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你不知道的事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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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便是那宛若命运的一天。一开始很平常，课后的部活也都照常，只是真田在练习时不小心拉到了手臂，他跟柳发现部里虽然有冰块，但固定的绷带用完了且还没来得及补充，无奈之下只能跑一趟保健室。为了尽快治疗，幸村让他直接带上冰块和真田一起过去。柳莲二原本也打算一起过去，真田却摆摆手说应该只是轻微拉伤，不需要占用两个人。
一路上，在问过真田疼痛程度，疼痛的大概区域等几个问题初步了解了基本情况后，他让他保持着抬高手臂的姿势，然后就不再说话，任由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换作是以前，他虽然不像仁王那样极其擅长活跃气氛，但对着队友也会关心几句或者随便找个话题转移下对方的注意力。可他很清楚如今自己没法很自然地这么去做。
在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后，他面对真田时总觉得不自在，搭档对此是了然，部长也似乎有所觉察，但真田弦一郎本人大概没有发现，就算发现了也肯定不会想到是因为牧野的缘故。他禁不住想，哪怕是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吧。毕竟，已经赢了的人又何须再做些什么。
略微走神间，两人已经抵达保健室。他伸手拉开门，却发现房间里竟然已经有人了。穿着女生校服的人坐在桌边，侧对着门口，上身前倾趴在桌子上，对开门的声音毫无反应，像是睡着了般。她枕着伸直的手臂，脸被披散的白色长发掩去了大半。
瞬间意识到不对劲，他正要上前，却被身后的大喊吓得一恍惚。真田唤她名字的声音有些变调，也不知紧张和担忧各占了多少比例。他不由得停下脚步，皱紧了眉，然后视线就移到了掉在女生脚边的绷带上。那一瞬间，他只觉得怒火上涌。他原本以为牧野是低血糖又犯了，但这散落一地的绷带揭示了一个他不愿意去想的可能。所以是谁，究竟是谁！？
似乎是被过大的声音惊动，牧野抬起头看向他们，但眼神并未聚焦，也没有对真田的碰触做出反应，只是撑着桌子努力想要站起来。这一动，校服外套下被解开所有扣子的衬衣进入他们的视线，他跟真田同时倒抽一口气。
外套还罩着，所以并没有露出太多，但已经很明显了。他的视线从对方平坦的前胸挪到在此之前一直被绷带遮掩住的喉结，脑中一片空白。
不知道过了几秒，震惊程度估计跟他不分上下的真田弦一郎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撤开手，后退了一步。陡然没了扶持的人身子摇晃了一下，接着膝盖一弯向前倒去。他下意识地冲上去，双臂穿过对方的腋下稳稳地架住了他。
承接了那人全部体重的瞬间，他心中抑制不住地生出一股满足，仿佛获得了这个人的全心依靠还有所有的温度。那种完全不合时宜的感觉太过强烈，太过让人贪恋，他差点要收拢手臂把对方更紧密地按进自己怀里。
理智作用下，他奋力挣脱了那种错觉，像对待易碎品一般小心翼翼地把人安置在椅子上。借着窗外的光线查看，他一下子就发现那石榴色的瞳孔略微扩散着。认识这么久，他从未像现在这般从这瑰丽的颜色里看出如此惊心动魄的意味。也许是焦心的程度终于到达了临界点，他的手颤抖起来。
他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头也不回地用了命令的语气指使真田用保健室里的座机打急救电话。副部长大概此时也多少恢复了思考能力，依言执行的同时不忘开免提。电话很快接通，他冷静地说明有学生误食不明药物而陷入半昏迷状态，报出立海大附属的地址和保健室的具体方位，然后直接要求附近的一家医院派车过来。电话那边停顿了一下，但也没多问就说会尽量。他接着问要不要试着催吐，那边在得知药物入体应该已经有一段时间后，便让他什么都不要做，也不要移动病人，等医护人员到场。
打完电话后，他深吸一口气，再次俯下身子，把那些被解开的衬衣扣子一颗一颗扣回去。意外地，他的手不再颤抖，甚至在做完这一系列重复性动作后，心中不断盘旋的惊慌也被驱散了一些。
直到此刻，他才有余裕去看房间里的另一个人。视线移过去的时候，看到的却是真田弦一郎慌忙扭头的狼狈模样。副部长动作僵硬地把一直攥在手里的听筒放回去，因为用的是拉伤的手，期间明显是感到疼痛地蹙了蹙眉。
他这才想起他们来保健室的目的。当机立断地找出绷带，捡起不知何时掉在地上的那袋冰块，然后向真田走去。离得近了，副部长浑身散发出的焦虑和混乱几乎要凝成实体，再加上那种明显很想要说什么却怎么都无从开口的矛盾感觉，让他包扎的动作都受到了影响，开始有些滞澥起来。饶是如此，他还是很快就包扎完，然后沉默地走回牧野身旁。
低头看着那人此刻安静又苍白的脸庞，他实在无法将缠成一团的思绪理出个所以然来。之前的举动好像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理智，各种复杂又激烈的情感开始狂风暴雨式的冲刷，他也顾不得再去压制什么。反正失态的又不是只有他。
等待救护车到来的时间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救护人员到场时没看见校医很是惊讶，他懒得解释校医长期失踪的情况，也不回应那句”出这么大的事怎么连老师都不通知？”，只在他们询问真田是否也要去医院检查手臂伤势的时候说已经检查过了没骨折。救护人员主要的注意力还是放在牧野身上，见真田没说话也就不再多问。担架抬上救护车时，他跟在一旁，仿佛再自然不过地一同上了车。副部长看着这一系列的动作，然后向前跨出了两步，张了张嘴，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门关上，救护车发动，真田僵立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窗外。他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应该跟他说几句的，不管是替牧野保密，还是替自己请假，但也没这个机会了。
在诊断和治疗的过程中，他坐在医院走廊的座椅上，出了好一阵的神，才想起去前台打电话给学校。想着放学时间主任们应该都不在办公室了，他用向前台小姐姐友情赞助的手机查了学生会办公室的电话。所幸会长还在，在短暂的不知所措后作出决断，让秘书登录学生档案系统查出牧野名下登记在案的监护人，在念名字的时候会长停顿了一下，因为监护人虽然是男性，却并不姓牧野。他心里一堵，却想起之前去牧野家的时候，桑原就说过她...他和小姨住在一起。
挂了电话正要原路返回，就有护士来通知他病人已经从急诊室转移到了病房输液。他走过去，发现是个环境很好的单人病房，心知自己被认出来了。所以这也算身为柳生集团最大股东的儿子的特权了吧？他并没有感觉被讨好到。事实上，如果不是山田医生在这里，他也不会专门要求送到这家医院来。
走进房内，在病床边坐下，他凝视着已经换上病服，无知无觉地陷入熟睡中的男生，忍着没有伸手去碰他再无遮挡的脖子。
牧野啊牧野，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有什么苦衷，还是从一开始就存心欺骗？对真田，是戏弄...不，不是的。他苦笑了一下，想起自己手机里的那张照片。会露出那种表情的你，是真的喜欢他。
朝夕相处，本以为已经很了解，却压根没有发现这个秘密的自己，也许该觉得挫败，但他此刻，感觉到的却是失望和愤怒。为什么要扮成女生，为什么要误导所有人，又究竟为什么要招惹真田？
所以你也是知道的吧？一旦真田发现你的真实性别，他肯定会离开的，他不会再喜欢你了，所以是我——
他猛地站起来，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不，不行，他不能继续，不该继续喜欢牧野了。牧野骗了所有人，牧野根本不喜欢他，可是为什么，他刚才还会有“是我赢了，所以不要再喜欢真田了”的想法？这是难道是某种可笑的惯性吗？自己喜欢上的是假扮成女生的牧野，不是真实的他，这点难道不重要吗？自己是能对男生产生好感，但这也不意味着自己就必须原谅他...
不，这不是输赢的问题，也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再怎么分析，再怎么试图说服自己，都改变不了他从意识到牧野的真实性别那一瞬间开始，就一直在为他其实是男生而窃喜这个事实啊！
他一下子惊慌了起来，这跟看见牧野不省人事地趴在桌子上的那种惊慌不一样，这次全然是自己有种一旦被发现就再也回不去的预感。我到底该怎么办？他茫然四顾，甚至产生了逃离的冲动。
他不是没有对同性产生过好感，事实上，若不是被仁王雅治吸引，他当初不会那样果断地从高尔夫球转打网球，但那些源于其他男生的吸引力总是时有时无地波动着，很好控制和管理，但这次不同，这个人跟其他男生都不一样。
可是凭什么！惊慌过后是愤怒，这其中有多少是出于牧野的欺骗隐瞒，又有多少是因为自己的情感与事态齐齐脱离掌控，那时的他可无法分辨，那时他的一腔怒火毫无保留地喷涌而出，全部倾注在视线里恬静而愈发显得无辜的睡颜上。
理智上线之前，他已经做出了让自己懊悔的举动。
抬手抹过自己的嘴唇，指尖的一丝红色亮得有些晃眼，他飞速地扫了一眼床上那人相同位置浮现出的相同色彩，终于受不了地冲出房间。
靠在房间门外的墙上，他努力平复着呼吸，闭上眼睛，脑海中却开始描画刚才的情形：俯身前倾，手臂撑在熟睡之人的颈侧，进一步压下身子逼近，带着泄愤与报复意味地... 他猛地睁开眼睛，勉强打断回想，然后意识到自己的手指不知何时再次抚上了嘴唇，瞬间涨红了脸。
房间里有洗手间，但他还是去了走廊另一端的洗手间。用冷水洗过脸，他开始后往回走，但走了两步忍不住停下，晃了晃脑袋。然而那种仿佛喝了浓咖啡后熬夜以至于眼中所见皆非真非幻的轻飘飘的感觉还是在。吃了致幻药物的是谁啊到底！他唾弃着自己，可无论怎么做怎么想，都摆脱不了沸腾的罪恶感都淹没不了的那一丝愉悦。
然后，在推开门看到仁王靠着他刚坐过的椅子，与已经醒来的牧野一同看向自己的时候，他再复杂的情绪都被一下子吓成了不知所措。一个劲压制心慌让他的语气变得无比冷淡，好不容易将人劝走了，面对一脸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的牧野，他用上了所有的自制搬出一堆术语才勉强没有露怯或者转身逃跑。
将仁王劝走后，他看进那双满是惊讶的石榴色眼睛，心慌逐渐沉淀，变成了无法解析的感觉。如果有颜色，那应该是黑色的吧。
他披上医生的外皮，浑身都筑起漠然的城墙，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去碰触他。
额头，脸颊，眼睛周围，距离一点点拉近。他伪装得很成功，男生哪怕有些被吓到，却没有躲开，很是乖巧地配合着。
若是对方没有意识到，报复就还没有达成。他把牧野的手按到他如今已经没有绷带的脖子上，看着他猛然僵住，一直徘徊的诸多负面情绪像是终于有了出口。
把语言当武器这种事，他一直很擅长。他不带感情地勾起嘴角，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话，可三句过后，他却有些走神了。
牧野的手好凉啊，他果然还是更喜欢他运动过后手心的温度。
门被推开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也松开了手。进来的两人中，戴着墨镜的年轻女性很激动地扑过来坐到床边的椅子上，而站在她身后把手放在椅背上的男人脸上却隐约带着不耐。牧野似乎不认识他们，用眼神向他寻求帮助。他置之不理，离开房间，关上门，然后回到前台，拨通了自己的手机。
不太意外地，接的人是胡狼。他花了点时间安抚了对方，然后要到了牧野小姨的手机号码。比起那位不同姓的监护人和一惊一乍的明星，牧野更想见到的肯定是她。
回到房间外，他听到了争吵的声音，心一沉，上前使劲一推，门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年轻女性已经离开，房间里只剩下牧野和他的监护人，后者用施舍的语气问牧野想要什么。当男生开口说想要一个完整的家的时候，之前被压制的愧疚瞬间蜂拥而出，他恨不得把五分钟前那个挥舞着恶意的自己掐死。
然后他听到牧野说，他要转学。
他用尽力气才没有脱口而出那句“不要”。自己有什么立场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明明这才是最好的选择不是么？
然后他被牧野突然的情绪爆发打断了思绪，虽然后者爆发的方向有些奇怪，指责他藏在不透光的镜片后面。
我刚才那样对你，你都不生气吗？哪怕只是作为朋友，也该对质该责问吧？他心情复杂地把眼镜摘下来，然后把躲进被子里的人挖出来。
少了镜片的遮挡再次对上那双眼睛，他有种无所遁形的不安。自己的愧意，羞恼，否认现实和软弱，仿佛都能被看到。
这奇怪但又确实缓和了气氛的小插曲结束得很快，牧野再次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戴回眼镜，顺带也把情绪压了回去，用陈述事实的语气把事件经过说了一遍。接着，他把临近崩溃的人塞进被子里，用手盖住他的眼睛，然后用尽量剥离了感情的语气，重复着睡吧不要想了之类的话，直到他的呼吸变得平稳，落入梦乡。
他盯着男生已经止血再看不出伤口的嘴唇一会儿，转身离开房间。
他去找了山田医生，把牧野的事情告诉他，只隐去了女装这个细节，然后请他像几年前开导自己那样，也去跟牧野谈谈。山田医生一口应承，有些感慨地说比吕士真是长大了，从被帮助的人成为了帮助别人的人。
我这样，也算是帮了他吗？确实，送他来医院，请求山田医生这些是帮助，但自己也伤害了他，用语言，还有…还有那个也是…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一幕，他瞬间失去了正常思考和反省自身的能力，闭眼摇头好不容易中止了回想，却是再也拉不回思路。
罢了，罢了，他不是已经知道了，回不去了么。
那个时候，他决定不否认，也不抵抗了。这个决定，加上心底尚存的一点点希冀，促使他发短信试图联系牧野，促使他一次又一次地去东京，也推动他追着喜欢的人的脚步，去到大洋彼岸，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你不知道的事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