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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喜忧 ...

  •   又是四月匆匆,沈徽缕在会试中脱颖而出,顺利夺得状元之名。为表圣眷正隆,慕容家自愿请求皇帝将二小姐无觞下嫁沈徽缕,皇帝欣然应允。
      沈家名噪一时,沈徽仪为染颐郡主,沈徽缕为新科状元,风光竟无人能及,在青王和皇帝的双重压制下,也无人敢提及当年沈氏一门的灭门。
      时值五月,又一年春意盎然,繁花似锦,沈家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正是沈徽缕迎娶慕容无觞的日子。
      徽仪含笑注视着沈徽缕,眼中满是欢喜,道:“我的小缕终于也长大了呢。”
      沈徽缕宁静的笑容在一片喜色中,更显得如玉温润,他郑重朝徽仪行了个大礼,道:“若没有姐姐,我也不会支撑到现在。”
      徽仪伸手抚了抚他的面颊,笑言:“姐姐真是老了呢,小缕都要娶妻了。”
      “哪里,姐姐还是一样美丽。”沈徽缕凝望着徽仪的面容满是温柔,“谁能娶到姐姐这般的可人,才是幸运。”
      他眼神璀璨,灼灼迫人,他终于不再是多年前那个会在鲜血面前,瑟瑟发抖的少年了,而是能够同父亲比肩的男子了。
      “我的姐姐,才会是最美丽的新娘。”他自信道。
      徽仪微笑恬静,笑嗔他一眼:“还拿我来玩笑。无觞也是个难得的美人。”慕容无觞虽然冷艳,却成熟镇定,也许比承以湄更适合小缕。
      “我知道。无觞也会是个好妻子。”沈徽缕淡然而语,语气平平。
      徽仪的眼波流转,怜惜之情随之而出。她的弟弟啊,终于也可以独立了吗?那个静静读书写字的孩子真的就这样成长了吗?
      光阴似流水,时间如飞鸿般逝去,转眼之间,竟已沧海桑田。
      她握着沈徽缕的手道:“小缕,无论是否真的爱无觞,请你好好照顾她。”她想起慕容无觞看着无萧淡漠的眼神,必定受了许多的辛酸苦楚。
      “我会的。姐姐你说什么,我都会去做。”沈徽缕温和的语调陡然间让徽仪生出了不安。
      徽仪默默道:“小缕,不要让我觉得是我毁了你幸福的机会。”
      沈徽缕摇了摇头,温柔道:“姐姐是对我最好的人。”
      徽仪眼中酸涩,只勉强微笑。
      “姐姐,我可以抱一抱你吗?”沈徽缕浅笑起来。
      徽仪紧咬嘴唇,脸上犹自微笑,道:“好。”
      沈徽缕伸手轻柔地抱住她,如梦幻般道:“姐姐,一定要平安。一定不要让我失望。”
      徽仪用力点头,道:“你也是。”她眼中隐现泪光,如今她终于要将她唯一的亲人交付在另一个人手中了吗?虽然早已期盼,心中却依然不舍。
      徽仪复又道:“小缕,新娘子该久等了。”
      沈徽缕慢慢放开她,道:“姐姐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徽仪安心地笑了起来,先行出了房门,道:“我可在外面等着看你们拜堂呢。”
      沈徽缕宁静平和的笑容依旧如初,仿佛是春日里流动的清泉。直到徽仪蓝色的衣衫消失在视线中,他才垂下眼,低声喃喃道:“姐,你会看到,我从来都不比哥哥逊色。”
      喧闹的乐声终于响起,一袭鲜红的嫁衣稳稳地走进了喜堂。徽仪安静地笑着,犹如一个旁观者,只无悲无喜地看着。
      看着无觞和小缕的成亲,她既是无奈,又是欣喜。小缕淡漠的态度让她不安,她为他选择的路究竟是对还是错?
      就如十多年来,她始终不曾放下一样。多年前的她曾为了小缕,而祈求佛祖,只要小缕平安,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然而犹自记得,那个似乎看破世事的僧人,只对她说了一句话。
      “生死由命,盛极而衰。执念太过就成了纠缠。”
      那一瞬间,她震惊。是否她和小缕的命运至此开始,就不能相互分离?盛极而衰,如今的沈家在他们的支撑下,又一次步上颠峰,是否真的会应验了那句话?
      她当初只是傲然清冷地说了一句话:“若是我不执著,世间执著着要置我于死地的人太多了。盛极而衰?那就首先要让它再强盛起来,不是吗?”
      两种思想交织在她脑海中,永远无法判定对与错。也许如慕弦一般,只有在离去之后,才会明白自己为什么来到这世间,也只有在最后一刻,才能明白自己曾经得到怎样的幸福。
      她含泪看着小缕看似悲天悯人的笑容,那宛如碧玉的双眸,看着他一步步走向自己的道路。
      直到小缕走进洞房的那一刹那,她泪水瞬间汇成河流,蜿蜒成溪水。
      身后温暖的手掌扶住她的肩膀。徽仪没有回头,这般熟悉的温度,只有一个人会给她这样的感觉。
      承光延清冷的声音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他低笑道:“弟弟都娶妻了,你这个姐姐还不嫁人?”
      徽仪犹含泪痕的脸上,微露笑容,道:“哪有姐弟两一起成亲的呀。”
      “这可是你说的,不一起,几个月后总可以吧?”承光延轻声一笑。
      徽仪恼他一眼,道:“再说好了。”她的脸渐渐红了,犹如夏天的艳色芍药。
      她蓦地抬头,却正看到无萧惊怒交加的眼神,心陡然间沉了下去。她挣开承光延的手臂道:“我该回宫了。”
      承光延亦抬首看了一眼冷冷看着徽仪的无萧,颔首放开了手。
      徽仪迅速转身离开,却从无萧身边擦肩而过,只听见无萧原本明快的声音竟变得那般的沉郁。
      她粉色的唇角吐出一句清晰的话语:“徽儿,就算是你,我也不会放弃。”
      徽仪怔了怔,回首微笑道:“无萧,我也早就说过,是我的,我绝不会让给你。”
      慕容无萧神色一亮,整个人如同清晨的牡丹,亮色逼人,就算是一袭嫁衣的无觞也难比她的风华绝代。
      她抿起嘴唇,伸出纤长的手掌,扬声笑道:“徽儿,我认识你这么久,第一次感到你已经足以与我抗争了。”
      她的美丽是与徽仪不同的绝色倾城,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妩媚。徽仪沉静的眼波微动,那张如同清澈溪流中的面容上缓缓露出自负的笑容,虽然无萧是她的好友,但她们之间终究会有这样一天。
      “那我们就争一次吧,我真想看看,他最后选择的,究竟是你,还是我?”无萧骄傲如美丽的凤凰。
      徽仪注视着她艳丽的侧脸,也伸出手,道:“好。无萧,我也很期待结局。如你想的一样,我们既是朋友,也是敌人。”
      双掌相击,两个纯美的女子终于再度交锋。
      徽仪拂袖离去,黑色的长发在空中飘扬,宛如凌空盛开的黑色曼陀罗花。未来不可预知,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三个人的命运会因此而相互交叠,纠缠至死。
      慕容无萧默默看着她离去,绝世的笑容忽地现出了一抹悲哀,女子间的战争,往往要比政治更为残酷。

      几日后,慕容无觞进宫见礼,沈徽缕竟未陪同。徽仪笑吟吟地看着无觞,满眼疼惜。
      慕容无觞依旧如当初一般,神色淡淡,只是眉梢眼角悄悄流露出细微的喜悦。
      徽仪微笑道:“小缕可好?”
      无觞安静地行了个礼道:“夫君很好,多谢姐姐关心。”她与身俱来的孤寂,令她渐渐有些格格不入。
      徽仪不留痕迹地笼了笼娥眉,看来无觞并不是很喜欢她这个姐姐。也罢,只要小缕平安就好。
      慕容无觞微微笑着,仿佛遗世盛开的睡莲,娴雅沉默。
      徽仪从颈上解下一环铜钱,笑道:“这是小缕出生时,父亲特意为他打造的,本怕他弄丢,便由我这个姐姐代为保管了。如今就给你吧。”铜钱上一缕清烟悬在莲花之上,更暗含了清水出芙蓉之意。本是沈徽寥送她的生日礼物,只是如今她不愿提及这些,只推说了是小缕的。
      无觞小心地接过,手指轻轻摩挲着,似是捧着无价的珍宝。
      安静的室内温暖如午后,帘子倏然间被卷起,清脆的声音打破沉寂,宛如虚空中碎裂的玉帛。
      “姐姐,在吗?”承以湄甜美的笑容更添羞涩。她今日穿了一件纯白色的长裙,胸襟上斜斜地缀着一朵水仙花,本就清亮的身影此时看来凭地多了一份温柔之感。
      徽仪蓦得一惊,随即又镇定下来,好在湄儿并不知道小缕的真实身份。
      她站起身,拉住承以湄略显瘦小的手,道:“这是我的弟妹,不过和你同岁。是不是也是个美人?”
      无觞面容沉静,丝毫没有惊讶的样子,只是如当初一般,带着礼节性的微笑,敛衣道:“慕容无觞见过七公主。”
      承以湄睁大了眼睛,展开笑颜道:“好漂亮。”她随手从衣襟上解下水仙,递到无觞手中,欢喜道:“第一次见到和姐姐一样漂亮的人呢,这朵花就送给你,喜不喜欢?”承以湄自小天真纯良,心思简单,与无觞的沉稳相比,竟令人感到无觞浑身有一种逐渐消逝的青春。
      无觞微微抬头,清冷的眸子磷光微动,她缓缓拿起手中的花,谨声道:“多谢公主赏赐。”
      承以湄对她的冷漠不以为杵,复又拿起那朵淡黄色的小花,插在无觞的发间,一时间,流光溢彩。
      无觞的手一震,几乎是反射般地将花拿下,安然跪地道:“民间有喜庆日子不佩白花之俗,望公主恕罪。”
      承以湄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徽仪,讷讷道:“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徽仪忙扶起无觞道:“那就好好收着吧,毕竟是公主赏赐的。”她心底一片凉意,恐怕无觞已经知道承以湄对小缕的倾心,才会有今日的不卑不亢。
      一念至此,她浅笑如常,直直看着无觞,笑着说:“无觞本就好看,哪里用花来装饰,倒是普通人,真该重新掂量掂量。”
      无觞迅速看了她一眼,瞬间知晓了她的意思,抬首璀然笑道:“姐姐夸奖了,无觞哪及得上七公主的巧琢天成,着实令人眼前一亮。”
      徽仪暗暗心惊,这个女孩,早已从贵族利益的斗争中学会了成长,她甚至比自己还要出色。
      不似无萧,无萧本就是嫡系的长女,从小就备受宠爱。完全不同的心境,这才造就了这双姐妹两相径庭的个性,一个飞扬骄傲,一个沉稳淡漠,却皆是人间绝色。
      承以湄忙摇手道:“没有,没有,母后总说我长不大,倒像是五六岁的样子。”话未说完,她已“咯咯”笑了起来。
      无觞似是对温馨的气氛有着天生的抗拒,她静默地道:“既然已见了礼,想必夫君仍在宫外等候,无觞告辞。”
      “小缕在宫外?”徽仪几乎是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是。”无觞诧异地看着她,又很快地垂下头,“夫君送无觞到宫门外,
      徽仪有一瞬间的失神,为什么?为什么小缕会不愿意见她?心底针刺一般地疼痛。她紧紧咬住了嘴唇,良久才对无觞道:“替我好好照顾他。”
      无觞默默地行了个礼,转身出去。
      承以湄好奇地道:“姐姐不开心吗?”
      “没有,再不开心见到湄儿也高兴啊。”徽仪婉然一笑,心却直直地下沉。
      “恩。”承以湄又低下了头,“那个,姐姐……”
      “什么?”徽仪随口答着,又猛然醒悟过来,笑道,“怎么?湄儿也这么不羞吗?”
      承以湄怯怯地抬首,红着脸道:“姐姐怎么这样说湄儿。”她又闷闷地问了一句:“姐姐会帮我的,对吧?”
      徽仪掩唇一笑:“我们的湄儿也长大了呢。”她神色凄茫,这一段蘖缘,该如何收场?
      “姐姐还未打听到,若是有了消息,一定告诉湄儿。”徽仪认真地注视了承以湄早已红透的脸颊。
      “哎呀。”承以湄跺了跺脚,向外跑去,“姐姐怎好这么说。”
      徽仪忙叫道:“湄儿?”
      承以湄清甜的声音远远道:“以后再来便是啦。”她轻跑的脚步声渐渐消散在风中,仿若未来。
      徽仪神色蓦然间冷了下来,手中暖茶未凉,心已冰透。回首望向镜中,残旧的铜镜上早已裂出了一条缝,镜像倒影都宛如水波,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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