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墨筝813

76、人生何处不相逢

　　头一沾及枕头便昏昏沉沉起来，却睡得很不踏实，耳畔仿佛充斥着凌乱纷杂的脚步声和各种莫名其妙的对话。猛地睁开眼，只觉得全身酸软疲倦。抚去额头大汗，我艰难撑起身体。
　　四周已是全黑，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我喘了几口粗气，慢慢平复躁乱的心跳，思索着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有人吗？”我摸索着爬下床，高声唤道。
　　不多时，门便被推开，闪进一个娇小的身影：“小姐不必惊慌，待奴婢点上烛火。”
　　光亮冲散黑暗，慢慢填满眼前的空间。
　　是个清秀的丫环，行了个屈膝礼，浅浅笑着：“奴婢是洛管家派来伺候小姐的。”
　　我一边活动几下臂膀一边望着漆黑的窗外：“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小姐，已是寅时（凌晨1~3点）。小姐可有什么吩咐？”
　　额头黑线——没想到我竟然睡了这么久。叶辰估计在醉生梦死中，还是天亮后再去找他。“那帮我随便弄些吃的吧。”做大小姐果真舒服，我满意地偷笑。
　　“是，奴婢这就下去准备。”说罢，屈膝退了出去。

　　待酒饱饭足之后，我又恢复成一条龙，精神抖擞目光炯炯犹如某种夜行动物。再睡回去是不现实的，但又委实找不出可行的乐子来打发漫漫长夜，我撑着脑袋思索许久，余光中瞥见一旁陪着的丫鬟神色困顿，罪恶感“腾”的窜出来，歉意道：“你下去休息吧。”
　　“奴婢不困。”她打了个激灵，赶紧回答。
　　“我这儿也没什么事。”我挠头说道，“要不，你告诉我书房在哪里。我去找几本书回来看。”憋了半天，才挤出这么句托词。
　　“小姐想看什么书？奴婢去取。”
　　抓狂了，我牵拉几下面部肌肉，皮笑道：“我自己去罢。到处走走，凌晨的空气比较新鲜。”
　　她看着我，面色犹豫许久，最终点头不再坚持。

　　“向左转，然后……”我盯着手中简陋的地图自言自语。
　　啊——不对，那里仿佛是个独立的小院，死路一条——哪里出错了？我用力跺脚，果真是路痴，可就这么块小地方，不至于也迷路吧？
　　哀怨地瞟了眼前方不知何处的小楼，掉头，原路返回，再来一次。

　　七绕八拐之后，天色渐渐发白，我懊恼垂头，仿佛连回路都丢了，这下子只能瞎转悠。
　　“天黑的缘故。”我恶狠狠地总结原因，见前方有处花园，便跑过去找了张石椅坐下，按摩略微酸胀的小腿，“人老了，果真不中用。”
　　“姑娘何出此言？”
　　凭空一阵惊雷，吓得我一蹦三尺高：“谁？谁在那儿装神弄鬼？”
　　“倒不如说是姑娘打扰了在下的清静。”晨雾中传来爽朗笑声，随即便见一中年男子款款从灌木林中走出，衬着这朦胧，颇有些仙家的气息。
　　“是你。”我先是一愣，随即展颜笑道。那人，竟是昨日夸我嗓音好的陌生男子。
　　他略一颔首，浅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
　　“冒昧地问一句，先生为何会在此？”我倒是满心好奇。
　　“做客而已。”
　　“原来是倾城山庄的客人。刚才失礼了。”从本质上说，我是个礼貌的孩子，怎么，谁不服？
　　“无碍。”他背手而立，眉宇微扬。
　　昨日只不过匆匆一瞥，如今相对而立，我竟隐隐地感到局促，仿若眼前之人散发着无以言明的魄人气息，令人慌乱无措。
　　“姑娘可是倾城山庄的人？”
　　“不，我也算是个客人。”我试图甩开那抹无名的压迫感，“先生可是为了武林大会？”
　　“只不过凑热闹罢了。”言罢几声轻笑。
　　抬眼看去，竟突生几丝熟识的错觉，我脱口而出：“我与先生，除了昨日，可还曾见过？”
　　他目露疑惑，思索片刻，才歉意回答：“恕在下眼拙，恐记不起姑娘了。”
　　怕是未曾相见，那为何会有面熟的感觉？罢了，世上相似之人何其多，我笑笑，算是结束话题不再追究。
　　“敢问姑娘芳名？”
　　“先生不必客气，唤我小溪就好。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鄙姓韩。”
　　韩？我不由一惊，几抹莫名的思绪飘过心头，却捉摸不透，只好点头应道：“原来是韩先生。”

　　陷入冷场。我与他只不过是萍水相逢，寻找话题也是件高难度系数的事。
　　“贾总管。”他稍稍偏离站姿，朝我身后略一颔首。
　　可是昨日洛叔口中的人物？我回头看去，便见一大腹便便的半老徐男立在不远处，笑得跟弥勒佛般。
　　低头掩笑，几次深呼吸，我才佯装严肃的抬头。
　　“爷起得真早，可是昨晚睡得不好？丫环们笨手笨脚伺候不周，还请爷担待。”来人点头哈腰问道。
　　我暗自思付，这贾总管是倾城山庄的人，理应熟悉此地环境。正欲开口询问，却意识到自个儿根本不知昨夜休息的房间为何处，这该如何问起？我拍拍额头暗自沮丧。
　　“死丫头，难不成只知道杵着发呆？快下去准备早点！”
　　我满脸诧异，直直盯着贾总管。倒是身后之人哈哈大笑起来：“贾总管，连自家的客人都不识得么？”
　　他上下打量我许久，神色犹豫。
　　我无奈笑笑，开口说明：“我是叶二公子的朋友。”
　　“二少爷何时来了别院？”他眼底闪过惊讶，随即恢复平静，继续撑起弥勒佛般的笑脸：“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还望姑娘大人大量不予计较。”
　　他竟会不知叶辰来了此地？
　　“贾总管客气了。”我忍住心中疑惑，灵光一闪，微笑问道，“你可知洛管家现在何处？”
　　“这，小的并不清楚。但横竖就那么点地方，总是好找的。”
　　“不如让贾总管带路，四处找找吧。”韩先生开口建议。
　　贾总管稍稍一顿，点头称是。

　　“洛叔。”绕了好几个庭院，终于在仁义堂见到了洛叔的身影，我瞥了眼身旁面无表情的贾总管，忐忑地唤了一声。
　　“哦，是小溪啊。”他神色温和，起身向我走来。
　　“半路遇到贾总管，他便领我来了。”我虽不清楚两人的恩怨，却能感到台面下的暗流涌动。
　　“洛管家，二少爷可是到了别院？”
　　“小事而已，不敢惊动贾总管。”洛叔满脸谦逊，只是语带不屑。
　　“还请洛管家转告二少爷，尽快回山庄。大事儿等着呢，可耗不起。”说罢，目光转向我，逗留片刻，转身就走。
　　“贾总管慢走，记得要时常放松脸部肌肉，老这么皮笑着容易抽筋。”我满脸堆笑，高声回道——不好意思，我这人说话向来直接。
　　背影顿住，隐隐颤抖，终于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么早，没吃早饭吧？”洛叔眉开眼笑，不等我回答便吩咐丫环下去准备早点，“你来找少爷？”
　　“瞎转悠，结果迷路了。”我尴尬解释，“贾总管带了个姓韩的客人，洛叔知道吗？”
　　“昨日匆匆见了一面。瞅着眼生，我也没注意。怎么，你见着了？”
　　“是。早上遇见，说了几句。”我稍稍犹豫，说道，“总觉得他来头不小。”
　　“不说这个，待会儿少爷也会过来。”说罢，他眼神狡黠，“我可是第一次看到那小子带女子回来。”
　　我盯着眼前老顽童似的笑容，目瞪口呆。

　　待叶辰出现在仁义堂时，我和洛叔正相谈甚欢。
　　“我可警告你啊，丫头，只准叫我叔，不准叫爷爷。”他一脸严肃神情，“我年轻着呢。”
　　忍住，忍住，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压抑住白眼的冲动，甜腻道：“那可不是，洛叔你神采奕奕老当益壮啊。”
　　他得意地笑。
　　“洛叔，她拐着弯说你老呢。”叶辰不经意地插嘴。
　　“哎呀，你这小丫头，鬼灵精怪。”洛叔半响才回过神来，瞪大眼睛，一手指着我的鼻子愤愤道。
　　“早点来了，我们吃饭吧。洛叔，人家肚子饿了。”我先是狠狠地给了叶辰一记白眼，再摆出童叟无欺的笑容配上甜死人的嗓音，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哈哈，最后一个小笼包，我的。”洛叔洋洋得意，夹着抢到的小笼包在我面前晃晃。
　　噘着嘴，我一脸欲泣地盯着落入他口的小笼包：“洛叔欺负小孩子。”
　　“这里有小孩子吗？”叶辰东张西望，眼神茫然。
　　我满心诧异——真是没想到他也有玩心大发的时候，如此良机怎不好好利用？哀怨地望着他，却趁其不备，一举抢下他筷子对准的煎饺。
　　“宁得罪小人，万不可得罪女人。”叶辰摇头晃脑叹道。
　　嘿，我跟你杠上了！我气鼓鼓地盯着他，不遗余力地抢夺他的目标，再恶狠狠地塞进嘴里。
　　不消片刻——“你还能吃下吗？”叶辰满脸担忧，只是眼神却藏着戏谑。
　　打了个饱嗝，我放下筷子，痛苦地揉揉肚子，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玩了不玩了。你欺负人。不理你了。”
　　那两人先是面面相觑，最后毫不客气的哈哈大笑起来。

　　我正怨愤地盯着他们无所顾忌的笑容，突然外面一阵嘈杂，传来女子的唤声——“二哥，二哥”，一声接着一声，愈来愈近。
　　随即出现一个女子，微微喘着气，灿烂笑着扑到叶辰怀里：“二哥。”
　　二哥？我诧异地望向叶辰。
　　他同样满是惊讶，半天才唤道：“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