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道之轮》屠羊

3、白枯

　　雁门关前。
　　楚儿跟着爷爷走了将近半月，从洛阳一直赶到了关外，今日终于来到雄关面前。龟福至一扯还仰着头看城门楼的楚儿，“走。”
　　“我们去哪？”楚儿问。
　　“住下，吃饭。”
　　楚儿乐了。

　　要了店房，叫了半斤羊羔子给楚儿解馋，龟福至再没有发一言，偶尔听楚儿吧唧嘴声音太大，白楚儿一眼。下午客店伙房不忙的时候，龟福至亲自钻到里面忙活了半天，又从随身带的包袱里拿出个瓶子，都用包袱包好了带在身上。

　　入夜，雁门牢城营。
　　这里每年收押流放至此的犯人不计其数，不少江湖汉子干了杀人越货的买卖，一朝落网就使足了银钱，把命买到雁门关来。
　　这些年与契丹交战，犯俘也多关押在此。有句话叫不死不出营，这营里实如人间地域一般了。
　　有些废弃多年的监舍，到了晚上就凉飕飕的，让人不寒而栗。

　　守营的兵士如往常一样，到这个时分已经有些困乏了。今晚月色澄明，一片云彩都没有。突然守营兵士感觉眼前一花，本能得醒了一下，再回过神来看了看四周，什么都没有发现，夜还是一样得静，叹口气只当是自己睡懵了头。
　　可着实是闪进了一个黑影，就这么飘忽着到了营中深处，一处废弃的监舍前。这间监舍已然塌了半边，像黑夜之中张开的狰狞大口，十分骇人。四周杂草丛生，一点看不出还有人活动的痕迹。
　　这黑影停住身形，正是背了个小包袱的龟福至。他并不着急，饶有兴趣得看着四周，然后从小包袱里拿出一只用大香叶包着的肥鸡，还有带来的那壶酒，放在地上盘膝而坐。
　　鸡和酒往地上一放，香味立刻四溢了出来。突然在这废弃监舍的深处，有了嗅鼻子的响动。
　　过了半晌，监舍的阴影里闪出一人，径直来到龟福至对面，盘膝坐下。这人的脸色比月色还白，光亮一照，露出脸庞。这人五官还算端正，只是眼中有些潮红，血丝格外盛。身体瘦长，手和脚显得格外粗大，指甲像鹰钩一般，也不知道多少年不铰了。头发散着，可能因为常年不曾梳洗，像一蓬野草一般都朝上指着。身上穿的也是破破烂烂，很多地方衣不蔽体，从露出来的地方，隐约看见这人身上到处都是盘结的，肿块一般隆起的肌肉条子，简直像个怪物。
　　“老乌龟，你这是要我的命啊，三十年的罗孚春，还有几个时辰前用香叶淋酒蒸的肥鸡，恩，还是你的手艺，连神仙都要挪步了。”这人咧开嘴，露出一口尖利的白牙，径自端起酒瓶撕开鸡肉大快朵颐起来。
　　龟福至把胡子捻了捻，嘿嘿一笑。“白枯，怎么选了这么个破地方，你是喜欢这监牢的酸味不成。”
　　白枯吃得嘴角流油，“这地方僻静，死个把人也没人知道，初一十五的，不少命了。”
　　龟福至不扰白枯吃鸡，也从怀里摸出个小瓶，里边也装了好酒。
　　白枯吃完，把嘴一抹，“前些日子魔门有人来探我，我没留活口。姓沈的怎地出尔反尔了，这清闲日子还没过几天呢。”
　　“忍了八年已然是不短了，姓沈的终究还是不肯放过我们几个老骨头。”龟福至仰头喝了一小口，把小酒壶嘬得吱吱响。
　　“二哥你怎地先来寻我了，其他兄弟你可曾联络了么？”白枯说着把罗孚春的坛子举起，伸长了舌头往下倒了倒。
　　“实话跟你说，二哥我有求于你。半月之后，见不到我们自己去魔宗，姓沈的必然派来杀手。我得去寻六弟，六弟藏身之处只有我一人知道。我带了个孙女，是近年收的故人之女，多有不便。我思来想去，我们几个当中大哥和五弟杀性太重，裘三窟这个老小子太过精明，七妹这个疯女人一时找不到人，二哥我唯有求你帮忙了。”
　　“嘿嘿，没别的，以后的肥鸡你得包了。”白枯伸出长指头，用鹰钩一般得指甲抠牙缝里的肉丝，边抠边美，“别的肉我枯草不爱，单爱肥鸡，”抠着抠着睁眼一看，龟福至瞪着俩眼正看着自己，赶忙正色道，“人交给我，你放心便是”。
　　龟福至点点头，“那行，我这孙女身体特异，阴极生阳，连我的龟息术她的身体都能自然生出反抗之力，寻常功法就更别提了，根本不能对抗她身体本能，这几年我调教与她，身子倒是颇为结实，我那龟息术吐纳之法她也掌握了二三。这女孩天性纯良，咳咳，”龟福至咳嗽了几声，“恩，挺随我。啊，对你克服凶性也是有助益的。”
　　白枯听龟福至说着，有点不耐烦，“行了行了老乌龟，像你还能像出好来，你孙女就是我孙女，你老婆就是我老婆。”
　　龟福至说着，又想起一事，连忙说道，“若是月内我不回来，你就带着我这孙女去沧州找老五，五年前去我过老五庄上，沧州拜剑山庄。”
　　两人回了客店，龟福至叫醒了楚儿。
　　楚儿揉揉眼睛，发现对面坐了两人，借着昏暗的油灯一看，这两人一个是爷爷，一个不认识，按道理应该是来雁门要找的那个爷爷，可是怎么看都不像爷爷，倒像叔叔。于是乖巧的楚儿张嘴叫道，“叔叔好。”
　　“噗。”龟福至正喝茶，一口水喷出来。
　　“咳咳，行了行了，我显年轻，楚儿还是叫爷爷吧，四爷爷就行。老乌龟，哦，就是你爷爷，跟我说了，他有事情要办，这段时间你跟着我。”
　　楚儿看向龟福至，龟福至点点头。
　　白枯打了个哈哈，摸了摸楚儿的脑袋，转头对龟福至道，“这小丫头片子，真是乖巧。”
　　楚儿对这个爷爷倒是不反感，只不过自打醒了就闻着有股特别的味道，有些奇怪，皱了皱眉头。
　　龟福至低头一看，白枯两只大脚丫子露在外面，身上也不知多久没洗过，也皱了皱眉，“改天把身上洗洗，别熏着孩子。”
　　白枯继续打哈哈。

　　楚儿又睡了。龟福至跟白枯谈了一夜，早上便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