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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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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常常支离破碎,在时间的长河里被渐渐模糊。不记得是如何开始亦或如何结尾,只剩下一阵气息,或许是一段残缺的话语,又或许是靡靡中的一道追光,偶尔记起来时像是在角落里沉寂许久的碟片,被笼上厚厚的灰尘,恍若隔世。
不停地在记忆,又不停地在遗忘。
梦里我常常会忘了回家的路,于是我一个人走啊走,走啊走,茫然地注视着花开花落,云卷云舒。红砖铺成的小径,野玫瑰恣意地盛开,空气里满是湿漉漉的味道。
三叶草一团一团的大块地生长,粉色的小花温柔明媚。
这时总是会无端地想起爱尔兰人,一望无际的牧场和温顺的羊群。爱尔兰人活的风轻云淡,就连天空都是几乎透明的蓝色,万里无云。
他们相信。找到了四叶草就是找到了幸福。
于是在很小的时候长长会走到半路翻开草丛寻找,可惜一无所获。或许是真的几率太小,又或许是伪装得太好不曾注意,从不曾出现过。
这或许是个冥冥中的预兆。现在的我这样想。
不曾出现过的幸福。
总是在故事的最后才幡然醒悟,徒留原地,孑然孤独。
贯穿整个始末,却像个傻瓜一样。
没有一个人等我,暗黄的灯光下,只有细细的尘埃浮动,被镀上了浅浅的金色,恍若透明。
一直在记忆,又一直在遗忘。那些被遗忘了的东西卷入深渊又遗忘在黑暗里,无人得知。
所有的东西终究会被遗忘,火车一列一列向前开。
窗边阳光耀眼。
【壹】
运动会开场的时候极其喧闹,老校长在主席台上慷慨陈词地宣读致辞,庆贺用的白鸽从他脑边飞过,把他仅剩不多的发丝吹的凌乱。
五颜六色的彩花炮纷纷扬扬,点点屑屑地落在地上。又有什么教育部的重要官员发表重要讲话,礼节性的鼓掌感谢后,接下来的开幕式活动自然是重点。
原本稀稀拉拉的队伍似乎倏忽间遍把整个操场占满,奇装异服的阵容吸引了众多的视线。在开场前季萱萱又溜到我们班:“我有没有什么漏掉的地方?”
“安拉,很漂亮。”
于是季萱萱踮着脚尖自我良好地回到队伍,头昂的高高,活像个高傲的孔雀。
我低低地笑,又转过头去假装与他人交谈。主席台下的是高一届的学姐,带着愤怒的小鸟的帽子,引来了众多目光。
周迁和任文远远地走过来,两人穿的都是肥大的太极服,走起路来虎虎生威,扬起一片尘埃,和保洁大叔的扫把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别憋了,”周迁说“要笑就笑吧。”
于是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开始还装作淑女,最后终于弯下身子笑得放肆,周迁的脸黑了一半。
任文略带无奈地解释“来不及去租服装了,我们去向打太极的爷爷奶奶们借的。”他忽又踌躇了半响,终凑近着对我说:“其实周迁的那套是女式的。”
噗!我纠结地看着周迁的脸变得全黑,“你说的也太大声了点!”
任文不自然地干笑,只好转移话题“怎么没看见季萱萱?”
“她们班就是下一个呀。”
“诶!”
喇叭里流淌出淡淡的笙箫,呜咽婉转,世界被淡绿色的轻纱笼盖,似乎一下子穿越万里绵延的群山,掠过静寂无声的山谷,湄公河的水碧绿深邃潺潺流淌,植被富饶,世界被按下静音,时间沉滞于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似乎只剩下孔雀的悠然嬉戏,开屏飞翔。
手指在稀薄的空气里勾画出略带神秘的形状,裸色的指甲修长透明。
孔雀轻轻地展翅飞翔,优雅端庄。
在乌云中吝啬地施舍出一点阳光,照耀她饱满的额头。蛋白石的手环光彩夺目。
哪里来的一点风吹拂起女生的秀发,虔诚地闭上双眸,微微地笑。
微微有点恍惚,纵然看过无数次的排练也抵不上这一低头的温柔。
她的笑淡淡而恍若隔世,却又是如此真实的存在。
似乎在刹那间明白了这笑的用意。
因为有在乎的人在看,于是穷尽全力也要了无遗憾。
我想任文一定会记得这个早上,一定会记得这一段美丽得纯粹的演出。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若你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给予我一切所有勇气的人是你。
但却在最后悄然离去,不曾言语。
大不列颠的天空总是下着雨,
独留我在原地,怅然若失。
【贰】
上午的比赛大多是团体项目,作为体育白痴级别的我就属于路人甲角色,偶尔会为了凑人数被迫上场然后得个安慰奖聊以自慰。
站在主席台下捏着一瓶矿泉水,场上因为短跑而用石灰画上了一条雪白的分界线,但常常有人越界,带着小红标的学生会成员便会过来驱逐。刚刚过了养护期的草地刚刚冒出新芽,朦朦胧胧的一层绿,让人忍不住担心能否经得住众人的一踩。
背后标着大大数字的运动员大汗淋漓地坐在休息区,大口大口地灌水。参差不齐的水杯东倒西歪,公用的一次性纸杯被一抢而光。
喇叭里有未长开的女生快速地在说些什么,音质很不好,说快的时候往往伴随着一阵的杂音。似乎旁边还有人在说话,轰隆轰隆地让人烦躁不堪。
莫名的烦躁,在主席台下徘徊许久终于以不雅的姿势坐在楼梯上。
路人走过的时候几乎差一点点就可以踩到百褶裙的裙摆,蔓延在空气的忧郁情绪像是夏天里炙热的骄阳,无处不在又令人心烦。
将最后的一口水喝尽,薄薄的塑料瓶被捏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刺耳地划破本该静寂的时空,粗鲁地将所有名为青春的热血气氛扯开,混沌的雾气里是最原始的宇宙,在黑暗里上亿年如一地独自徘徊,一次又一次的轮回。
什么穿越了记忆,从苍穹之上绵延而来,洋洋洒洒,浸透了世间百般滋味,终汇聚成细细的线抵达指尖,蓦然一愣,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将自己悄然包裹。
熟悉而清晰的黑暗里,看得清一切却无力企及,只能偷偷地观看不属于自己的一切,仰望着太过耀眼的光芒。
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因为没有羽翼而无力抓住,只能徒然地看着它愈飞愈远,消失在青空。
很多事情没有办法拥有,或是从不曾拥有。
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只是失去了一切,却忘记了是从不曾拥有。
细细的纯白耳机里有女人在唱着异国的歌谣,发音吞吐而缓慢,带着浓重的悲伤。
【我记得那年夏天我们挥手道别,回忆录里圈圈画画,勾勒未来。
厚厚的回忆凝结成冰,未溶解的气泡被尘封于一片晶莹。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命运从这里分道扬镳,甚至再也不曾相见。
即使见面,也如陌路。】
【叁】
运动会的成绩不好不坏,接下来的月考倒是杀伤力极大。
迷迷糊糊地复习,又迷迷糊糊地参考。反应过来时已经将所有答案都填写完毕,愣愣地看了半响终是没有说任何。
考完试后朱老破天荒的正常放学,教室里人早已散尽。骑着山地车的男生飞快地驰过,后面有老师在喊:“学校里不准骑车!”
乒乓桌前堆满了书包和自行车,对答案的声音此起彼伏,有男生夸张地作晕倒状,一脸完蛋了死翘了挂掉了的表情,白花花的试卷总是会令人想起第二天惨不忍睹的鲜红的分数。
被铁丝网切割的稀薄空气,对面是熟悉的篮球场。
没有人在打球,独自凝视。
本来说好的逛街却因为考砸了心情不好而被无限制延期,一个人在商场里怅然若失。
去寿司店里挑了点寿司打包然后拎在手里提溜着慢慢踱步,闪光灯得极足,路过化妆品区的时候到处都是镜子的反光和超大的广告,广告上的美女大多金发碧眼,眼睫毛浓密卷曲皮肤白暂,灼灼其华。彩妆专柜里有女生在轻轻地试口红,服务员殷勤地赞赏。
明明身在这个城市最现代最繁华的区域,却身心俱疲。
是因为好友的放鸽子,还是莫名的忧郁?
一个人独自在面包店前的座位吃寿司,有讲着日本话的男子经过,听得懂大部分单词却无法猜测其意。
衣着简洁的白领,粉嫩天真的女孩,秃头的中年男子,落魄的农民工,有那么多人在不经意的时间不经意的地点不经意的擦肩,却浑然不知。
最终早早地回家,在绿灯的时候忘记了行走,又在红灯时潘然醒悟;在纠结中又错过了下一个绿灯。就这样走走停停,兜兜转转,终究迷失。
城市的最高点上,塔尖闪烁着宁静的白光。
地铁站的风急促地呼啸而过,透过玻璃看见自己惨白的身影。
倏忽间的一愣。
告别了虚虚假假,真真实实的世界后,我还剩下什么?
【不停地轮回抛弃和被抛弃的命运,重复着上亿年如一的轨迹。】
忽然记起了前几日看龙应台的《目送》,有一句映象极其深刻: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不必追。
有些事情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不必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