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回家路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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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下课时分，牧野从位置偏远的单人洗手间回来，便看到同班的一个女生站在自己座位旁边，一副明显在等自己的模样。牧野稍作回想才记起她的名字。“长濑，有什么事吗？”
留着浅红顺滑长发的女生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那个，牧野桑的数学很好吧，可不可以帮忙讲讲刚才那道题？” 接着不等他回答就继续解释，“我们几个都弄不懂，问井上也说得不太明白，所以想着能不能找你...”
牧野有些意外，但并不做多想，坐下后抽出一张草稿纸进行了简单的演算和说明。也许是讲得太快，女生在听完后依旧面带困惑，他便将过程详细地重写了一遍，这次她露出恍然的神色，兴奋地跑回座位，跟她周围的几人述说起来，而且听上去比起问题得到解答，她似乎更在意牧野会同意帮忙这点，好几次夸耀性地宣扬“我就说她是好人啦”之类的话。
牧野远远看着，忍不住想自己之前在同学们眼里该是多么不好接近的人。
斜前方的银发男生回头，表情活泼地向他眨眼，还比了比大拇指。牧野神情无辜地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其实并没特意去做什么。
自那之后，长濑开始颇为自来熟地与他搭话，不少同班的女生们也渐渐地改变了视而不见的态度，而牧野对于关系的这种暖化也从最开始的略微无措到能够比较自然地应对，但这些都是后话了，当天最令他记忆深刻的并不是与长濑的简短但具有突破性的交谈，而是打工将近结束的某个瞬间。
起初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揉过眼睛再看，玻璃门外矗立着的身影依旧清晰。
今日究竟是何种运气，最不想遇见的人连着碰到了第二次？
门外高大的男生这时捕捉到了牧野愕然而复杂的目光，作为回应，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然后似乎是碍于某种说不清楚的礼节问题，稍稍偏转了视线。
等他反应过来时，店里的几个女性员工已经在身边形成了紧密的包围圈，善意调侃的话语如潮水般一举将他淹没。
“正牌的终于舍得出现了啊，之前都忙什么去了！”
“就是啊，早该来接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让那外国小伙代劳了这么久。”
“你还骗我们说没男朋友，真是，有什么好隐瞒的，这不高高大大一表人才，很能拿得出手嘛。”
“是前辈吧？很成熟很可靠的感觉呢。”
“好了好了，你们都别说了，没看人家的脸都红成什么样了。”
在她们的打趣嬉笑声中，牧野垂下眼帘，暗地在心里痛骂其实很无辜的某邻居。不是已经说了今天就不用来了，怎么还这般多此一举！
事情的开端是胡狼家的小妹远道从南美赶来与母亲和哥哥团聚，航班就定在今日抵达，桑原因此不能像往常那样在打工结束后过来陪他回家，便提议找其他人帮忙，他当然是谢绝，无奈这位友人一向在安全问题上非常固执，终是拜托了认识的人替为接送，而且恰好是他这段时间只想躲着不见的人。
牧野动作机械地收拾了东西，向门口走去，只觉得后方的灼灼目光都让自己的背开始发热了。真田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习惯性地抬手压了压帽子，同时出言解释，“胡狼家里有事，拜托我来接你回家。”
为什么不是仁王或者柳生？或者是丸井，切原，甚至幸村...网球部里其他谁都好，为什么他偏偏要拜托你！
“啊...哦。” 一边腹诽一边心不在焉地应着，牧野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男生，只见他的表情略有些不自在，但看得出明显抱着认真完成任务的打算，甚至还主动伸出手臂示意面前的“女生”将背包交给自己，只是这动作所透露出的生疏感表明，他其实并不太习惯这样的绅士举动。
牧野愣愣地把书包递过去，手指碰触到对方的手的瞬间又猛地缩了回来，然后在收到男生略微疑惑的眼神时，尴尬地笑着，连连摆手，“不、不用了，包不重。”
真田没有再坚持，点头后转身前行，他一连走出好几步后，本该是被护送的人才如梦初醒一般，连忙跟上。
一开始的五分钟里，两人谁都没说话，只是并排走着，中间隔了足足两个人的距离。
在意识到沉默并不能使气氛放松一分一毫后，牧野尝试性地开口了，“那个，真田君，麻烦你了。”
“不麻烦。”男生摇摇头，用了实事求是的语气回答，“不会错过回家的时间。”
牧野想了好一会儿才弄懂他的意思，一时只觉得惊讶：真田家原来是有宵禁的？接着他发现，在得知这意外的信息的同时，自己暂时忘记了紧张，便当即一鼓作气地转了个话题继续说下去，“我听桑原说过，网球部去年也成功夺冠了？”
“是的。”
牧野不太确定，但感觉身边的男生跟前一刻相比，精神似乎突然振奋了些。看来这个话题至少可以继续。“赢得比赛看来是网球部一贯的传统。”
“嗯。但即使是赢了，也不能松懈。”
真像你会说的话。牧野禁不住勾起嘴角，语气也稍微轻松了一些。“不止在风纪委，真田君在网球部也像是在担当纪律维护者的角色啊。”
高大的男生对于这种评论性的话语不知如何回复，稍作停顿后“哦”了一声。
这种情况下一般不是应该说“是吗？”或者“可能吧”之类的话么？牧野略带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噗地笑了出来。他这种位于不解与无措之间的表情，在路灯下看起来莫名地有种可爱的感觉。
真田有些不自在地将帽檐向下拉了拉。
“说起来，每次都夺冠的话，会不会反而觉得无趣了？”女装男生转回到网球的话题上。
网球部副部长一愣，似乎之前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不会...也不是每次都赢。两年前我们就输给了东京的青春学园。冰帝原本也是很强的对手，但他们的部长在升上高等部后就退部了，所以实力下降了。”
“是、是吗...”牧野有种不太真实的惊喜感。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真田说这么长的句子。“那今年最强的对手是哪个学校？”
接下来的几分钟内，他从副部长那里清楚得知了如今各高校网球部的强弱状况，以及在简单几句追问后，多多少少了解到了立海大附属网球部的应对策略。他一方面对自己能够与真田维持这么久的对话这点感到晕乎乎的，另一方面也有些惊讶于对方的有问必答。
再好的话题也有穷尽的一刻，牧野对于自己不会网球所以没法讨论技巧方面的问题这点，有一瞬间遗憾。两人间的沉默持续了超过十秒时，他已经再次紧张起来。
出乎意料地，在他想到另一个话题之前，真田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率先开口了，“抱歉，都是讲网球的事。”
“啊？”牧野眨了眨眼睛，没明白他的意思。
身边的男生扶了扶帽檐，几乎是试探性地问，“牧野桑...平时都做些什么？”
“呃...也就每天上学做作业画画偶尔打电玩...”
“打电玩？”真田听上去很意外，“跟赤也一样？”
牧野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个一头卷曲黑发的小学弟，紧接着他突然意识到，一般来说女生是不会喜欢打电玩的。
...惨了，这下他一定会觉得我很奇怪。女装的男生咬着自己的下唇，感觉懊恼的同时又有些气馁。可是我本来就不是女生啊！
见他好一会儿没接话，真田便正色道：“虽然不是什么不良的爱好，但容易影响到学习，不能松——”
截然而止的话音让牧野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只见男生不太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抱歉，你不是网球部的部员，一时忘记了。”
“啊，不，”牧野此刻只觉得自己像个犯错的小孩子，“我会注意的。”停顿了片刻，他还是没忍住为自己辩解，“要是可以的话，我也宁愿到运动场上去痛痛快快出身汗，而不是闷在家里打电——” 这次轮到他截住话音了，他们明明还没熟到可以让自己这般说话的程度，方才这脱口而出的抱怨让他为自己的突兀而感到很丢脸。“抱歉，我...”
真田没有立即说话，再次降临的沉默显得尤其难熬，牧野低着头，有些沮丧，也有些慌。
“我想...你可以参加网球，呃，运动社团。”男生突然开口，语气中似有几分不确定。
牧野一惊，接着颇为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所以说，他刚才的沉默不是因为被冒犯了，而是在想怎么给自己提议吗？这只是为了让谈话继续下去，只是同学之间普通的关心而已...不管牧野怎么劝诫自己，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欣喜。“这、这样啊，谢谢...”
然后他再次想起了自己的特殊状况，顿时为难起来，他不愿让这好意白费，但在纠结了一番后还是觉得应该告诉对方，“谢谢，只是我不能参加...”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下该怎么解释原因？总不能告诉真田，因为要掩饰自己的真实性别，所以连正常的体育课都没法上吧？
这时，仿佛救命一般，眼前出现了熟悉的景致。“那个，我到家了，谢谢你，真田君。”他动作拘谨地微微前倾身子算是鞠躬道谢，然后也不等对方回应，就匆忙地转身小跑进了院子，以最快速度打开门进去。
关门的瞬间看到男生离去的背影，牧野忽然感到有些失落，但又说不清究竟在失落什么。
“Akira”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转过身，看到小姨疑惑的神色。
“送你回来的是谁？不是邻居家那孩子吧？”
心瞬间漏跳了一拍，牧野暗暗安慰自己说她不可能看出什么的，一边尽力维持平稳的语调回答，“桑原今天有事，所以就临时拜托了同一个社团的朋友。”
“这样啊。”小姨似乎还有些疑虑，但所幸没再追问了。可正当牧野以为已经过关的时候，她再次询问，“今天在学校过得如何？”
“还好。”
“这几天呢？”
他眼前浮现出自流言开始传播后发生的一系列场景，心中微震，但回答还是一样，“也还好。”
牧野琴美微微蹙眉，似有些忧虑。“Akira，在你开始说话以后，同学们，尤其是男生们，对你怎么样？”
“小姨，你究竟想问什么？”
年轻的女性抚了抚蜜色的长发，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有男生对你告...你收到过情书吗？”说完还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外甥的反应。
“什么？”牧野全然愣住了。“情书？”
“看来没有。”小姨稍稍松了口气，“我只是担心，要是你碰到这种情况，生气起来会不会让别人知道...”
“...哦。”男生半知半解地点点头。说的好像我很容易就会生气似的，而且一生气就会露馅？
似乎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想，小姨上前轻轻用手拍了拍他的脸颊，笑容中有几分欣慰，“抱歉哦，不该太操心的。Akira真的比以前脾气好很多了，简直像突然长大成熟了一样。”
牧野并没有对这样的赞扬感到高兴，而是感到更加疑惑了：综合至今为止获得的零散信息，之前的自己，是个很容易被激怒的自闭症患者？这两个特征不是相互矛盾的吗？
当天夜晚的梦里依旧充斥着各种无法获得解答的疑问，但出现了新的内容，是谁的表情，是谁的声音，又是谁离去的背影...只是他不会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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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牧野跟桑原告别后走向自己的柜子，打开一看，整个人顿时定住了。
小姨你其实是预言家对吧！？他抽搐着嘴角，用两只手指夹起柜子里的信封。虽然不是经典的粉色，但那股无法让人忽略的清香已经给了足够的提示。
他真的收到情书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回家路上
