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的花开时》楼桑幸

3、所谓的拜师

　　清晨的峄山，笼罩在朦胧的雾气之中，隐约有露珠滑下叶片的水滴声，有别于夜晚的妖娆，竟是无比的静谧与祥和。

　　“咦，你想上峄山拜师学艺？”山道上，迦檀牵着小黑和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年并肩而行。少年是她偶然在山道上遇到的，似乎也是打算上峄山。

　　“嗯！”少年重重的点了点头，充满朝气地对她笑了笑，“我很喜欢幻术，幼时便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幻术师，不过直至今日才有机会一试。”

　　而且，如果自己能够拥有像切韵一样的力量，就能够守护自己重要的东西，再也不用小心翼翼地害怕失去。

　　“真了不起呢，这么小就那么有志气。”迦檀眯了眯眼称赞道。

　　只可惜来错了地方……她在心中默默地为少年叹了口气。

　　据国师的话，上峄山拜师学艺的人里十个有九个都无法忍受峄山独有的培养模式，纷纷打道回府了。倒不是说峄山对子弟要求有多么严格，而是上山的人基本学不到任何本领。真相便是切韵招收子弟的本意并不是为了发扬光大自己强大的幻术，而是实在穷得没有钱去请扫地做饭之类的仆从，造成峄山长年杂乱不堪，而切韵又是个有洁癖的老人家，所以就打着招收子弟的旗号来蒙骗那些有志青年，而实质性的工作却只有一个——打杂。

　　可怜的小孩！迦檀有些为他的前途担忧。

　　“对了，那姐姐你又是为什么上峄山？”少年丝毫没有预见到自己灰暗的未来，用着澄澈的眼睛看着迦檀。

　　“哦，姐姐我是因为家里太穷，又没有合适的地方工作，所以来峄山混口饭吃啦！”迦檀摸了摸鼻尖，把早就想好的理由搬了出来。果然下一秒少年看着她的神情中就多了一丝同情。

　　真好骗！一点罪恶感都没有的迦檀反而有再骗骗小孩的冲动。

　　“对了，聊了那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我叫迦檀，这是我家小黑。”迦檀指了指身旁的马对他说道，结果又是换来小黑驻地不动的强烈不满，她连忙从善如流地改口，“嗯，小黑是昵称，本名其实叫作照夜的。”

　　少年见状又开心的笑了笑，摸了摸小黑的黑毛说道：“我叫杉墨，杉树的杉，水墨的墨。迦檀姐姐，还有照夜，以后要请你们多多关照了！”

　　“彼此彼此！”

　　二人一马在山中继续说笑着前进，终于在黄昏之时走上了山顶。

　　山顶上屹立着一个半新不旧的府邸，有些倾斜的招牌上赫然写着“峄山”两个大字。

　　“……”真没有情调，难道不会起一个文雅高端点的名字吗？切韵肯定是个没文化的老头。

　　迦檀这样想道，走上前去敲了敲大门，没有人开门。

　　继续敲了敲，还是没有人应。

　　杉墨见状也上前帮忙，没有反应，于是小黑也上去用蹄子踢了踢。

　　“……”

　　“……”

　　“……”该不会是穷得揭不开锅整个府里的人都饿死了吧。

　　正当迦檀为公主大人的安危担忧，杉墨为自己的前途担忧，小黑对主人的自由担忧时，大门突然向内打开，于是乎，靠在门上的三只生物都重重地摔在地上。

　　“你们是谁，讨饭的吗？不好意思，府里已经没有多余的粮食了，你们还是去别处吧。”头顶上传来人声，来人显然语出惊人。

　　“……你见过拉着一匹马爬到那么高的山上来讨饭的人吗？”迦檀被眼前人玄妙的推论深深地撼动了一下，爬起身一看，出乎她意料，竟是个异常艳丽的二十来岁的姑娘，只是沾了一身的酒气，右手上还提着个酒壶。

　　是个女酒鬼啊。

　　女酒鬼听罢怔了三秒钟，恍然大悟，了然地说道，“哦，那就是个有毅力的讨饭的。”

　　“……”

　　迦檀顿时有股血溅青衫的冲动。“都说了我们不是讨饭的了，而且……你能不要摆出那么一副了然的表情吗？”

　　女酒鬼似是完全没有体会到迦檀的微妙心情，拿起手中的酒壶匆匆喝了一口，没有耐心地说道“反正我们没有多余的粮食和钱了，你们快走吧。”说罢便转回身准备关上大门，正在此时，杉墨用力地扯住了她的袖子，言简意赅地说道，“姐姐，你误会了，我们是上山拜师学艺的，想求见切韵大师。”

　　女酒鬼再次怔住。大约是酒还没醒的缘故，她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终于在迦檀等人近乎绝望之时，消化成功了。这也从侧面证明了一个事实——杉墨的语言表达能力显然要更高一筹。

　　“你们是来拜师的？！”一刹那间，她混沌迷离的双眼陡然变得清明，堪比镁条燃烧时的现象，几乎要发出异常耀眼的白光，随后双手一拉便将迦檀和杉墨拉进门去，碍于没有第三只手而忽略了小黑，好在小黑也算乖巧，适时地跟了进去。

　　“啪嗒”一声大门严实地关上。

　　女酒鬼整了整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裳，笑着说道：“真不好意思，适才把你们当成讨饭的了。既然你们来了这以后就是我的同门了，我叫千音，是你们的大师姐。”

　　“哈？”事态的急速变化令迦檀和杉墨有些呆愣，默契地脱口而出。在他们有限的记忆里，拜师似乎都需要考核筛选之类的重重障碍，现下顷刻间就成了师妹师弟，诧异的感觉就有如在个把月中把谈恋爱、结婚和生子一举拿下，效率提升了不止十倍。

　　连小黑也晃了晃黝黑的脑袋表示惊诧。

　　“哦，对了，你们还得见见大师兄，”千音直接无视他们的疑问，转头就像内苑大声喊道，“陌凉，快出来迎接师弟师妹！”

　　半晌后，从内苑走出一个蓄着大胡子的高大男子，碍于浓黑的胡子将他的面容基本掩盖，迦檀很难看出他原本的样貌，不过这倒也无妨，至少如此有特点的样貌是绝不会令她日后认错人的。

　　“千音，你又喝酒了，一个姑娘家，整天抱着个酒壶满身酒气，小心以后嫁不出去！”陌凉师兄果然具有大师兄应有的风范，一出场就语重心长地训了千音几句。

　　“陌凉，别管这个了，你看，这是上峄山拜师来的师弟和师妹，叫……”千音想了一阵，转过头问道，“你们叫什么来着？”

　　杉墨乖巧地答道：“这是迦檀姐姐，这是照夜，我叫杉墨。”其实从这句简单的介绍也可以看出杉墨师弟是个颇有头脑的文艺青年，因为他介绍人的时候把自己留在了最后一位，而把不会说话的阿黄居中，因此迦檀也就理所当然地放在了句首，这让迦檀心里很是受用。

　　千音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脑袋，“对，迦檀师妹和杉墨师弟，看我这记性。”

　　“……”

　　他们似乎压根就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名字……

　　陌凉师兄听罢倒是一脸的诧异，浓黑的剑眉向上一挑，对着二人甚是严肃地问道，“你们确定是来拜师的吗？”那认真的语气简直就像在问，你们确定是想成亲吗？

　　“嗯。”迦檀和杉墨肯定地点了点头。

　　“哦？”陌凉若有所思地隔着胡子摸了摸下巴，缓缓道：“真是怀念啊，想当年，也有很多你们这样的有志青年来峄山学艺。”只是时过境迁，当年的胜景早已不复存在。

　　“那后来呢？”杉墨眨着水灵的眼睛好奇地问道。

　　“这事说来话长了，倒也是个凄美的故事。”他停顿了两下，目光如水地娓娓道来，“大家因为种种原因相继离开，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杉墨摆出一副倾听的模样，静静地等待着大师兄说来话长的下文，结果……竟是完了么？

　　杉墨：“……”

　　迦檀的右眼激烈地抽搐了一下，忍不住说道，“这哪里凄美了？而且……总共两句话，哪里算得上个故事啊！？”

　　这峄山之上，究竟积聚着些何等人物啊！

　　而大师兄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感悟之中，似是颇为欣慰，“不过现在好了，现在有了你们，峄山总算会有些生气。加上师父，以后我们五个，”他看了旁边的小黑一眼，改口道，“我们六个要好好相处。”

　　什么叫语不惊人死不休，大师兄话音刚落……一阵阴风吹过，吹落了一树樱花，搅乱了一池春水。

　　“……也就是说，整个峄山，只有我们六个——吗？”迦檀风中凌乱了。

　　听说峄山荒凉，但是没有想到，会衰败到如此境地。此刻就连纯真善良的杉墨，都不禁怀疑自己的选择。

　　他们是来了个多么没有前途的地方啊……

　　“人少有人少的好处嘛！”千音看着他们的神情，生怕他们转身就走，笑着缓和了一下气氛，“陌凉，我们带师弟和师妹先安顿一下吧！”说罢两人一马便被强行拉进了内苑。

　　“你看，这里有那么多屋子，除了转角处的我的房间外，你想住哪一间都没问题。”千音犹在担心迦檀会离开，一个劲地挑着拜入峄山的优点侃侃而谈。

　　“还有这里，”她甚是爱怜地抚摸了一下小黑的脑袋，指着某处草叶旺盛顶上有盖的建筑说道，“你可以把照夜安顿在这里，肯定特别舒适，况且离你的寝室也近。”

　　“对了，杉墨师弟和陌凉师兄的寝室就在正对面，倘若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很快地找到他们。”内苑的寝室是双排对立的格式，女生一排男生一排，中间只隔了五米不到，两两相对。

　　“怎么样，峄山很适合人居住吧！”千音张开双臂，颇为沉醉地自豪道。

　　“……算、算是吧。”迦檀欲哭无泪。与此同时也发现了大师姐一项潜在技能——推销。

　　自此，迦檀便开始她为期不短的打杂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