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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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壹】
来源于四月的不安感愈发强烈，无限放大到空气里。
清晰地看见弥漫在黑板前的粉笔灰，粘留在玻璃上的胶带，或是在角落里安心纺织的蜘蛛。
一切都以从未有过的姿态恣意地涌现，细细的蜘蛛网在黄昏中轻轻晃动。细细的丝线将一切线索编织成网又矛盾地捆在一起，真相扑朔迷离。
烦躁的炽热炙烤着一切裸露在外的皮肤，发丝一绺一绺粘在额前，老式的电风扇急速地转动，眼睛被吹的生疼。黑板两旁记着的作业溶解在强光中，数学公式渐渐扭曲成不明的形状，世界变得昏暗一片。
在即将陷入迷糊中时被一阵喧闹所吵醒，值日班长在黑板前窜上蹿下管理记录，乱哄哄一片。
从梦境中坠入现实，耳边嘈杂不堪。
【贰】
班级里被无形的线切割成几个小团体，各自默契地拉帮结派，是尽管可以友好交流，却永远隔着一层薄膜的存在，无法触碰。
很多时候被礼貌却又刻意地阻挡在外，无法融入的透明泡泡将自己和他人彻底沦为两类不同世界的人。
被刻意地遗忘，也只能默默地承受。
偶尔被施舍一点可怜的友谊，在幸福中诚惶诚恐。
于是在某天的英语课上多日的不安终于成为现实。
单元初的内容大多简单无比，课堂上就纯粹是聊天吹牛扯淡。年轻的英语老师引导大家搭档对话，下面立即乱哄哄一片。大多操着半英文半中文的话兴高采烈地聊天，气氛极其热烈。
却留我在尴尬的境地。
原因很简单——没有人和我搭档。
前座的韩雯自然在和死党彭媛聊天；旁边的女生各自都有聊天对象；乔子木和男生扯得起劲，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疑似猿猴。
【——于是我又是一个人。】
原本想捧着本书蒙混过关，却不期然地被点名。
被点到的一瞬间世界瞬间被按下静音，浓重的黑暗将我完全吞噬，恐惧，仓皇，不安，尴尬，一瞬间渗入血液冷冻全身。似乎所有的目光都注视着我。
站在原地呆愣许久终于想起来“抱歉，我没有搭档。”
全班霎时寂静一片。
时空似乎裹挟着冷气瞬间呆滞在空间里，靡靡中听到自己强装镇定的声音：“那就我自己演好了。”
记忆出现断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继续下去——似乎是自己一人装作两人来结束。耳边有男生在调侃“瞧，沈悠精神分裂了。”
这一切都不重要，都不重要。
在坐下去了之后呆滞半响，后终于面对着投影仪无声地抽泣。
怎么办？我又被丢下了。
【假装不在意很乐观可以毫无畏惧地去面对，但其实真的很在意很难受很悲伤。】
记忆席卷而来，无数页面翻过。不止一次地被丢下被抛弃然后一个人默默难受哭泣，然后强颜欢笑继续持续这可怜的友谊。
【因为已经可以无比清晰地明白如果失去了这卑微的友谊，那么世界将彻底沦陷于黑暗，没有任何聊以慰藉的牵挂，只能继续孤独地走下去直到寒冷吞没自己。】
即使很早就明白这一点，也要继续走下去。
忽然为自己的存在而感到可悲。
【叁】
很多人不理解为什么我们会如此悲伤。作为90后衣食不愁家境小康身处城市最繁华区域的人为什么会感到不幸福。
他们所很难理解的是，作为风口浪尖的一代，我们更早更清晰地看见这个世界的丑恶。
任文和周迁最大的不同就是给人的感觉。
都是热血少年，精力过剩，却隐含着不同的意味。
乔子木曾经很客观地评价任文“这是个有城府的人。”
对此我感到非常同意。这也是我们为数不多的观点一致的时候。
有城府并不代表贬义，它在任文身上显得尤为贴切。
比如从四年级开始在发完作业第一天就复印好答案免费贡献云云。
扯远了。
任文理解事物极其深刻。他可以看待一件事物以及其理性的方式去观察看清本质，作用和X光类似。能够极好地伪装掩饰自己，淡然地看待一切的发生与结尾。
很多时候看到他总是在某棵大樟树下，阳光碎在他的额角，阴暗分明，眸子漆黑深邃地凝视前方，不多言语。
甚至在作为热血青年混在篮球队时也总是充当传球的角色，把最风光的投篮让给周迁。
“我不适合投篮，害怕被盖火锅。”他无奈地对季萱萱说。“这是我仅剩不多的缺点之一。”
“去你的。”
于是他和季萱萱又闹作一团，周迁无奈“真是羡煞旁人哦。”
于是气氛微妙地改变，微微有些沉默。周迁掏出细细的白色耳机戴上“等会去哪里？”
“随便，有吃的就行。”
任文耸了耸肩，抽抽鼻子“中午的伙食要把我折磨疯了。”
于是四个人便出现在了某个临近地铁口的美食广场，周迁去点餐，其他人三三两两出去溜达。
“我早就想来买这个了。”季萱萱说“这一带没有卖的。”
她指的是手撕面包，我们最近的挚爱。
周五，汹涌的人群在临近黄昏的时刻蜂拥而至，嘈杂的喧闹。
从面包店出来的时候身旁的人却陡然停住，后急促地拉着我的手离开，手腕上忽的一痛。
疑虑于缘由，顺着目光游弋，却在漫漫人群里呆愣了半响。
眼前有异常熟悉的人影。
本来感觉撕裂的伤口不再会重合，所以不再会相遇。
可是却在一瞬间感到了窒息般的压抑。
瞳孔猛地放大。
是胡佳
和童楠。
若只是胡佳，大可以淡然地擦肩而过装作不识，就算有尴尬也可以坦然面对，言语相讥。
可惜为什么童楠也在？
季萱萱算是现在关系最好的闺蜜，自然知道我和童楠的关系。一直是尴尬的纯友谊，以为就这样一直保持下去不会有任何变更。
一切事物的发展正在脱离原本的轨迹。
胡佳穿着淡绿色的雪纺裙，头发披散在两侧，头顶带着水钻的发卡，笑脸如花。她挽着童楠的手，嘴巴一张一合，听不清在说什么。
手在颤抖。莫名的失落。
童楠依旧温润地笑，是极好的听众。他的眉宇渐渐脱离幼时的稚气，沉稳和不言一语。
心里的情愫竟带着某种酸意。从不知名的黑暗角落无声地滋生，迅速抽长蔓延，包裹住本就寒冷的内心。目光直直且寒冷。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本就不该有的情绪。却无法抑制。
眼前的胡佳笑得花枝乱颤，似乎隔着稀薄的空气便可以听见她的笑声。
却异常刺眼。
深吸一口气。
然后转过头对季萱萱说
“我们回去。”
平静的陈述，不带任何妨碍的情愫。
回去的时候任文和周迁都回来了，坐在位子上打游戏。拣了两个靠窗的位子坐下，空调的凉风瞬间冲散方才冲动的情绪，稍稍缓和。
先上的是大瓶的冰红茶，有透明的冰块和绿色柠檬。摇晃时有清脆的碰撞声。习惯性插两根吸管，像兔子耳朵一样分叉，周迁轻笑“你还是这么恶趣味。”
没有和他拌嘴，只是端起来很安静地喝。冰凉的液体顺着咽喉蜿蜒而下，直到腹部。
和童楠一直是纯友谊。
住在同一个小区，只隔着3个单元。可以肆无忌惮地疯跑，参加他的生日派对，一起骑自行车穿越一个又一个小区，不用担心任何忌讳。
夏季的时候酷爱雪糕，于是大大小小的棒子堆了一座小山。在生日的时候却收到了一座冰棍棒搭成的小木屋。
“你要好好感激我哦。”少年时期的童楠一脸稚气。
作为报答，于是我请他吃雪糕。他一脸满足。
岁月静好，流年深浅。恍若白驹过隙的一瞬，记忆哗啦啦地急促翻页，停留在某个夏季的黄昏。
一楼种着的葡萄刚刚结果，翠绿色的果实挤挤攘攘的紧挨着，嘟嘟的一串。放学后和童楠一起顺路去看葡萄。
深绿色的葡萄藤从一楼蜿蜒而下临近地面，低低地垂着。葡萄大多长在高处，被宽大的叶子所遮挡，于是必须得仰着头才可以看见恍若婴儿般安静的果实。
为了调整角度而后退，却感觉身体急速下坠。一瞬间的失重，风呼啸而过，万物颠倒。所有的影像都被分解成一个个小小的像素，无限放大。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掉到了某个水表箱里。
这个水表箱至少有十多年的历史，全是铁锈。不知是谁缺德地把盖子移开露出了空隙，一脚悬空便栽倒进去。幸好不是很深，幸运地直接踩到水表上，没有任何感觉，却在庆幸之余发现无法独自爬出来。
童楠呆滞了两秒，后终于伸出手。手指细长且温暖，带着我爬上了岸。
后来便是分离。各自回家。后面的记忆充满了模糊和篡改的痕迹。
但是却无法忘怀。
极其重要的原因是，在回家了之后发现大腿上被铁锈了的板子勒出长长的伤痕，冒着细细的血珠，并且直到现在腿上还留着淡灰色的疤痕，大概是不会褪去了。
我应该祝福他，不是么？
心里叫嚣着嫉妒和酸意，却没有表现出分毫。
只是捏着冰红茶的手指猛地一紧，感触到透彻的凉意麻木指尖。
【肆】
于是，世界陷入无际的沉默。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