
      徽仪凝视她微有些暗淡的脸,心中矛盾,她知采蘩是想保护她,只是岳王一事,她是非动手不可了。
      她长叹一声,道:“来不及了。身在局中,就再难抽身了。”
      采蘩依然默默,她蓦然抬首,微笑道:“那我只能为你祈福了,愿你始终平安。”
      “多谢采蘩姐。”徽仪亦笑语晏晏,仿佛她们不过是在谈论极琐碎的事情。
      采蘩温顺地走到架子边,取下一本书递到徽仪手中,笑道:“有空看看吧。”她手中赫然是她常翻阅的《李义山诗集》,平时是颇为珍爱,今日竟拿来送了人,徽仪不觉惊讶。
      她倏然问道:“采蘩姐,这是你最爱的书啊,怎么……”她话未完,只见采蘩淡淡一笑,道:“看旧了,就不用留着了,留着也是徒劳。这书也不过是一个故人送我的,你也是爱书之人,想来会好好爱惜吧。”
      徽仪伸手接过,书页光滑,已是摩挲过了千遍,她盈盈笑道:“既然如此,徽仪定会好好替姐姐保管。”
      采蘩温柔一笑,目光久久停留在诗集上,不忍离开。
      徽仪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没想到已是中午了,我该走了,不然紫嫣和卿敏可会急呢。”
      “也好。”采蘩点点头,“日后自己小心。”她的脸上隐隐有一种单薄的悲伤。
      徽仪见她神色,心下不安,敛衣郑重行礼道:“采蘩姐也请自珍重。”
      采蘩见她如此郑重,却不加阻拦,只静静道:“回去吧,我受不起这么大的礼。”
      徽仪只淡淡一笑,便出了书阁。阁中空寂一片,惟有采蘩一个人,孤独地站立着,她神色茫然,良久才轻声低喃道:“珍重?珍重?”她悲凉的话语仿佛惊醒了传说一般,不曾消散。
      徽仪匆匆赶回索樱轩,却见卿敏迎面走来,神色慌乱。
      她忙问道:“出了何事?”
      “青王爷提前回凤城了。”卿敏迅速回禀,眼中掩饰不住的惊慌。
      徽仪微微一笑道:“那是好事呀。”
      “王爷回城后立刻进宫向皇上禀报。”卿敏面上略有犹豫,她蓦地跪下道,“郡主,岳王兴兵了。”
      徽仪目光一凛,不禁抬头望向远处的神擎殿,那种明亮的颜色,真的值得人人为之而疯狂吗?天子权力虽大,却也是最孤独的人呀,那个满怀慈悲之心的君王,真的会忍心再兴战事吗?
      她想起方才采蘩奇怪的举动,立刻言声吩咐卿敏道:“日后,多多注意书阁的动静,一有所变,就回禀我。”
      卿敏无声地行了行礼,道:“是。”
      徽仪低头轻轻叹了一声,复又低低笑道:“终于要动手了吗?”她扬起头,冷冷注视着南方,既然敢出手,那么就让他彻底灭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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