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的花开时》楼桑幸

2、夜半莫行路

　　夕阳西下，将天边的云霞染成红色，峄山上方一片赤红，如同血染一般，直待红日落下，也久久未曾散去，给夜下的峄山平添一份妖异诡魅。

　　“小黑，你到底认不认识路啊？我们都走了一天了还没到山顶。”半山腰上，迦檀半骑半躺在一匹黑马之上，修理过的长发随着脑袋直直下垂，几乎拖曳在地。

　　清晨就已到了山脚，没想到走了一日却依旧在半山腰，天眼看就要黑透了，老马识途这句话果然是对的，依小黑的阅历究竟还是太嫩了些。

　　身下的小黑听罢立刻跺了跺脚表示不满，它明明有“照夜”这个文雅的名字，可主人却偏爱叫它小黑，显然是由于沟通障碍这个原因迦檀从未理解到它顶着一身黑毛的艰涩内心，时刻有意无意地提醒着它这个血淋淋的事实，小黑思至此不禁又呜咽了一下。

　　“该怎么办呢？主人我神眼不好，到了深夜可是什么都看不清，难道我们要在这儿留宿一夜？”迦檀眨巴眨巴大眼睛发愁地说道。

　　小黑自然是没有任何回答的，即便回答了迦檀也听不懂它的马语，因此她只好孤僻地继续自言自语，“可是留宿一夜最快也要明日才能到达山顶，虽说来年之前回去便可，但多耗一日就紧迫一分，我该怎么办呢？”她望了望红黑夹杂的天空，有些犹豫。

　　无人回答。

　　“……小黑你真不贴心，都不会替我出出主意。”有些嫌弃地拍了一下马背，结果便是小黑故意加快马速将她枕在马背上的脑袋颠得一阵生疼。

　　真聒噪，小黑暗暗想道。事实证明嫌弃一般都是互相的，一方嫌弃着另一方，另一方也通常冤冤相报，这样才公平。

　　踏着青草地又行了一段路，天终于全黑了，迦檀枕在马背上也愈发觉得舒适，竟开始昏沉起来，想要睡去。

　　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几点荧光，微弱地闪烁着。

　　“萤火虫！”她兴奋地从马上坐起，顿时睡意全无。只见两三只萤火虫在她前方飞动，绕圈飞舞了一阵后便向岔道飞去。迦檀连忙翻身下马，追寻着离去的光芒。

　　对于在牢中关了九年的她来说，此刻能看到萤火虫真是莫大的惊喜。

　　绕过一丛树木，最初的两三只飞虫早已不知去了哪里，迦檀心生失望，正要往回走，却在侧首的那一刹那见到一番奇景。

　　暗夜中，一名男子执箫立于竹叶边，身侧围绕着约莫上百只萤火虫，成为此间唯一的光源。男子的面容在荧光映衬下如同水墨画般清朗，又略显模糊，仔细一看，神情竟是温柔如水。

　　没想到焕发着微光的小虫，在聚集之后，居然能够展现出如此璀璨的美丽。迦檀突然有些羡慕那包裹在光晕中的男子，拥有这等光芒的人，是何等的温暖与幸福！

　　失神间，男子已抬头。

　　目光交汇的那一刹那，他的神色却陡然变得冷厉，杀伐的眼神决绝断然，仿佛凝聚了世上所有的憎恨。迦檀立刻如同坠入冰潭中，感到刺骨的寒冷。

　　该是有多大的怨恨，才会有这般眼神，恍如失去了存在于世的动力，却不得不继续挣扎着存活。

　　迦檀浑身打了个寒战，心中无端地生出一丝惧意，连忙欠了欠身以示歉意，“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打扰，我马上走。”说罢转身便向来时的路径迅速逃去，好在身后的人并未追上，只是在逃出好远之后，刺骨的感觉依旧挥之不去。

　　太奇怪了，那个人。

　　“小黑，你跑到哪里去了，把主人我一个人丢下！”搜寻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爱马，她才心安了一些，责怪道。

　　明明是你自己跑走的……小黑心生委屈。

　　“你不知道，我刚才遇见一个好奇怪的人，前一秒还柔情似水地瞧着漫天的萤火虫，后一秒看到我就和见了鬼似的，目露凶光，难道萤火虫比我好看吗？他肯定是审美扭曲！”迦檀上了马，又开始对小黑抱怨。

　　“……”

　　“你又不理我……”清亮的声音继续在林中响起，小黑如若未闻，继续向未知的方向走去，夜色迷蒙，天上红气渐渐散去，终于开始出现星子。

　　突然一阵夜风吹过，将人身上的鸡皮疙瘩吹出一些，迦檀打了个哈欠，颤颤地说道：“小黑，我们还是停一停吧，停一个晚上不会影响大局的……”

　　其实你是害怕再遇见刚才那个人吧……小黑不情愿地扭了扭头，在心中又鄙视了一遍自己的主人，不过还是顺从的停下了脚步。

　　深夜里，一人枕着一马，在篝火旁安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