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旧人太念》夏末梨花

9、再见

　　周悠没有回住所，而是到了小院那边。
　　门口立着一个雪人，孤零零的就像那个远道而来的人。
　　四周看了看，街上火树银花却照不到这里。
　　年夜饭上喝的那点酒只让他头昏脑胀了一会，现在想起就后悔起冲动之下跑来了这里。
　　小院后面的民房只有一个房间亮着灯，在夜里就像随时随地都会被风吹灭的火苗。
　　是的，他们都是和这个长沙格格不入，别人都有家人在等待，他们回去那个只能称作是落脚处的地方面对的只有冷冰冰的墙壁。
　　苏琦这时正拿着新年爆竹准备在子时点燃，没想到一出来就看到周悠在院门口站着。
　　“六爷，新年好呀。可别来无恙？”苏琦不觉得一点尴尬，勾起笑说道。
　　“嗯，我过来看看你。”周悠看着她说道。
　　把爆竹放到一边，苏琦勾起嘴角走到他面前伸出手。
　　“嗯？”周悠挑起眉。
　　苏琦昂起头：“我要新年礼物，六爷不会吝啬吧？”
　　看着幽居深院原本性格平淡如水的人现在活泼起来，周悠有点不习惯：“要什么新年礼物的话，到我盘口要不就好了。”
　　这个六爷真不会哄人开心，在心里埋怨一句，苏琦偏了偏头：“私底下给的，盘口的不算。”
　　周悠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缎袋子，轻轻放到苏琦伸过来的手里：“那好，新年快乐。”
　　拆开一看，里面包着一只和田玉镯，晶莹剔透惹人喜爱。
　　“从斗里拿的，不嫌晦气就拿去戴着玩吧。”周悠淡淡的说。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送这个给苏琦，本来是白姐说过想要一个这样的镯子才特意在斗里拿的。只是现在身上并没有带什么东西，只是不忍让她失望，想都没想就送了出去，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留着，以后回去跟别人炫耀。”苏琦紧紧捂着锦袋得意的笑。
　　周悠面无表情，望过去的眼神却是难得的柔和。
　　苏琦看着他，背上那把刀一直没有离过身，人和刀就这么契合锋芒让人无法直视，只是未免太孤单了。“唔……六爷你的刀怎么没有挂坠呢？”
　　“找不到合时的。”周悠只吐出一个字的音节。
　　看着光秃秃的刀身，苏琦拉起周悠的手往屋子里跑：“我也有新年礼物给六爷。”
　　还是感觉不习惯，周悠不经意的挣脱手，看着她跑进屋子，然后才停住脚步回头后知后觉的发现他还站在屋外：“怎么了？”苏琦回头看着他，眼神疑惑。
　　“我在外面等你。”他说道，整了整身上的貂毛披风。
　　现在的周悠很疑惑，以前的这个时候，不该是在红楼白姐的房间里度着春宵吗，怎么现在跑来这个清清冷冷的地方吃西北风呢，自己就这么喜欢找罪受吗。
　　回过神的时候苏琦已经站在他身后了，手里拿着不知什么东西在刀柄上擂鼓着。
　　“好了，果然还是挂在它那好看呀。”苏琦退开一步点头赞许着。
　　周悠侧头一看，那是一个吊坠。
　　“怎么给我这样一个东西？”
　　“因为觉得很般配呀。”苏琦理所当然的说。“我一直觉得它应该放在能多点人看到的地方，比起给我一直深藏柜子里好多了。”
　　不过当周悠看到上面餮纹玉饰时眉头一挑：“只是，这是挂腰上的吧？”
　　“这个长度挂刀上也很好嘛。”苏琦得意洋洋的说道。
　　看到她那副开心的样子，周悠也不反驳她的话了，伸手把红线调短，“太长的话，挥刀激烈时会缠住刀身的。”
　　苏琦的反应是吐了吐舌头。
　　早已料到她从未持刀与人相斗，周悠也不意外，看她的样子就知道连用菜刀杀鸡都不敢，何况是真刀真枪的搏斗呢？终究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啊。从苏琦脸上移开视线，周悠看到院子里的石桌上放着一串红纸包好的鞭炮。
　　“啊，子时嘛要点响爆竹新的一年才可以大吉大利。”苏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立刻知道怎么回事了。
　　当年在吴县的这个时候，父亲总在仆人们前呼后拥下走出大宅，在门口点着一千响的爆竹，祈祷新的一年生意大发大利，最后一响之后老老少少都发出欢呼说有头有尾辞旧迎新。
　　“这个，我来吧。”周悠过去拿起爆竹说。
　　“好啊好啊。”苏琦退到门边倚墙巧笑嫣然。
　　屋内暖如初春，刚把爆竹点燃扔出去，屋外就想起哔哔啪啪的震天响声。回头看了眼捂住耳朵大声笑着的苏琦，比在吴县刻意伪装平静的微笑更真实。
　　“新年快乐。”他这么说道。
　　苏琦愣了一下，很快又弯起嘴角笑了：“嗯，新年快乐！”
　　对望了几秒，是周悠先别开目光：“看到你没事，我也要走了。”
　　“去吧，别让家里人等久了。”苏琦脸上的笑容还未散去，语调上扬：“谢谢你来看我。”
　　“……嗯，回见。”想起白姐，周悠心里有种说不清对情绪，眼神又变阴沉。
　　望着他的背影，苏琦站在门口看着他走出很远很远，雪地里光线慢慢朦胧起来，就要看不清的时候。周悠突然回过头，声音在干冷的夜里传得很远。他轻声说的是，“再见。”
　　雪地里一片苍白，周悠没有再回头，越行越远的没入森森的夜里。
　　顺着他在雪地里留下的脚印走出几步，苏琦看向他离去的方向，心里说道，“六爷，再见。”
　　再见的意思是，还会再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