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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交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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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太后娇媚无双,即便是年逾四十,也有一股别有风味的美丽。明亮的房内,她的笑容别有深意。
徽仪敛衣行礼:“见过太后娘娘。”
冯太后微微点头,道:“起吧。”她随手掀开帘子,珠玉碰撞的细碎声音参差不齐,仿佛是箜篌在低低吟唱,婉转缠绵。
她轻抿了口茶道:“你可知本宫为何要找你?”
徽仪默默摇头,避而不答。
“话少了很多,果然有长进。”冯太后笑了笑,“看来泠舒的点拨还是有点用的。”
“是。”一阵倦意涌上心头,徽仪淡淡地回答着。
“在书阁里你也休息够久了。”冯太后悠然道,“也该出来露露面了。”
徽仪讶然:“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从什么地方说起呢?”冯太后转着手中的茶杯,也许是母子天性,她的动作与承昭元惊人地相似。
她忽地笑了起来:“恐怕还要从你父亲说起。”
徽仪悚然一惊,口中仍平静道:“娘娘为何要提先父呢?先父有罪名在身,娘娘还是避讳的好。”
“哦?是么?沈祈还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冯太后重重地把茶杯放在桌上。
“并非徽仪对先父不敬,而是娘娘难道忘了么?先父的罪名也是娘娘定的。”徽仪抬头直视冯太后,毫不畏惧。当年的冯太后亲手毁掉了沈家,权势达到顶峰,如今又提故人,谈笑如常,这实在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冯太后眼神变了一变,良久才冷然问道:“你知道你最大的缺点在什么地方么?”
徽仪复又垂下头,答道:“徽仪不知。”
“就是太过骄傲!你不要忘了现在你是什么身份。”冯太后肃然说着,“在这里,有哪个女人能骄傲起来?你看看自己,浑身是刺,且不说方才的顶撞。你竟然能反驳凝妃,与公主互称姐妹,难道你还以为你是帝师之女么?”
徽仪深吸一口气道:“徽仪不敢,只是换作娘娘,您能无端受辱么?”
“侮辱么?本宫可以告诉你,这根本不算什么。你是婢女,是奴婢,怎么能顶撞主子。如今是什么样的身份,就要做什么样的事情。莫非是从小锦衣玉食的生活过惯了,改不过来了吗?”
徽仪低头不语。
“你是青王送进宫的。凝妃自然不会把你怎么样,这其中的政治原因你又知道多少?骄纵跋扈,只会让人厌恶,你明白么?现在就算有人侮辱沈家,只要他身份比你尊贵,你也一样要下跪谢恩。”
徽仪震惊。年少的她从来就受不得任何的侮辱。是的,她与身俱来的自负让她拒绝一切辱骂。而此时,她的姑母,梦迦的一国之母,却如此声色俱厉地指责她。
冯太后妩媚却又时时看透世事。第一次徽仪开始渐渐明白,这个女子如何有能力坐上太后的位子,聪明美丽,又不乏手段,心机之深,令人叹服。
冯太后看着怔怔的徽仪,叹了口气:“你怎么一点也不像姐姐,倒是把沈祈的傲气全学去了。可是如今,只怕他也不愿见你被孤立吧。”
徽仪心思聪慧,当下低头道:“请太后指教。”
冯太后赞许地点头道:“你学得很快。”她话锋一转道:“本宫可以还你身份,而且比原来还要高贵,本宫既然能压垮沈家,也同样能再将沈氏捧上天。但是,有一个条件,你能答应么?”
徽仪愕然,镇定半晌才问道:“什么?”
冯太后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字地道:“本宫要你用生命来守护梦迦王朝,你能做到吗?”
徽仪哑然:“我?有这个能力吗?”她连小缕也保护不了,又谈何守护一个王朝?
“你会有的。”冯太后肯定地回答,“凭借你的天赋和本宫给你的身份,已经足够了。”
“娘娘究竟要徽仪做什么?”徽仪莫名。面前的冯太后,早已是权倾天下,何须她来出手?
冯太后叹了口气,声音中说不出的萧索:“只要你答应就好。”她转头看向窗外,神情落寞:“我一直靠着仇恨才活下来。就算,当年抄家的时候,我也不愿伸手来救你和沈徽缕。如今沈祈和姐姐都死了,你们也都长大了。我虽然只有四十三岁,可是我的心已经枯朽了,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她不再自称本宫,语气颓废,弥漫着淡淡的忧伤。
徽仪静静地看着她,陡然间感到了一种垂死的气息。冯太后的神情让她忽然意识到面前的盛装女子也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她笑了笑道:“娘娘还年轻,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呢?”
“不知为何,我看到你,就像看到姐姐一样。”她含笑看着徽仪,“好久没有回忆过去了。恨依旧是恨,我还是很爱姐姐的。”她的笑容宛如孩童般纯色。
徽仪看着情绪多变的冯太后,心底流淌着悲伤。只有心灵脆弱的人才会如此善变。她不禁低声唤了一声:“妍姨。”这一声轻唤,几乎将她的眼泪唤下来。血缘之情终究能冲淡仇恨。
冯太后一怔,又笑着道:“你能唤我这声姨,我很是高兴。其实第一眼看到你,我还是充满恨意的。可是我已经想明白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何苦抓着不放,你说是吗?”
徽仪思索片刻,才答道:“娘娘心胸宽阔,徽仪就未必有此等胸襟了。”
“你在怨恨岳王吗?”冯太后几不可闻地叹息着。若不是岳王当初的一道斥责沈祈造反的文书,沈家也断不会是如今的局面。
徽仪道:“怎么能不恨?妍姨,失去父母和兄弟,是切肤之痛啊。”
冯太后了然一笑,又恢复妩媚的神态,她轻柔道:“岳王之于梦迦已是大患,就算不为这个原因,也非除不可。”平复南方大患,本是不易,在冯太后说来,却仿佛如同覆掌一般容易。
“莫非娘娘要徽仪做的,就与此事有关么?”徽仪惊声询问。
“也许吧,本宫也不知道。”只经过方才一瞬间的软弱,冯太后便神色如常,不再轻露伤感之色了。
察言观色,徽仪亦微笑谨礼。宫中的人情也许就是这般淡漠,仅仅一瞬间,才会有温情,才会感到悲伤。
“娘娘却是把徽仪说得糊涂了。”徽仪失笑,“徽仪究竟有什么力量能帮忙呢?”她累极了,这些勾心斗角,到底何时才能结束?
“一个月以后,就是寿宴,你再来一次,本宫自然会告诉你怎么做。”冯太后笑容不减,艳色动人。
“是。”徽仪泠然浅笑,人淡如菊,素雅如梅。冯太后说得不错,她学习待人处事的方式,比任何一个人都要迅速。而她更明白,收放自如的谈吐是必须学会的。
“本宫还有一事要问。”冯太后缓缓开口。
徽仪蓦地抬首,清丽的笑颜有些失色。
“如果,本宫让你成为尧王妃呢?”冯太后淡笑着。她宁静的话语却仿佛是一道平地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