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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中 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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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山起伏,江涛滚滚,因山势千回百转,曲折蜿蜒,未能畅流。直至山势渐缓处,几条支流汇合,方浩荡而下,江面壮阔可观。
山下一个小镇,镇东三里外山林里一座祠堂。规模不小,在日夜奔腾不息的江水滔滔,鸟鸣啾啾声中,更其幽静。
雄鸡三唱,天色渐明,山雾弥漫。
祠堂前厅里,却是人影绰约,其中几个高髻道人。有的在蒲团上打坐,有的走来走去,年轻弟子都悄立一旁。此二三十人皆是面色焦虑,暗自懊恼,阒寂无声。
天光渐明。
“总算……”
一个青袍道人开口说了两个字,看向一直在座上似闭目养神的紫衣道人。
紫衣道人睁开眼,清目炯炯,不无忧心。却伸出两根手指,微微一笑,“还有两天。”
他身后一个青年女子很有些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随即将目光从那斑白的发髻上移开,微微扭头,看看后面,更是忧虑。
“紫竹师弟,”半晌,青袍道人又开口,“我们……再去看看?”
紫竹道长沉吟了一下,点头,站起。令大弟子翟泉德带其他门派弟子下山,请他们用了早餐后各自回去。众弟子络绎出了大厅,下山后散去。
苍梅道长微微怔了一下,跟在他身后。
“阿桃……?”
到了门口,苍梅道长回头看看那没跟上来的青年女子,又扫了一眼其他几个师兄弟和几位年长者。
紫竹道长不理会。自顾大步走到厅后凤贤堂一侧的左厢房外,侧耳听了听动静,进去。
程青桃走到招呼自己的金惠老姥身边,垂手听询。金惠老姥一双精光发亮的眼睛转了转,扫了厅内剩下的几人一眼,悄声,“那丫头怎么不见?”
程青桃微一撇嘴,“谁知又跑哪儿捣乱去了!”
金惠老姥咂嘴,眼神复杂。
程青桃也皱紧眉头。她知师弟自订亲后,一直是不辞辛苦,将那丫头带在身边约束其行止。前一阵子去东桑岛,此次西行,均是如此。可在此关键时刻,这丫头居然一直不见踪影,未免太过贪玩胡闹!
待到两位道长重新回到前厅,几个人都急切地望向他们。他们也只摇摇头,表示还没什么大问题。
金惠老姥点头赞叹道:“贵派掌门弟子果然了得!”
其他人也跟着表示敬意。西茉一族本就善使毒药。此次所用的女儿媚更是阴险歹毒,据说可使一代圣人的克制力化为乌有。这实在是令这位持身正派谨严的东武派掌门弟子难堪!这一天多来,他是拒绝了任何提议,只自己苦苦忍耐。清醒时甚至要师父点昏睡穴,然,这也没多大用处。
“只怕此后两天,更难煎熬。”紫竹道长吐出一句。语气虽一贯地不咸不淡,却隐藏着对爱徒深切的担心。
天色渐晚,苍梅道长令翟泉德带本门弟子巡视祠堂四周,严禁外人进山。紫竹道长一直守在房门前,几个年长者知情势危急,自然悚然心惊。
翟泉德毕竟不放心,叮嘱几个师弟自己小心些,便又悄悄转到左厢房后。倾听一会,很为师弟着急,却更担心……忽听里面有人说话,正是掌门师叔紫竹道长的声音。
“阿桃,你去……?”
程青桃对父亲没好声气,“我可不想跟娘一样!”
翟泉德一颗提起的心又慢慢落回肚内。
程青桃瞪着父亲,见一向嬉笑自若的父亲面有惭色,才移开目光。紫竹道长敛容,转而却又哂然一笑,“其实,你跟爹一样,哪里会像……?”
“那就让师弟跟娘一样?”程青桃语气更尖刻起来。
紫竹道长看师兄一眼,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另一旁,金惠老姥等人虽装作没听见这些话,实则也暗自叹息:那丫头不在,程青桃对师弟幸好并无男女之情,不然可真为难……
江品忠早提议找个银钱交易的女人,干净利落,不留后患。事急从权嘛,性命总是最重要的,又不是女人,还要保住什么清白之身,为这小事丧命岂非可惜?他们东武派一个个未免也太迂腐了!且紫竹道长也有让亲生女儿解毒之意……他们姊弟从小青梅竹马,未能成就姻缘,也挺让人遗憾的。现在拒绝,可能不过因为那个皇甫阔不好对付,他或许是担心两派交恶,且又不愿耽误女儿终身吧!
苍梅道长大步走出院子。正倚在院门外偷听的翟泉德一惊,翻身后退几步,眼光却瞥见一抹红影,忙向师父禀道:“师父,眉山派易清晓姑娘来了……”
苍梅道长一看到那红衣女子,也不及责怪徒弟,立即回身又进了院子。
程青桃急急出来,迎上易清晓。
易清晓从她的神情态度上就已明白,刚才在山门外东武派弟子所说的,并无虚假。她面上虽是端庄静穆,心内也暗暗为东武派和莫长潇感到尴尬,他们该如何避此丑祸?
翟泉德对跟在易清晓身边的千声门连氏兄弟有些意外,但也并不在意。其实,他一直很看好掌门师弟莫长潇和这位易清晓姑娘的姻缘的。去年,这位易姑娘甫入江湖,就被冠以江湖第一美女之称,且为人娴淑静雅,进退有仪,令人敬重;而师弟人才出众,武艺高强,侠肝义胆,名动天下:英雄美女,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可惜,年初,师弟却跑到南映湖庄,和那个一身邪气的小魔女订了亲。一个名门正派掌门弟子和一个邪派少主结亲,真正叫人意想不到!今日,或许,天缘巧合,师弟的姻缘最终还是落在这位易姑娘身上?
只是,此时情境未免太过尴尬,这位名门闺秀不会愿意。但只要师父师叔及那几位长辈做主,退掉那个小魔女的婚事,或许会让她答应的。何况,他不信这姑娘对师弟没有一点情意。
情势十分危急了!
所以,紫竹道长和其他人一起出了院子,和易清晓相见,口中只与她寒暄,问候其师长安好之类。
易清晓自重身份,愈发肃容端谨,不容这些前辈说出亵渎自己的话,心内也有些后悔自己竟撞了来。哼,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男子的气节难道就不算了吗?屈从外在强加的侮辱,不也是一辈子的污点吗?那个……真不能忍下来吗?莫长潇已经订亲,他师姐都不愿,她又焉能容忍别人轻贱自己!只是话虽如此,她也有些不忍他陷入这般狼狈境地,但他已坚持了一多半时间了,或许就是不赞成这些人的意见!又岂能前功尽弃?但,只怕他会因此死于非命……
众人也知为难。这女儿媚太过毒辣,莫长潇强自运功压制,走火入魔极有可能,性命只怕也会不保。而让这位眉山派首徒易姑娘为之解毒,必要解除与南映湖庄的婚约。可那皇甫阔又岂是好惹的?况此背信弃义之事,又岂是他们名门正派所为?
江品忠又重申自己的观点,虽然一直没人理睬,他门下弟子连氏兄弟也不以为然。
易清晓低着头。
其他人虽都暗地里注目于她,却又不敢担当此事后果。一向与南映湖庄交好的金惠老姥此时更是一言不发。
紫竹道长又去看了看房内动静,愈发焦急。身为东武派掌门,为了爱徒性命,此时也只得硬着头皮出面做主:违背爱徒意愿,得罪南映湖庄。
他请其他人随自己出去,使眼色让女儿和金惠老姥留下。众目睽睽之下,即使易姑娘心里愿意,恐也是太过矜持,不会痛快答应的。
易清晓也跟着他们转身欲出。——她以此举表示反对,心内却也不无忐忑、矛盾。
“晓姐姐!”
这一声独有的呼叫让她立即就心定了。跟着众人抬头看时,却见那皇甫涟心正高高站在院外一棵大橘树的枝桠上。她看去不过十四五岁,瘦小纤弱,一脸稚气,虽一向顽劣,轻功却是不错。院内几个高手正着急焦虑,竟未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皇甫涟心轻轻落地,几步奔到易清晓身边,拉着她衣袖,就要问长吁短。
紫竹道长一时也大为放松!不容她多话,立即一把抓住她胳膊,“你来的正好。长潇中了毒,你快去!”
皇甫涟心只顾挣扎抽出胳膊,对未婚夫中毒之事一点也不在意,“我又不会解毒,去了也没用呀!”
江品忠又忍不住插嘴,“只要是女人就行……”
皇甫涟心接话倒也快,“那就让阿桃姐去好了!”
程青桃无法和这丫头生气。只怪自己师弟糊涂,怎么偏和这丫头有此瓜葛!
“你是他未婚妻,你当仁不让。”紫竹道长侧耳听及屋内动静,有些不耐。
皇甫涟心向来不知轻重,依旧推三阻四。
金惠老姥看看她瘦弱的小身子,又看向紫竹道长,张口欲言,似有阻拦之意。
苍梅道长面上却早罩上一层霜,“要么你退婚!”
退婚最好!可以让东武派摆脱与那皇甫阔结亲的命运,长潇还能娶个与他匹配的名门淑女……而且,他更怀疑,这丫头这么小,人事不知,专会捣乱,能行吗?
“退婚?好呀好呀!”
皇甫涟心被父亲做主订了亲,本也不在意。只这几个月被那个所谓的未婚夫拘禁太严,凡事不得顺心畅意,早已不满。
小丫头的无所谓让紫竹道长也焦躁起来,瞪了师兄一眼。这门婚事是长潇自己求来,又得皇甫阔亲口允婚,天下皆知,此时她人已到此,随口一句退婚怎会算数?若非如此,现在也不至于这么为难!
苍梅道长却是简单粗直,以为这丫头自己同意退婚,皇甫阔或许不会计较到他们头上。
皇甫涟心还唯恐天下不乱,在紫竹道长拉扯下极力扭头去看易清晓,“我真的愿意退婚,就让晓姐姐当他未婚妻好了!”
易清晓又羞又怒,横了她一眼。
皇甫涟心向她吐了吐舌,以示抱歉。其实,她第一次见到易清晓就认为只有莫长潇才能配得上她,可每次她说这话,他们两个却为何都要生气呢?莫长潇的叱责她是不在乎的,然易清晓的羞恼却叫她不敢再“胡说”了。
江品忠又忍不住讥诮,“小魔女,退婚恐是不能的。你要同意,就让莫少侠一夫二女吧!”
紫竹道长心下已决然,自不动声色。这丫头倒也有自知之明,他忽然有点看好她了。
程青桃再也顾不得女子矜持,低喝,“皇甫涟心,此事只有你才行!”
皇甫涟心惊讶,随即得意,“真的吗?”这些她根本打不过的臭老道们,解毒功夫难道都不如她?
紫竹道长打开房门,将皇甫涟心推了进去,低声冲屋内道:“长潇,涟儿来了。你就当是提前洞房花烛吧!”
易清晓有些惊异。虽然皇甫涟心进去也算名正言顺,可还是觉得紫竹道长那句话实在不伦不类,不是个德高望重的长辈所应说的……可再想想他是东武四君子中唯一娶妻生女的人,也就不以为怪了。
程青桃看看金惠老姥,对她眼里的疑问和担忧也深以为然。那丫头年幼无知,不解人事,只怕……可父亲心急,也没容教她一句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